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我们长长久久》在水十号

2、二、捐赠

　　除了夜里仍然失眠。除了对什么事都仍提不起什么兴趣。沈星河的生活算是恢复正常了。上班看见合伙人林曌那张永远欠欠的脸，下班还是和他一起吃吃玩玩，当然大多数时间还会带上代嘉歆，简直是铁打不散的三个小伙伴。
　　偶尔会在犯懒不吃早饭肚子犯饿的时候，想起胡清梦那碗红红绿绿白白的面。也会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看着高楼大厦犯癔症，想起那所在他看来几乎一穷二白空空如也的校园和校园里生龙活虎的张张笑脸。

　　胡清梦的生活看起来也很正常。备课，上课，批改作业，处理班级问题，做学校交给的其他杂七杂八的工作，下班后陪干爸下象棋，陪干妈买菜，晚饭几乎都在干妈那解决，大部分还都是他做。
　　有一次邻居张姐和刘哥的儿子嘟嘟幼儿园放学后来找他玩。他买了个篮球框，准备安在墙上，正坐在小板凳上整理篮球框的网。嘟嘟跑进屋里看了看又出来了，问他：“小叔叔，你一个人在家，你的神仙没陪你玩吗？”
　　胡清梦笑嘻嘻地看了看这个小朋友，说：“你来陪我玩，他就走了啊。”
　　小男孩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把手指又竖起在嘴边，说：“嘘——我答应神仙给他保密了。”
　　胡清梦疑惑地问：“你答应神仙保密？你见到我家的神仙了？”
　　“是的呀，你家的神仙真好看。”嘟嘟歪着小脑袋，不像是在瞎说。
　　胡清梦想了想问：“你什么时候见的我家的神仙？他平常都不给人看的。”
　　“好几天了。”
　　“就一个神仙吗？”
　　“是的呀。有好多神仙跟你玩吗？”
　　“啊，没有，就一个。嘘——继续保密哦。”
　　胡清梦想了想，最近来过得，也就沈星河了。沈星河……神仙么，呵呵，挺仙的。
　　这一天晚上吃完饭他从干妈家走回学校，出了门远远望一眼路口，虽然是夜晚了，他好像突然又看见了那个在那儿仰头看泡桐花的人。他走过去忍不住站在那里，也抬头看过去，满天的花跟不抬头看见的也没有什么区别。他从兜里拿出手机，从这个角度拍了一张照片，点开沈星河的微信发了过去。
　　沈星河的微信名很随意，就是S·星河。其实有好几次没忍住，Mr胡翻了沈星河的朋友圈。在胡清梦的生活里，还没有出现过这么亮眼的人。沈星河来去匆匆，胡清梦挺惦记他。
　　翻来翻去都一样，内容只展示近半年，也就只有一篇，显示日期是三个月前，是一张照片，也是他的微信头像，应该是一个酒吧里，光线很暗，近景模糊了他右手虚抬的红酒杯，沈星河是趴在吧台上，下巴垫在左手腕上，翘起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下巴旁边，眼睛望向给他照相的人，背景黑但愈发衬的眼睛明亮，双眼内角内双，上翘的眼尾双眼皮露出来，眉毛黑，头发上有反光的曝光。肤色明明看不清，但胡清梦就是能自动给这张脸上色了一片白白净净。这个人站直了的时候温文尔雅，却又距离感十足。这么趴下去，还有那天歪在床上的那个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老在人脑海里打转。
　　胡清梦忍不住去猜，谁给他拍了这么张艺术照一样的照片，太他妈好看了。
　　胡清梦自己的朋友圈就比较丰富了，全是率性而为，有时几天不发，有时一天好几条，工作的生活的都有。特别爱吐个槽或者搞笑逗乐，比如特别好特别坏的学生作业、加班、外出学习、四季变化风景、小屁孩被女生追着打、豁着门牙的大笑、自己写的好的书法，就是路上遇见一条狗也能拍了发个朋友圈，取名单身狗。
　　看完沈星河的，胡清梦莫名的觉得自己呱噪，很low。
　　那天沈星河走之后胡清梦掐着时间给他发过微信，就是正常的问他到家没有。沈星河回“到了。谢谢。”
　　胡清梦思考半天，除了再回“不客气”，也没什么好说的，总不能邀请他再来玩。于是回了个“不客气”，果真微信就此中断。
　　今日这张图片发过去，直到他走回家属院也没见到回复。他有点烦躁的想撤回信息，但过了时间撤不回了。他洗漱完趴床上拿出手机想玩个手游，突然又想沈星河那样的人大概不会玩这样的游戏，莫名的郁闷不已。
