《遇见逆水寒系列》环环柚

5、方应看生贺 应看千秋，与卿白首

　　方应看生贺 应看千秋，与卿白首

　　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经过生机盎然的春天，不觉间，百花喧闹的盛夏悄悄来临，临近晌午日头毒辣，树荫处蛰伏多时的知了，控诉声一浪高过一浪，扰得人无法入眠。
　　你家方应看和不足一岁的儿子也深受其害，以及在旁边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的一众家丁，仆人，首当其冲的即是彭尖这个魁梧大汉。

　　说来也巧，前几日汴京天气反复无常，惹得侯府不少家仆身染风寒，愤愤告假，连奶妈也未能幸免。
　　不想你为之操劳，方应看便主动请缨，担下照看儿子的重任，接连推辞掉各种酒宴应酬，专心待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俨然一个好好父亲的形象。
　　本以为带孩子并非什么难事，不过抽时间逗弄，陪他玩耍而已，剩下的就交由下人看管便可。但怪就怪在，你家小宝除了你和方应看，奶妈三人，谁也甭想亲近分毫。
　　兹要从你们怀里抱走，那哭声，震天动地，山河摇晃，简直魔音穿脑，可一旦送回你身边，瞬时安静，让人不禁怀疑，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正因如此，这可苦了素来不愿与小孩子打交道的神通侯，又赶巧你今日有事要出门，他只好走到哪儿都揣着自家儿子，不仅要好吃好喝伺候，还得变着法儿哄儿子开心，甚至比对付朝堂之上诡计多端的权臣，还要难上三分，不，十分才对。

　　“臭小子，你老实点儿。”朝软塌上不安生的小家伙横去一瞥，方应看眉尖又皱深几许，低沉的嗓音依稀流露出一丝无奈。
　　玩得正欢脱的小家伙，乍一听老爸的动静，扭头盯着他半晌，忽而一笑，手脚并用地就往他的方向爬，口中念念有词，虽然没有人能听懂到底说什么。
　　小家伙越爬越快，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未觉，满心满眼地全是方应看。和床沿的距离愈来愈近，小家伙手下一个扑空，登时脑袋冲下，整个身体直直向地面栽去！
　　几个胆子小的家丁吓得惊叫连连，再想上前却为时已晚。
　　电光火石间，方应看闪身而至，一手揪住儿子后领，一手托起他屁股，顺势捞进怀里，这才化险为夷。众人悬至半空的心终于稳稳落下，长长舒了口气。
　　“臭小子，你！！！”确认小家伙安然无恙，方应看才将视线挪回儿子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原本冲口而出的叱责，触到他和你相似的眉眼时，生生给咽了回去。
　　罢了，罢了，小孩子不懂事，不必计较，他如是安慰自己，神色也渐渐恢复如初。
　　罪魁祸首则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白豆腐似的小手一把抓住方应看领口漏下的发丝，不假思索地就往嘴里送，吧唧吧唧地好似在品尝什么美味，须臾，那几绺头发就湿了大半，全是小家伙的口水。
　　起初，方应看倒也无所谓，只要不耽误他审阅文书即可。但后来，小家伙恃宠而骄，愈发难以控制，抬手就去扒拉他握着的毛笔，他不待防备，手随之一歪，得，写了大半张的书信，就这么毁了。
　　目睹全过程的众人皆倒抽一口冷气，心中暗自为小少爷捏了把汗，有些女婢偷偷闭上眼，不忍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幕。
　　出乎意料的是，方应看非但没发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两手将小家伙举过头顶，眼角眉梢尽是宠溺：“好你个臭小子，爱捣乱的性子，和你那笨到家的娘不分伯仲，我今天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小家伙咯咯直乐，浸满墨渍的小手在空中挥舞着，周遭几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被甩上了墨点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当然，方应看也难逃其中，除了这些之外，还多了双黑乎乎的，小小的手掌印，一左一右，格外对称。
　　方应看又岂肯认输，别看他生性凉薄，一旦激起他的好胜心，天王老子也得忌惮三分，更何况是自家的小屁孩儿呢。于是乎，他用毛笔蘸饱了墨汁，在儿子脸上开始作画。
　　朗眉星目，再搭配他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其余人只觉后背阵阵恶寒。
　　“侯爷，您，别....”彭尖正准备劝阻，被方应看凉凉的一瞥给憋了回去，他擦擦额角不断蹦出的冷汗，暗暗祈求你快点回府制止他们胡闹。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父子俩终于结束大战。方应看抚着下颌，细细端详儿子半天，甚是满意地将作品展示给家丁看，特意点了彭尖的名字，唇边噙着莫测的笑意：“彭尖，看本候画工如何？”
　　彭尖身体猛地一抖，快要钻进地面的脑袋，缓缓向上抬起，胆战心惊地偷瞄一眼，不看不打紧，一看，他脸都绿了。小少爷，除了眼睛周围没有涂抹外，其他地方各种乱七八糟的墨迹，圆圈，三角，方形，长线，短线，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几个小篆，比鬼画符还要鬼画符，就这，还要他品评？
　　他紧张地吞咽口水，迟迟不肯回答，满脸为难之色。
　　方应看挑挑眉，闲懒的面皮浮上些许不悦，一字一顿重复道：“彭----尖------？”
　　故意拖长的语调吓得他差点跪在地上，正巧这时，他余光瞅见你由远而近的倩影，立马来了精神，把所有问题都推到你身上，自己则脚底抹油，一溜儿眼不见了踪影：“夫人来了，不如让夫人看看，属下先行告辞了。”

