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山下胡桃 ...
-
你相信人的本性是天生的。因为即便有相似的经历，人成长的方向也有可能天差地别。用大家熟知的动漫人物来举例的话，先提提漩涡鸣人吧。漩涡鸣人这样本性善良的人无父无母从小受尽冷落，但是他却没有攻击性，只是希望别人能够认同自己，并且愿意为此而努力。但是有些人无父无母从小受尽冷落的话，就开始报复社会了不是吗？
在你的心里，人性不能纯粹的说是本善还是本恶，但是确实人性是天生的。
在你眼里，善逸就是那种本性善良很阳光的孩子。他无父无母，虽然不知道从小是否受尽冷落，但是比起有父母的孩子来说，他还是相当孤独的吧。但是你看到的他，依然舍得为他人付出，依然相信世界的美好，依然努力地生活着。他曾经对你说：“之前暗恋的女孩子里，有一个女孩子说她没法接受我是孤儿，因为担心我从小没有亲情，性格会有问题，比如很阴暗什么的。”善逸说出这话的时候，表情非常落寞。想必当时他什么都没能反驳，甚至也没能生气吧。你那时候心脏很疼，疼得想哭。因为你从他那里看到了你的影子。
你们俩都不是天生有攻击性的人。
你还记得上辈子高一的时候，你157cm，110斤，说胖倒也不至于，说瘦也算不上。晚自习的时候，你想上厕所，于是在鸦雀无声的环境里轻手轻脚地走向讲台，想按班里规矩给在台上坐镇的男班长打声招呼。他听到你的脚步声，抬起了头。用他有些洪亮的声音笑着说：“哟，胖妞，啥事儿。”大家都抬起了头看你们，你很尴尬。你很想富有攻击性又直截了当地回一句“你真没礼貌”或者用开玩笑的方式反击他“猪猪，我去上个厕所”什么的，但是你却没能说得出口。你只是在难受的同时疑惑“怎么会有这么不温柔的人”，“这么大庭广众地反击他不太好吧”什么的，明明你在大庭广众下被攻击了，你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只是闷闷地说了句“我去上厕所”就走了。
因为没能当场回击，所以这件小小的、在很会社交的孩子眼里大概就是个玩笑的事情在你心里留下了一道轻轻浅浅的苦涩的刻痕。偶尔在情绪本来就不怎么好的时候会循环播放来打击你的自信心，一遍遍地让你懊悔“我当时如果能落落大方地反击就好了”。
现在前后两辈子活了37年的你也不是很擅长反击。但是已经比以前有攻击性多了。所以善逸在告诉你这件事时你非常生气，且不说把话说到这种地步的人多么没教养，首先那个女孩子的眼光就有问题吧。这么温柔的、自己受了委屈都没有向他人发泄而是自己默默承受的男孩子，性格能有什么问题？
不过谢谢她眼光有问题才能让你和这么美好的善逸相遇。
这个像太阳一般温暖他人、坚强成长的男孩子，非常能吃苦耐劳。自浅草回来后也没有减少对你的热忱追求。每天早上虽然听你的话不再给你送花了，但是却坚持静悄悄地等在你楼下，“逼迫”你每天都坚持晨跑。
“胡桃的嘴唇一直都有点泛白，脸色也不是特别健康的感觉。每天晨跑的话大概会有改善吧。”善逸笑得非常暖。
他的工作又费体力又费精力，每天都工作到十点左右才能下班，复习一天的你每天一定会等在居酒屋门口，盼着他出来。即便他刚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疲惫感一览无遗，但等他看到你的时候他却笑得比谁都灿烂，像一只大金毛一样向你扑过来坏心眼地撒娇要抱抱。你也已经很习惯被他抱得紧紧的很长时间不撒手了。你喜欢他的拥抱，甚至在拥抱的时候闻到的他衣服上的油烟味儿也从没觉得不好闻。
休息日的时候你们会去附近玩儿，或者就在你家，或者就在他家玩耍。
他很喜欢玩双六和花札。因为以前没人和他玩，在遇到你之后时常一有空就拽着你玩。
“你这家伙，怎么他妈的这么欧啊？”你咬牙切齿地看着已经把所有棋子移到己方棋盘的摇来晃去嘿嘿贼笑的善逸，连跪10场的你杀人的心都有了。
“嘿嘿嘿(*^▽^*)我赢啦，胡桃要说话算话哦~”善逸微微红了脸，向你这边稍稍凑近了些，指着他的脸颊闭上了眼睛。
