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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断裂 ...

  •   “呕……”
      你跪在地上吐得昏天黑地,眼泪都呕出来的时候你才勉强结束。胃里一阵阵的翻江倒海,可是你只是干呕,连酸水都吐完了。
      从三天前开始你的状态就不是很好,又是发烧又是吐的,大概是感冒了,这一定和你连轴转有关系。从23号开始到今天8号,你就没好好休息过,都是白天浅眠不到四小时就得赶紧赶去下一个任务地点。
      更深露重,你昏昏沉沉的,在夜色里冷得发抖,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甚至连锁骨附近的伤口里流出的血滑过皮肤的些微热度都能让你感受到温暖。
      你难受得想哭,但是又哭不出来。只有劫后余生的后怕。
      刚刚的战斗里,你差点就死了。因为发烧造成的视力模糊和晕眩是致命的,如果不是昨天下雨林子里比较泥泞正好让你向后滑倒,那个鬼尖锐的指甲就会划破你的颈动脉。
      你前天就觉得自己状态不佳,感觉不能继续接任务上战场了,对乌鸦说了以后它带回来的却依旧是任务传令,作为剑士,你不得不去执行。不执行鬼杀队的上司当然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耽搁一天的任务就多死一天人,你只好去做。
      吐过了没有休息的时间,得赶紧走;发烧了晕晕乎乎也得坚持往前走;受伤了忍着疼痛也得继续走。因为你是鬼杀队的,你的工作关乎人命,不是能轻易说不干就摞挑子不干的工作。
      又冷又晕,你把手揣进裤兜,摸到了一个个折成纸条大小的信纸。
      这是善逸寄给你的信。孤身一人承受苦难的时候,你总是会把它们拿出来看一看。即便信上全都像是涂鸦一般叠在一起的字,你完全看不清他想写什么,这也是你的心灵支撑,只是摸到信纸,就仿佛摸到了善逸的手一样,让你在痛苦的时候也能扬起嘴角。
      信上笔画比较简单的假名还好,叠起来最多像是画一样滑稽;汉字的话笔画比较多,叠在一起只剩一团晕到信纸背面的墨迹。
      你本以为那天提醒他后他会写一封不开玩笑的信的,但是他没有。之后寄过来的信依旧是一片乱码。
      次数多了,你都在想他是不是故意的了。虽然觉得他绝无可能在有心一天写一封信的情况下故意敷衍自己,但是毕竟没有一封信是能让你看懂的,饶是你也开始怀疑他是否有在认真写信。
      你的心有着隐隐的不安。
      好想快点见到他。
      想看到他盛满爱意的蜂蜜色的眸子,想见到他的笑容,想触碰他。
      想从他身上看到与自己程度相同的爱恋,只有这样你才能觉得安全。
      你把信都掏出来,一共12个。
      自四天前起,乌鸦就再没有带回善逸的信。即便你依旧一天一封给善逸写信,他也没有回。
      “嘎——嘎——”洪亮熟悉的乌鸦叫声突兀地在静谧的林子里响起,惊起树上一群鸟儿,也吓得你心脏怦怦直跳。
      你的乌鸦来了。你伸出小臂让它有地可停,它稳稳地收了翅膀,张开大嘴,“山下胡桃,任务完成!今日起休息一天,之后我会来传达任务。”
      你自嘲一笑。
      终于可以让我休息了么。再不休息,我真的很可能在下一个任务中丧命,100%的那种。
      你问出了目前最关心的问题,“善逸那里……还是没给我寄信吗?”
      “没有。”
      心里有点不可避免的失落。
      【……是不是因为受伤了所以才没有回信?】这是你最初的想法,但是问过乌鸦后,乌鸦说:“我妻善逸队士未受伤。”
      既然没有受伤,为什么不给自己写信了呢?是不是觉得一天一封很麻烦呢?如果是的话,隔几天来一封也可以呀……可是都四天了,他一封都没给自己寄过了。
      “今天的善逸怎么样?有受伤吗?”
      “我妻善逸队士未受伤,今日将在隔壁镇休息一天。”
      !
      隔壁镇!!
      可以见到他了!
      “谢谢你。”你欣喜地伸出食指轻轻摸了摸乌鸦的头,它很顺从地蹭着你的手指。
      “你有名字吗?”
      “嘎——我的名字是山泉寺玉米。”名叫玉米的乌鸦昂首挺胸用比平时更大的音量说着自己的名字,似乎对自己的名字颇为自豪。
      “为什么叫玉米?”
