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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境 ...
天上云霓散去,丝丝朦胧光影透过云层,落在下方遍地哀鸿的故国废墟上。若有人恰巧此时渡海而来,看到眼前这一幕,绝不会认为这是传说中的蓬莱仙岛。
与其说是洞天福地,不如说是人间地狱。
巽芳就被压在这一片狼藉的土石之下,连动也动不得,耳边潮声阵阵,可这在平时听腻了的海潮,此刻却成了遥不可及的东西。浑身上下的精力和生命力都仿佛随着血液一并从伤口流走了,叫人在垂危时刻昏昏欲睡。
还能活下来吗?
蓬莱国公主朦朦胧胧地想着,耳边仿佛听见了鸟雀振翅的声音,可还没等她张开双目看看是海燕还是秃鹫,一股沉重的睡意就击倒了她。
……
再度睁开眼,巽芳只觉自己站在一片朦胧混沌的黑暗里,而视野的最前方,却站着一个容貌稚嫩,却气质奇古苍茫之人。虽然对方只是小孩容貌,可巽芳却莫名觉得那应该是一位神祇。
再细细端详,立在身前的神祇分明就是供奉在庙宇里的雨神商羊!
她刚想迈开脚步向他靠近,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失去了形体,四肢百骸俱都化为虚无,唯有三魂七魄聚合为一体,在这片茫无边际的黑暗里化作荧光。对方似是注意到了她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光点,对她伸出了手。
顿时,巽芳立即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牵引之力,不由自主地顺着那股力量落到他手上,只听见他漠然清凉,无悲无喜的声音。
“祝融托我的事,如今总算是完成了。”
巽芳听见这个声音,不由心惊胆战,几乎要在他无远弗届的广大神力里散作飞烟。就在她以为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就要就此结束时,对方向她投去一眼,立刻就稳定住了她战栗不已的魂魄。
看上去那位上神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
巽芳脑中顿时闪过蓬莱祭祀神明的种种仪轨,小心翼翼地揣摩着雨神的喜好,谦卑地提问:
“敢问神上,请问您……因何到此?”
上古诸神自襄垣炼成始祖剑,蚩尤向天发出挑战以后,便弃绝洪崖境,转而居于天皇伏羲开辟的云顶天宫之中,鲜少踏足人间,这一次,商羊大神又是为何而来?
巽芳在心中暗自疑惑,却见雨神商羊凝视着手中飘忽不定,仿佛随时都要散开的魂魄微微一笑,说他虽然无意于神祇仙凡间的纷争纠葛,但到底也拗不过同为神祇的祝融纠缠,只得冒着风险下界而来。
火神祝融?
她直觉自己卷入了一桩绵延上千年的古老恩怨中,有心想要发问,可过于低微的修为,加上乍见神祇的惊骇,竟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拼凑不出。雨神商羊仿佛窥破了她心里那些隐秘的思维,道:
“你可知道,火神祝融的养子,乃是何人?”
火神祝融之子!
巽芳心头猛地一跳,情绪不由自主地波动起来。根据她早前在衡山时看到的石壁刻字,火神祝融的养子……乃是太子长琴。
衡山石壁上说得清楚,太子长琴虽贵为火神之子,又是天界乐神,却在前往不周山捉拿戏水黑龙之时弹奏失误,惊起沉眠中的烛龙之子钟鼓,多方混战之下,终致天柱折断。天柱既断,人间终日阴雨霏霏,洪水肆虐,为此亡去生灵不知几何,伏羲大神震怒于长琴罪孽,遂将其剔去仙骨,打入轮回,生生世世为寡亲缘情缘之命……
却未曾想,太子长琴竟连轮回都未曾入过,就这样被夺取了命魂四魄,徒留不甘散去的二魂三魄在人间苟延残喘。
“看来你想到了,凡人。”
商羊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那双无焦距的异色双瞳更是令她都害怕与之直视。但巽芳并不敢因此轻视目盲的雨神,往昔蓬莱书阁内有关神明的藏书在她脑海中疯狂翻阅,然而却并未有所助益。
雨神商羊,是诸神中最低调,也算得上是最神秘的存在。三皇功绩自不必说,祝融共工不周山一战如雷贯耳,风神飞廉曾有与凡间女子的逸闻流传于世,而夜神阎罗,更是掌管着每个人死后的必经之处……唯有雨神商羊,几乎从未有什么记录保存。
就算是在记录了诸多上古隐秘,唯有王族才可开启的书阁中,对雨神商羊也着墨甚少,仅仅用一笔带过的方式提了一句:
“雨神商羊,异瞳,目不能视,有预知之能。”
“神上您是想……”
巽芳不由心旌摇曳,于排山倒海的恐惧和震撼中,突然又品味出了一丝微茫的希望。
她突然想起,在她第一次来到中原游玩的时候,在衡山遇险,也正是在那时候,长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那个时候的太子长琴,浑身穿得破破烂烂,就连眉宇间也满是戒备戾气,与其说是榣山水湄淡漠抚琴的仙人,倒不如说是……一头被狼群所抛弃的独狼。
像所有离群的生灵一样,独自在这个世上跌跌撞撞地活着,曾经也会为了一丝半缕的温暖毫无心机地靠拢,而最后,收获的也只有冷漠和恐惧。
和仙人相比,他只是个导致天柱倾塌的罪人,就连魂魄也不再完整。
和凡人相比,那邪异的渡魂之术,超乎寻常的记忆力,乃至于转世重生也要寻回故人的执念……实在是妖邪一流,人人喊打。
无论在何处,他都注定要孤身一人。
“自从龙渊七凶剑事发,火神祝融便知大事不妙,请托于我。伏羲更是忌惮魔域和始祖剑之威,千方百计要从我这里探知未来,然而我只知道,神仙有情,天下大乱!”