你也有些羞涩，但还是硬着头皮凑上去重重“吧唧”了一口他的脸颊。
你赢了的话就随便提一个要求，他赢了的话也随便提一个要求。然后他每次都要求你亲他的脸颊。而你从来没赢过。
即便那个力道让你觉得他应该只能感受到痛，但他还是红着脸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自己抱着自己滚来滚去，“嗷嗷嗷”地叫着，一脸幸福的样子。
算了，不气了。你扬起嘴角。反正亲他你也挺赚的。输了就输了吧，反正所谓的惩罚其实是奖励www。
他每天都很忙，早上早起陪自己晨跑，然后就是工作到晚上十点。回去后大概就得立刻睡觉了吧，不然怎么撑得住。他一周只有一天的假日，而那天他也总是精神满满地跑来找你玩。即便你很担心他，问他要不要好好补个觉，他也总是说“不用啦，我很精神哒~”。
家里人偶尔想下馆子的时候，也会选择善逸工作的居酒屋去照顾生意顺便看看他，因为几乎变成了常客，店长和员工也都知道你们关系很好，所以店长留下了你家电话。
有一次上菜的一个小哥打趣说“您家的女婿工作可努力了呢，是个好人哦”的时候，善逸着急忙慌地跑过来说“不是不是！我不是山下家的女婿！对不起对不起，叔叔阿姨给你们添麻烦了”。善逸连连鞠躬，看着甚至有些卑微了。他真的很担心你爸妈因为觉得他逾矩不喜欢他，但是他多想了，你爸妈乐呵呵地笑着说：“是啊他人可好了。”
大概是七月中旬的时候，你公考结果下来了。你考上了。你们全家还有善逸特别高兴，趁他休息日的时候举家出去吃寿喜烧庆祝了。其实你们俩目前的相处模式已经是情侣了，但你一直没戳破那层窗户纸，你爸妈也不提，等着什么时候你们建立关系了你主动说。
你八月份上岗，现在还有半个月玩耍的时间。月底就是你的生日了。
“你手怎么了？”某天晚上你照常去接善逸，看到他手指头上缠了创可贴。
“啊啊啊没事，”他突然慌张起来，“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而已。”
？
那你干嘛那么紧张？
这是你没说出来的话。
七月的日本闷热闷热的像个蒸笼，每天都是35度左右的死亡天气，而你生日这天也不例外。
书房开的电风扇都救不了你不停淌汗的身体，你总觉得你的汗再不停下来整个人就要脱水了。
“叮铃铃——”
电话响起，你走过去接了起来。
“喂？这里是山下家。”
“喂？我是山崎……啊，就是我妻的同事。他晕倒在店里被我们送医院了，医生要求家属陪同，但是我妻没家人，所以能麻烦山下胡桃小姐来一趟吗？”
晕倒？
明明前一天善逸看起来还那么元气活泼的。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你有些害怕他得了什么重病，慌慌张张跑到医院后大夫对你说：“他是过劳了。现在的工作 可能不太适合他，他睡眠时间似乎一直不足。好好休息一下就又能活蹦乱跳了，不用担心。啊对了，你知道他的身份证号吗？我们需要登记一下。”
过劳……？睡眠不足？
他每晚十点多回家，如果十二点睡，早上六点半起，确实有点睡眠不足……
你并不知道他的身份证号码，于是你看了眼躺在床上尚在昏迷中输液的他后，熟稔地拿出他口袋里的钥匙去他家拿他的身份证。
他家还是那样，摆设简单，多出来的只有一个破旧的电风扇。今早他没叠被子，夏凉被就那么胡乱堆在床上——这是很难得的场面，以往你来他家的时候他都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家里也收拾的一尘不染。反而是你带他去你卧室的时候，你不叠被子不收拾书桌的习惯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但他什么都不说，只是趁你给他端水的时候，把你的房间简单地收拾一下，等你回来吓你一跳，然后看着你惊讶的表情讨好地笑着，满脸都是“快夸我能干”。