      “因为我喜欢吃玉米。”
      ……用喜欢吃的东西的名字当作自己的名字真的好吗……
      不过,没想到能这么幸运,不仅能休息而且还可以和善逸在隔壁镇见面,想想都兴奋地不行。所以你也就不打算吐槽“玉米”这个名字了。
      见到善逸的话——你的脑海里已经有画面了——他一定会远远地听到自己的“声音”然后笑着扑过来吧!然后就会抱住自己的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嘤嘤嘤鬼什么的好可怕我以为我要死了!还能活着见到胡桃真是太好了!”然后你就会摸摸他的头,拉他起来给他一个安慰吻,然后带他去吃好吃的,犒劳一下勇敢的他。
      然后你一定要记得问他最近寄给你的信是怎么回事,哦对了,还要好好问问为什么他这四天都不给你寄信了。
      你的心里打着鼓,不敢往不好的地方去想。
      但是你控制不住地回想起以前优就是这样的。
      最开始是离得远的时候不再给你打电话,但是又不是冷落你,因为两人见面的时候你还是能感受到他的热情,所以也就算了,只觉得是他太忙;后来是他也不主动要求你见面了,但是见面时也能感受到热情;再后来,就是见面时能看得到他眼里的淡然。
      不知道该说你有精神洁癖好,还是有完美主义倾向好,在思考要不要和优告白的前一晚,你翻来覆去地想,爱总有一天是会消失的,每一对情侣终将会从激情走向平淡,就像绚烂的烟花一样,短暂地绽放之后就会消逝。你和他总有一天也会平淡,还有可能会分手。已经知道了可能发生的最后结局,那么还有必要开始吗?
      在喜欢他的甜蜜中你的心脏刺疼起来。也许是想和他在一起的欲望过于强烈,你的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想法:人们欣赏烟花是欣赏它绽放的最美的那一瞬间,不是为了有始有终。有的时候应该顺应自己的心去做一些只有美好过程的事,那也是种难忘的体验。
      想通后,你做好了沉重的心理准备,和优告白了。
      越是和他相处,就越是怕失去他,可是越是怕,就越是容易失去。
      似乎有了某种征兆一般,你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
      你深吸一口气,也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逃避坏想法,你强硬地在心里想道——
      见到他后一定要先亲亲抱抱举高高呀!十几天没见想他想得不行。这个时候反而微妙地有点感谢最开始那一周的失忆……仅仅是有记忆的、知道他不在身边的两三天就想见他想见得不行,如果有完整的十几天的记忆的话,名为“善逸瘾”的病症岂不是要戒掉了。
      玉米飞走了,想必也是去休息了。
      “玉米!谢谢你!”你对远去的它喊道。这些天都多亏它送信。
      啊,好想快点见到善逸。
      他是不是也连轴转了呢?是不是也累坏了呢?好想和他悠闲地坐在茶屋喝喝茶吃吃三色团子。

      天刚蒙蒙亮,你就迫不及待地走到了隔壁镇。这是个不大的小镇,此时一些开早点铺的商户正懒懒散散地开门准备。这个城镇即将活起来。
      在清晨有点清凉的空气中,玫瑰色的天空下,你远远地就看到了一团金橙色。从头到脚的金橙色,没有错,是善逸!他似乎也是刚来这个小镇的样子,从你前方横穿了过去。
      你不由自主地咧开了嘴,止不住地笑起来,连带着视野都眯成了月牙的样子。
      他身边似乎走着谁,太远了看不清楚,但是感觉是你不认识的人。似乎是女孩子。你本来就稍微有点近视,但是看着那个人也穿着羽织,有可能是队友。
      哇,原来善逸和同事组队做任务去了呀,有点羡慕。你是孤身一人的。
      你加快了脚步,想尽快站在他面前,然后和他说说话、认识一下他旁边的女孩子。
      离得越近,你就越是能看清他俩的背影。善逸蓬松的金发时不时抖动着,他的身子侧向那个女孩子,和她一边兴高采烈地聊天一边比划着。
      ……笑得好开心啊。
      你放慢了脚步,稍微有点点吃醋。