　　因此，当你推门看到像刚从墨缸里爬出来，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时，终于明白彭尖为何落荒而逃，连招呼都不和你打的原因了。
　　满地狼藉，让你心中的无名火蹭蹭蹭蹿高三尺，箭步上前想把儿子抱回。结果小家伙玩嗨了，两只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攀着方好看脖颈，任凭你如何哄骗，嘴皮都快说破了，就是不跟你走，说急眼了，还把屁股撅给你，哼哼唧唧。
　　方应看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配合地搂紧了儿子，俯下身冲你挑挑眉。
　　父子俩沆瀣一气的做法，彻底让你气鼓了脸，你狠狠掐了他腰际一下，眼里火苗更盛。
　　见你当真动怒了，他也收起了玩闹之心，转手把儿子塞到你怀里，扣起手指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儿子脑袋，似笑非笑着：“要听娘亲的话，懂么？”
　　正准备收回手的刹那，小家伙一把抱住他的大掌，对着掌心狰狞的纹路指指点点，你一愣，顺着小家伙的视线看去，那里是你的名字，在他生命线的中心，是你。
　　“是你娘亲的名字。”他适时解答了儿子的疑问，眼底春风忽至，簇簇花开，兴许是想到了你当时问他疼不疼的情形，嘴角也禁不住微微上扬。
　　小家伙似懂非懂，低头在伤口落下一吻，又轻轻吹了吹，最后整个小脸都埋进掌心，摩挲着那一道道的痕迹，这一切的一切，和当初小家伙受伤时，安慰他的动作一模一样，没想到今天他竟然都用在了方应看的身上。
　　“爹------爹------”小家伙冲他甜甜一笑，伸手就扑向他。
　　稚嫩的童声不大不小，却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在了他的心上，他低头注视着略带湿润的掌心，似有一股暖流透过伤处缓缓渗遍全身，让他感慨万千。
　　是啊，他一个人走了这么久，遇见你，同他并肩，让他牵挂，而如今，这样的人又多了一个，孤独究竟是什么，他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感受到了。
　　再度抬眸，对上你泪水涟涟的双眼，他弯腰将你们揽入怀中，如获至宝。
　　“好好的，哭什么？”他知道，那段难捱的岁月是你心中的痛，于他而言，亦是如此。
　　你偎紧他，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两个字：“谢谢。”
　　“傻子，谢什么？当真要谢，就待在我身边一辈子，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他说得珍之重之，尾音夹杂哽咽。
　　“好，方好看，不许反悔。”
　　“本候绝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