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主要从良》载载

3、第三章、天魔种

　　第三章、天魔种

　　李鹤年方才便来了，以他的耳力，陈白鹿说的什么，他都听得清清楚楚。本来正人君子，非礼勿听，但陈白鹿说得东西，他却不能不挂怀。

　　当时听见不能说是有意，但完完本本听完，那就是有心了。以至于高晓云出来，他都不敢现身，躲在院角的梅树后面，又折返一遍，才装作若无其事来见陈白鹿。

　　若是以前陈白鹿那冷漠尖酸的性子，知道他无事，李鹤年便会转头走了。

　　但三日前才见过他流泪，今日又听见这样的自白，李鹤年的腿就自己长了主意，进了陈白鹿的门。

　　屋内倒是不比屋外暖和，这样的天气敞开门窗，须臾间热气也就散了。

　　陈白鹿站在窗户前，园中梅花傲雪。积雪、梅花如同堆成的云团，恰似今日的陈白鹿，是个清冷美人。

　　陈白鹿垂首低眉，道：“这几日劳烦大师兄了。”

　　“大师兄”这个称呼李鹤年听得多了，从陈白鹿嘴里冒出来，倒是第一次。往日里他自是直呼姓名，“李鹤年”、“李鹤年”的叫，尖酸起来也会称呼“凌霄真人”。

　　李鹤年一时心中感慨，这一句大师兄，他盼了有几年了。

　　也许陈白鹿心中还有些怨气，但他愿意改变，对李鹤年来说已经是比什么都好了。

　　诚如陈白鹿所说，天下之大，除了大雪山，哪里还有他容身之所。即便是在大雪山，李鹤年自己能做到待他始终如一，但时日越久，与同门误会日深，其他人又如何接纳他？

　　李鹤年是为他操心惯了，尽管往日陈白鹿并不领情。

　　李鹤年道：“不劳烦，看你气色，已经比前几日好多了。”

　　陈白鹿笑了一声，道：“有大师兄帮我，又有二师姐的灵丹，自然好得快。”

　　他竟没有告状。李鹤年心中称奇。给他这个话口，自然是不怕他告状的。反而是怕他憋在心里，暗生怨怼。

　　但见他这模样，倒也不像是暗生怨怼，只是不当他是自己人，因此不好说罢了。

　　李鹤年心思一时偏了，他道：“我再让玉真来给你瞧瞧，若没什么问题，你该考虑修行了。”

　　李鹤年期待地看着他，便见陈白鹿点头应是。

　　李鹤年心中宽慰，“等你病好了，也该是春景分明的时候，到时候你就到玉尘峰来跟着我修行姑射心经吧。”

　　陈白鹿见到他脸上的赤忱和笑容，心里暗道一声蠢蛋。

　　但脸上却不由得露出几分笑意，他偏过脸去看窗外，道：“大师兄这样做，只怕其他师兄师姐心中不服。”

　　李鹤年却摇了摇头，道：“那你就小瞧他们了。”

　　李鹤年走到窗边，站在陈白鹿身侧，同他一起看院中的积雪和梅花。他抬起手想要去拍陈白鹿的肩膀，但略微犹豫，最终却轻轻落在他的背上拍了两下。

　　“扶摇，莫要吹冷风了，你病还没好，要好好休养，不然头痛症又要犯了。”

　　陈白鹿笑了一声，道：“多谢大师兄挂怀。”

　　他们从没有这样安静相处的时候，以至于李鹤年都有些不知如何自处了，只好嘱咐一句，便离开了扶摇苑。

　　陈白鹿目送着他离开，看着有些仓皇他的背影，心中直乐。

　　瞧瞧这玉容仙资的凌霄真人，不还是跟个憨傻一样。只是想着，他便心里泛出喜悦来。

　　不过急不得，也不能急。上辈子他锯了半辈子也没能把这闷葫芦锯开一个口，操之过急，只会把他越推越远。

　　正如《情典》所言，若即若离，似有还无，才不落下乘。

　　这都是六欲魔宗多少年来妖女们留下的金玉良言，虽然不修持其中的魔功，但攻心之术，也可以没事琢磨琢磨。

　　送走了李鹤年，陈白鹿便又把门窗闭合。如今他正是发汗的时候，冷风一吹，阴阳失衡，转个头又得病一场。

　　他虽然愿意做苦肉计，可也不会平白给自己这个病弱的身子找罪受。

　　李鹤年走了，就不会有人再来了。陈白鹿便吩咐高晓云自己要修行调息，让他不要打扰。

　　随后进了静室，准备跟自己的老朋友道别。

　　陈白鹿有头痛症，这头痛症不是胎里带出来的。早年在六欲魔宗做太子的时候，陈白鹿还没有头痛症。后来遭遇变故，流落大雪山才初显端倪。

　　大雪山的掌教真人陈瑞亲自为他诊断，但也没有找出病因，只以为他是遭逢大变，神气郁结所致。陈白鹿也一度以为自己是神气郁结，情志有损。

　　后来大雪山覆灭，陈白鹿被西方魔教的教主星河法师收为魔子，改修《天魔书》，才渐渐化解了头痛症。

　　起初陈白鹿还以为是天魔书神妙，但后来才知道，这头痛症乃是星河教主在他心神中种下得一粒魔种。陈白鹿小时候就见过星河教主，只不过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是谁。星河教主只看了他一眼，便无声无息在他心神当中种下一颗魔种。