      以前他在满是男人的居酒屋打工,就也没怎么见过他和其他女孩子相处,这突然一见,尤其是他还聊得这么开心、感觉好像比和自己聊天时还开心还活泼就稍微有点难受……
      不过也不能表现出来,毕竟善逸也是个人,也会有正常的社交,如果连这种醋都吃,那他肯定会觉得我小心眼然后讨厌我的吧……
      你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中的醋意,跟在他俩身后不远不近的走着。
      今天的他十分奇怪。因为他听力好,所以平日即便是在人海里他也能找得到自己。尤其是桃山训练一年后,他的听力更加灵敏,只要是比较安静的环境,他800米内都能知道自己的位置。按理说现在你都接近到快能拍到他肩膀的程度了,他却仿佛没听到自己的“声音”一般根本不回头。
      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子若有所觉地回头看了你一眼,看到你的队服后惊讶地停住了脚步。
      “咦?”长相甜美出挑的她亲昵地拉了拉善逸的袖子,你的心里有些不舒服,善逸乐呵呵地看着她白皙的手,终于顺着她的视线给了你一个眼神,“是鬼杀队的!善逸君,是同事诶。”没有刻意娇媚,但是女孩子温柔不刺耳的声音给人的感觉十分舒服,如果不是她和善逸距离过近、举止亲昵的话,你一定会和她成为很好的朋友的吧。
      你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其实激动到快要发抖,期待着善逸能向她隆重介绍自己的身份,然后让她死心。
      虽然善逸没有主动和她保持距离这一点让你有些生气,而且刚刚对你有些冷淡的态度也让你心寒,但是他有可能只是拎不清界限,毕竟他才16,还小,之后只要态度良好都可以慢慢教育。你知道他很爱你,一直把你的心填得满满的人,你是非常信任他的……
      “是啊,居然碰上同事了。”
      如果你面前有镜子,一定能看到自己那副写着“难以置信”的滑稽的表情吧。
      那个女孩子看到你的表情后看向了善逸,而善逸看着你。
      他不是不认识你,也不可能不认识。他的眼神,你能读懂。他摆明了就是不想承认认识你。他蜂蜜色的眸子里都是不耐烦,平静时显得无辜又委屈的八字眉此刻皱成有点凶的角度,连眼皮都耷拉了一半。
      你被这目光刺得后退了半步。
      那个女孩子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不敢说话,只是来来回回地看你们。
      “走吧,里美酱。”善逸拉起女孩子的手,走掉了,没有回头。那个女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被气场有点吓人的善逸震住了,顺从地被拉走了,她偷偷回头看了站在原地的你一眼,清纯水灵的黑色大眼睛里满是疑惑和歉意。她用别扭的姿势向你小幅度地鞠了一躬,然后就再也没有回头。

      直到日上三竿,你才反应过来善逸似乎是出轨了?
      从你身旁走过的人的各种声音终于飘进了你的耳朵。
      “妈妈,妈妈,那个姐姐身上好脏哦。”
      “嘘——说不定是个精神病,快走。”
      你抬起头,才发现来来往往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你。你很饿,下意识抬脚走了一步,差点因为腿麻扑倒在地。
      你在这里站了很久,意识就像睡着了一般彻底放空了。
      你还是有些茫然,善逸出轨了?
      你难以想象。
      一闭眼他那诉说爱恋的蜂蜜色眸子还是会出现,他的全心全意的笑容一直让你的心满满的,让你的心有了地方安放。
      你曾经以为,这次一定是一辈子的。
      你曾经是那么的信任他,以至于看到他亲昵地和异性说话都觉得只是朋友聊天。
      你从来没想过他会出轨。因为他一直是看得到的全心全意。
      直到现在你都还怀疑他该不会是中了什么难解的血鬼术或者得了绝症然后雇了一个人来给你演戏逼你离开——这不是以前电视剧里经常有的桥段吗?