嗡的一声,恍如洪钟大吕在脑内敲响,她一瞬间想了许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想,就身化尘埃,融入雨神手中光怪陆离的世界中去了。
巽芳仿佛真的变成了一粒沙,仅凭商羊所赐予的神力庇护着,瞬息之间便洞穿时空,逆转因果。
她自猛烈的罡风里向外界投去一瞥,看见了榣山水湄沉静弹奏的背影,看见了天崩地裂的惨况,看见了一座高悬天际的孤城,还看见了数百年后,一个名为欧阳少恭的故人,还有神色冷峻,唯眉心刺血的少年。
熊熊大火自蓬莱废墟之上燃起,夭矫飞来的黑龙载上了神寒似玉削的少年,却唯独,抛下了那个孤独千年的二魂三魄。
万万想不到,在焚寂出世的当下,韩云溪也好,欧阳少恭也好,竟然还会遇见这样惨烈的结局。纵然重入轮回,拥有完整魂魄的她,永远也不能够和化为荒魂的太子长琴相聚。
神仙有情,天下大乱,神仙有情,天下大乱……
人皇神农因一时仁慈,便有后来始祖剑与蚩尤之乱,乐神长琴一时迟疑,便造就天柱倾塌的厄难,而欧阳少恭满心愤懑,于是便有后世乌蒙灵谷血劫……
“看清楚了吗,凡人?”雨神商羊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听不出喜怒,只是高远,空旷,让人想起永恒而不可触及的苍天,“神明自以为力量强横,寿命悠长,来去天地畅通无阻,所以肆意妄为,造成种种灾劫。”
“商羊神上!”
巽芳忍不住大叫道:
“您将我拘来此地,究竟是有何用意!”
头顶上的声音停顿了一刻,然后才波澜不兴地夸赞了一句颇有勇气,然后便将她抛出了那个漆黑的梦境。混沌涌动着形成一处漩涡,要把人魂魄吹散的罡风也愈发猛烈,就在即将脱离此处之时,巽芳突然福至心灵,用尽全身力量对正要隐去身形的雨神问道:
“神上,您通晓阴阳,洞悉因果,还请告诉我,蓬莱此次灾劫,究竟是人为,还是天灾,又或是太子长琴孤寡之命引诱而来!”
“自是天灾。蓬莱洞天历经千年,自有孽因积存,此时毁于天灾,倒也不算全然无辜。”
天界神祇踪影渺然,徒留一缕幽魂,穿越生与死的界限,返本归元。
……
笼罩在蓬莱国半天之久的厚重阴云,终于在一声雷响之后落了下来。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入废墟,点点水滴落到高烧不退的娇美少女脸上,终于带来一丝清凉。
半身被废墟压住的巽芳抿了抿唇,终于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
形似乌鸦,头上有纹,鸟喙洁白,双足赤红,嘴上还叼着根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树枝,正歪着脑袋打量着她,似乎在好奇她这个平日里穿行在宫殿园林里的高贵公主,为何会一朝落到这个地步。
是精卫鸟。
开个恭芳同人换换脑子,真爱,会一直更到完结。
重新修了一遍第一章,几乎重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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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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