　　这魔种扎根在陈白鹿的精神上，以他的欲念为食，逐渐壮大，又反过来扭曲他的欲念，让他越来越偏激，引诱着他走上魔道。陈白鹿这性子虽然恶劣，但上辈子走到那条路，起码也有魔种一大半的功劳。

　　默念着冰雪凝神法，陈白鹿念头渐渐沉寂。心死神活，便映照得虚空通透，照见了其中的魔种。

　　这魔种在陈白鹿的心海当中，如同如同巨神一般隐藏在天空当中，操弄着风雪，掀起心海狂澜。但随着冰雪凝神法运转，心海波平如镜，便将天空倒映在其中。魔种尚不知危险将至，但忽然天旋地转，他便从空中被镇在海底。

　　魔种顿时露出本相，乃是一个青面獠牙的八臂煞神，周身星辰环绕，看起来不像是魔头，反而更像是神圣。

　　陈白鹿的心海如同归墟一般死寂，恶海当中，一个看不见面目的巨鲲张开大口，一口便将魔种吞入腹中，把这煞神吞进无尽的黑暗当中。

　　陈白鹿睁开眼睛，眼神飘忽。冰雪凝神法显化，魔种也好，巨鲲也罢，都是他心相具现而出。星河祖师在他心中种下的魔种，对上辈子的他来说几乎主宰了他的生命，但对如今的他来说，还不及他心中可怕的黑暗。

　　这是他自己心中的魔性。陈白鹿心知肚明。

　　从大雪山陈白鹿变成寄魂尸扶摇魔主不是没有代价的。他心中的魔性几乎难以遏制，可能伤人伤己。

　　即便是重来一回，他这身躯还没有被魔道侵染，但他的心海，早就如归墟一般幽深。

　　要点亮归墟之海，把那可怕的巨鲲降服，这是比堕入魔道更艰苦和艰难的修行。

　　但陈白鹿已经不想重蹈覆辙了。魔道之苦，他吃得够了。纵然做了群魔之主，最后敌不过是大梦一场。

　　再行魔道，无异于弄火自焚，倒不如就循着大雪山的路走下去，至少这条路上还有李鹤年陪着。

　　陈白鹿吞噬了魔种，本来是想着练练看姑射心经，但既然大师兄都说了要带他修行，那就可以再等一等。

　　从静室出来，已经天色暗淡。

　　陈白鹿支开了紧闭的窗户，冷风便倏地溜进来，带进来一股沁人的梅花香。

　　陈白鹿曾经极其厌恶梅花，但归根到底，厌恶的不是梅花，而是大雪山。

　　大雪山遍地都是梅花，香雪真君爱梅，山中梅花有几十种，凌寒而开的时候，那是堆成烟霭，砌成云团的盛景。

　　扶摇苑中也是梅花，只是陈白鹿不爱看，又不能毁了，所以一向紧闭门扉。

　　此刻开了窗户，正见雪停，薄云在穹顶悠悠荡荡，露出疏疏落落的月光。

　　“雪停了。”

　　高晓云看了一眼天色，道：“明天天便要放晴了。”

　　“好景，晓云，取酒来。”

　　高晓云便取来一坛丹阳酒。大雪山苦寒，丹阳酒是常备之物。

　　陈白鹿便就着堆云砌玉的梅花和疏落的月光，一盏一盏地喝了起来。

　　高晓云欲言又止，但看陈白鹿的脸色，却分明的清明的。

　　只不过趁着这月色，又有客人来访。

　　高晓云迎进来，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女修。眉目含情，面如皎月，是个十足的美人。

　　陈白鹿放下酒盏，起身迎道：“二师姐。”

　　沈青羊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旁的话，“手抬起来让我瞧瞧。”

　　陈白鹿抬起手，沈青羊便给他把脉，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道：“已无大碍，但寒毒入髓，只靠药石实在乏力，还需要你自己修行，内外合力，才能痊愈。”

　　陈白鹿应是。房中其实已经没什么暖气，但陈白鹿的脸上一片潮红，这是虎魄丹药力所致，若是沈青羊不来，陈白鹿只怕今夜都不可能睡得着。

　　沈青羊又留下一个玉瓶，道：“这是我自玉照峰求来的月露，可以调和虎魄丹的烈性，你记得服用。”

　　“我先走了。”沈青羊再没说什么，便准备离开。

　　“二师姐。”陈白鹿喊住了她，道：“对不起，二师姐。”

　　沈青羊没有回头，道：“罚也罚过了，苦头你也吃了，希望你记得教训，以后少生事端。”

　　沈青羊虽没有给他好脸色，但心中却也没多少恨。生气自然是生气的，绛宫蕊她培育了三年，好不容易能用了，却被这小魔头付之一炬。

　　但小魔头肯认错，又有大师兄出面调停，这事也就不必更进一步了。

　　陈白鹿目送沈青羊离去，又喝起了酒。

　　扶摇魔主虽然不喜欢揣摩人心，但真用起这些手段，却也是手到擒来。

　　他和沈青羊之间没有深仇大恨，只是关系不好，但大雪山这些迂腐的人，总还是挂念着同门情谊的。

　　不像西昆仑，那可真是蛊盆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沈青羊：不是大师兄来找我，谁管你个小魔头睡得着睡不着。
感谢在2021-03-28 18:33:55~2021-07-18 11:1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奥利奥真好吃 3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