      只是那双眼睛,那双蜂蜜色的眼睛是那么冷酷,刺得你的心脏流血不止。
      但是你还是打算去看看。说不定他真的是遇到了什么大麻烦才想逼你走。
      你顶着杂货店老板嫌恶的目光买了一个望远镜——他800米内能察觉到你,但你视力不行,那么远又看不到他,所以不惊动他又能观察他的最好的方法就是用望远镜看他。
      你知道你连续十几天一直奔波杀鬼没怎么洗澡很臭,你也尽可能地远离街道中央,擦着墙边低头走。
      到了没人的地方,你悄咪咪地跳上房顶寻找善逸的行踪。
      找了一圈,你终于远远地看到了一抹黄。他依旧和那个叫“里美”的女孩在一起。你用望远镜注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在茶屋门口坐着,吃着三色团子喝着茶有说有笑,善逸对她展露出的笑颜,是曾经对你展露过的笑颜。善逸似乎说了什么,里美屈起手指掩住洁白的牙齿娇俏地笑起来,那个笑容和你的完全不同,充满了女人味,如果是你的话,不仅会发出杠铃般的笑声,而且会笑得前仰后合十分豪放,完全没有一点女人味。
      里美和善逸身上都很干净,里美的头发很蓬松;你的很油腻,贴在头皮上,偶尔还会引来一两只苍蝇。
      里美双腿并着,坐得很淑女;你的话,一般是为了舒服盘腿而坐,或者在只有两人的时候叉着腿坐得毫无形象可言。
      里美很白,脸也好手也好脖子也好都白的发光;你并没有可以白到发光的基因,好不容易在学生时代保养得比较白的皮肤也在桃山一年的训练中迅速变黑,脸还好,毕竟经常戴着帽檐很宽的帽子做不需要对战的训练,算是保护了一下。但是其他部位就没那么幸运了,胳膊因为晒伤黑得不像话,再也回不来以前的肤色,脖子也是。
      你并没有觉得白就一定好看,因为你见过美黑后更漂亮更有气质的人。只是你五官本来就不够精致,白了还能显气质,黑皮肤只会让你看起来像个土包子,黑皮肤并不适合你。
      里美长得真的很好看,哪怕是望远镜都遮掩不住她的美貌。善逸玉树临风,里美沉鱼落雁,他俩在一起才是绝配,你不行,你太丑了。
      在观察中你慢慢地接受了善逸确实是出轨了的事实,并不是遇到了大麻烦想逼走你什么的。
      然后你并没有眼泪。你只是心脏和胃一同闷疼,【果然会变成这样】、【这样才是正常的】的想法一闪而过。
      上辈子你真的18岁的时候,你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满心都是实现个人价值、建功立业的想法,什么亲情爱情友情统统靠边站,都别挡着老子闯天下。那时候你的心很硬,硬得不懂人世间冷暖,也不稀罕。
      你似乎一直是个一根筋,喜欢千变万化的世间能有些恒久不变的东西让你有安全感。能让你不停运作的大脑在接触它们的时候有片刻休憩,片刻放松。你曾经一直觉得,成功、名望是恒久不变的,亲情爱情友情都不靠谱,都会背叛你,都会变化,只有手里的权势和金钱才不会背叛你,才是固定唯一的。
      因为朋友本来就是多向的,哪怕是闺蜜,也会有闺蜜;父母也不觉得你是独一无二的,他们可以再生一个,甚至再生好几个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至于恋人,看过太多分分合合情爱故事的你也并不觉得看似双向唯一的关系能有多牢靠。
      但是命运弄人,人一直身处黑暗不可怕,见过光明后再一直堕入黑暗最可怕。
      这句话最适合你不过,如果没有见过“光明”,你也就不会渴求虚无缥缈的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因为曾经感受过闺蜜间能有多让人有安全感、恋人间能有多让人有安全感,所以从此对那滋味念念不忘。
      只可惜后来你的想法变了,因为看到“光明”后你突然就明白了世间众人都在追寻人与人之间的联系的理由,因为那就像从冰天雪地中走入暖和的空调房一般,让人沉沦、让人不舍离开。于是你也成为了芸芸众生。你渴求这世间有人能与你产生独一无二的、谁也不能夺走、斩不断的联系。那样的联系能让你无惧海上风浪,因为那样的联系像粗壮的红线,一头在你手里,一头在岸边,牢牢地固定着你,让你知道无论海上风浪有多骇人,你都不会轻易卷进去。
      无数次,你手里与他人相联系的那条看不见的红线断裂的时候,你都会羡慕以前那个你。以前那个你多好啊,只是渴求人与物之间的联系,那是相对来说更简单的一种自我满足的方式,因为努努力,多动动脑筋,人与物之间的联系总能得到手。比如成绩,只要不是完全学不懂的领域,都能凭借自己的努力花费些许时间达到目标,然后得到满足。这样的满足不靠他人,只靠自己。前进的节奏也好程度也好都由自己掌控,仅仅是自己能掌控这一点就可以获得足够的安全感。但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不同,有时你付出了,没能获得回报;有时好不容易获得了回报,关系却是不安定的。能获得多少、什么时候获得,这些都变成了由他人来合作给予的东西,仅仅是这点就让你焦躁不已。以至于有时身在福中你却赌气般想要主动切断甜蜜的红线,获得由自己掌控心情的自由。只是你终究下不去手。最终只是像奶猫咬手一般,看似凶狠,其实根本不疼。
      但是几乎每一次,真正主动切断红线的人都不是你。
      你觉得自己一生中最失败的莫过于与人的联系。
      善逸也走了。你突然想回家看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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