你知道他的身份证和零钱都锁在抽屉里，你打开抽屉，发现抽屉都被一个大礼品盒塞满了。你把礼品盒取出来才看到最底下的身份证。
善逸平时除了自己没什么能互送礼物的朋友，再加上今天是你的生日，怎么想这都是送给自己的礼物。于是你直接打开了礼品盒。里面是一条灰色到湖蓝色到深蓝色渐变的围巾，你第一反应是——哇，哪家店卖这么好看的围巾啊？
然后你拿起围巾上没封口的信，打开看了起来——
致女神胡桃：
感谢宇宙超级无敌可爱美少女胡桃在这天出生啦~
谢谢上天让我们相遇！
这个围巾是我手打哒，在卖毛线的店选了好久终于选中了这三个我觉得说不定会适合你的颜色，然后就试试自己做啦。因为是第一次做，可能有些地方有瑕疵，但是时间不够了所以只能包起来了，抱歉哦……
下次一定给你做个更好的！
希望你不会嫌弃嘤嘤嘤QAQ
如果、如果真的很嫌弃的话可不可以不要扔呜呜呜，不戴出来就好了。
希望冬天来临的时候这条围巾能够从寒风中保护胡桃！嗯！
——我妻善逸
你突然想起来前几天善逸手指上的创可贴。半年多没流泪的你突然被眼泪模糊了视线。
你知道织围巾很难。以前热恋期的男友也试图学其他男生给你织一条围巾，但是打了不到三分之一就因为过于麻烦而放弃了。你没有很失望，因为是你提议让他放弃的。毕竟太费时间而且费手费精力了。你心疼他。
但是你没想到我妻善逸这家伙居然什么都不告诉你就一个人默默准备了这么久的生日礼物。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从一个半月前开始的，那时你第一次被他问到生日。你本来以为他只会给你买东西作生日礼物什么的，没想到居然自己亲手做了围巾。
这次过劳晕倒也是因为最近晚上熬夜了吧。因为第一次手织围巾还织的这么好，真的很花时间。
你的心脏猛猛的疼了起来，疼到你难以呼吸，眼泪像是久未开闸的水库一样，源源不断地流了下来。
曾经那些许的、在和其他人交流、交往的时候形成的由失望造成的小小的空洞似乎慢慢地被善逸轻轻地、不易察觉地补起来了。
而这不是第一次了。
你从来不喜欢给人添麻烦，你希望大家能和你轻松愉快地交流，所以你成了一个众人眼中十分“懂事”的女孩。比如舍友本来和你约好一起去逛街，但是如果有另一个舍友来找她有事，她就会有些为难地看向你。你知道，你应该懂事地说“没事没事你们去吧，我们以后再约”，尽管你很期待和她一起玩，但是她为难了，就算了吧。与其被动地被放弃，不如主动地放弃，还好受一些。还有一些其他的例子，这些都在你的心里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空洞。
你其实自私地希望有人以你为先，以你为重，但是除了父母外没有朋友对你这样过。所以你渴望亲密关系，你希望看到对方满眼满心都是你。在你的幻想中，恋人就应该和父母一样事事以你为先，让你和这个世界有除了父母以外的亲密的联系，但是又比父母更加贴近灵魂伴侣，毕竟父母和你有代沟。前男友没能做到，可是善逸做到了，他每次一有空就来找你，行动模式单一到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他在干什么：打工、来见你、来见你的路上。他不顾你的劝阻冒着被炒鱿鱼的风险请了一天假和你妈妈一起陪你公考了。你从考场出来的时候，看到他们期待的面容，心里渐渐地温暖起来。善逸，他的心里只有你。
你也很自私地用了许多卑鄙阴暗的小手段。你一边期待甜甜的爱情，一边又阴暗地想要控制你中意的人。你并不是很能勇敢追求你有好感的、比你优秀的人，是因为觉得他们不好控制，他们有更多的能力、权利、筹码去选择，然后能随时离开你。但你不甘心当那个被选择的，也不愿意为了挽留对方改变自己。你希望的爱情是让双方都舒服，你希望你的伴侣能包容地接受你的全部，所以你喜欢势均力敌的恋爱，或者对方看起来比你要弱的恋爱。这样的伴侣既好控制、能让你有安全感，而且你也可以更加放松。
你并不像善逸之前暗恋过的某个女孩子一样，觉得他在居酒屋打工糊口没前途所以不想和他在一起。你并不在意养一个家庭煮夫，只要他爱你，他的眼神能全神贯注地看着你你就甘之若饴，再苦再累也无所谓。
如果哪一天他有点点动摇，有点点不喜欢你，他也会掂量掂量利弊，最终还是会乖乖地在你身边的吧……而且如果是家庭煮夫的话，也不会因为比你太过优秀而瞧不起你、觉得你拖后腿然后家暴你或者出轨什么的。
所以你很热衷于养一只金丝雀，甚至你会把这种阴暗卑鄙的想法暴露在外面。你曾经一个考试没通过，前男友想考相同的考试，你一着急直接说：“你不许考，你通过了的话我会很没面子的！你必须等我考过了再考！”听听，多么自私又可笑的话啊。但是前男友温柔地照顾了你的心情没考，虽然他记仇了，分手前拿这个事说了很多次。其实论自私，你和前男友半斤八两。很可能在他眼里是你先自私的，所以后来他才自私了。
你真的很怕你的恋人比你厉害。你怕他难以控制。
前男友吵架时说：“你就根本没有信任过我！”
你后来想了想，是的，这种想要控制别人的行为，确实是你没信任过他们。你怕你的情感“投资”得不到回报，你怕自己的真心付诸东流，所以你想用物质的、现实的手段控制他们。善逸经常说你是天使、你是无敌可爱美少女。你从来都不敢应承，因为你知道你其实不配。
你就是个胆小到不敢相信别人、难以把真心百分百献给别人、见不得别人好的自私鬼而已。你太害怕自己会受伤害，所以哪怕是恋人也难以完全信任。
后来你也反省了，你开始由衷地推前男友进步，也由衷地希望他好。因为三年的恋情让你相信他不是陈世美。你相信他会永远与你携手前行。但是……
但是你的本性还是这么肮脏。你喜欢善逸，所以你想“囚禁”他。你想把他局限到这狭小的牢笼里，没有想用自己的资源让他变得更好的打算。
你抱着他送你的围巾，哭的很大声。
和他相处两个月的点点滴滴就像无形的手，一点点地击痛你的良心。而这条织了一个半月左右的围巾，是最后的暴击。
你蹲在地上，像是被一层层剥开了血肉，你的灵魂看到了阴暗的内心。这是一场隐秘的处刑，它让你的灵魂受到了最残酷最直接的拷问。
你和善逸相处的这两个月其实一直受着良心的困扰。你看得到他眼中的爱意，你也看得到他掏心掏肺的付出。但是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你却没给过他真正的充满爱意的帮助——在他有限的空闲时间里争分夺秒教他中学知识，帮助他考学，资助他上学，去做更好的工作，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让“金丝雀”自由飞翔。哪怕“金丝雀”最后不愿意回到你身边你也无怨无悔。爱不就是这样吗？只要对方能幸福就好了，不计回报。
你讨厌一直在心里记账本、把得与失算得清清楚楚的自己。你最讨厌不够坦坦荡荡的自己了！
你恨自己，恨你昧着良心刻意忽略善逸的音乐天赋，恨你昧着良心刻意忽略善逸的求知欲。
你觉得你配不上那个太阳一般耀眼的男孩子。他明明总是对你毫无保留。
你还记得他得知你被录取时的表情，那是最无法掩饰的反应——单纯的喜悦。他是高兴你获得好工作的。他似乎不畏惧你站得比他更高后会抛弃他，他只是全力支持着你想去做的事情。你曾经多么渴望有这么一个人，爱着你，愿意舍弃自己的一切为你付出，只为了你能够爬得更高，但现在似乎真的遇到了，你却不想这样了，因为你不再是喜欢他了，你爱他，你似乎体会到了和他一样的心情——你现在只想全心全意地为他奉献，支持他去做他有能力做到的、而且他也想去做的事情。你希望他的世界能更广阔，即便会让你寂寞也不要紧，只要他能自由地翱翔在广阔的蓝天，见识到更美丽的世界就好。你由衷地希望他变得更好，因为他值得。
即便最后他真的像你想的那样抛弃了你，你也无怨无悔。仅仅是在生命里遇到过这般对你全心全意付出的男孩子，就已经是至高的幸福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山下胡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