　　同事陆萌给他打电话，让他把电车充满电，明天想借了骑。陆萌是个软萌的妹子，对他有点意思又犹犹豫豫，估计是考量他的家庭情况。胡清梦无可无不可，不热情也不疏远，干妈说过几次让他主动点，他自己还真没对哪个女孩子上过心。连少年时期第一次在清晨的时候发现自己内裤上的东西，那种东西他记得叫梦遗，但他一夜睡的猪似得，根本不记得做过任何梦。
　　已经十点多，胡清梦跟别的年轻人昼夜颠倒的生活方式不同，他不爱熬夜，还特别爱早起。等不到回复，就准备睡去。躺下了想起手机还没充电，就爬起来拿着手机去找充电器。
　　微信“叮咚叮”了一声，胡清梦一时挺激动，下意识的认为就是沈星河回信息了。因为他的微信朋友挺多，工作原因微信群也多，常打搅他的无论是个人还是微信群，都单设了免打扰。沈星河的没有。他急着看，差点把手机丢地上了。
　　【S·星河】很好看，谢谢。
　　【Mr胡】哥，四月要过完了，柳絮很少了，花要谢了。
　　酸唧唧的，我不如他妈先谢了！胡清梦自己发的自己无情吐槽着。
　　【S·星河】……自然规律，来年还会开的。
　　【Mr胡】最近挺好吗？
　　胡清梦不想话题结束，开始扯。
　　【S·星河】挺好。
　　靠，这怎么接？
　　【Mr胡】那你早点休息，注意身体。
　　【S·星河】嗯，你也是。
　　胡清梦把这段对话来回看了好几遍，毫无营养可言。本来手机充上电就放在桌子靠近床的一头，方便随手拿，这下干脆一手推到桌子那头，离自己远远的。
　　第二天上午沈星河办公桌前的椅子向后转了半圈，他仰面对着二十多层的空气发了一会呆，天气不算太好，太阳又薄又小，委委屈屈在云层里一会漏出脸来一会又被遮住，他又站起身透过大大的落地窗望了望楼下流淌着的浑厚的长江，江两岸的绿植郁郁葱葱，间或漏出的树间的柏油路面上，小汽车鱼一样游进又游出，江上的船只倒是不慌不忙，跟着雾蒙蒙的几条水汽丝带一样飘荡在江面上。
　　明明是司空见惯的场景，今天尤其令人茫然若失。
　　自从李若吾意外走了之后，沈星河觉得自己总有点恹恹的提不起精神，生活隐隐的没啥意思。活再久最后也是一样的走，不知道该留恋什么。
　　但昨天胡清梦的泡桐花照片，令他又想起那一校园的孩子。心理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可以做点什么。为李若吾也好，为自己也好。他转身拿起电话先打给林曌，林曌早将沈星河的没精神看在眼里，听到他主动找事做，哪有不行的道理。他在电话里咋咋呼呼：“给小学捐款？做好事吗，当然是可以的，我怎么会不同意？你去，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双手双脚，连头发也向上竖着支持你！”
　　“我……不想利用这个宣传什么的，单纯的就是给孩子们买点实实在在的东西。我不用公司的钱，但想以公司的名义……”
　　“你的钱我的钱公司的钱，咱俩啥时候分的这么清楚过？公司也用不着到那个小乡村里搞什么宣传，倒是宣传部的小蒋对这些捐资助学啥的有经验，让她帮帮你。”
　　沈星河说了自己的想法，就是先买一批图书、两个计算机房的电脑、还有一架钢琴，后期再看还有什么急需的。林曌丝毫没有犹豫。
　　沈星河拿定了主意，立刻就打电话给胡清梦。胡清梦看到手机屏幕上闪烁沈星河的名字，莫名激动，接起电话听说沈星河要捐给学校东西，激动的差点语无伦次，最后找回理智，才想起要先跟校长说这事，得让校长做决定。
　　校长姓孟，五十岁刚出头，做了近二十年校长，接受过不少捐助，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大手笔，立马打电话报告给镇领导，镇里接着报告给了县里，一层一层，哪有不同意？沈星河原只是单纯的想我把东西买了送过去，你们给孩子用就好了，哪成想风一吹草就不得不动，自己牵一发他们就动了全身，当成了一件大事来办。
　　大概一周的时间，学校那边就陆续收到了沈星河捐助的东西。电脑厂家直接给安装，钢琴也调试好，书委托给一个图书公司直接给采购的，都是儿童感兴趣的类型。
　　胡清梦打来电话，说领导要举办个仪式，希望沈星河出席。
　　胡清梦的声音清脆，带着些许雀跃。沈星河也受了些影响，心情一时很好，思考了下，准备周末过去，恰好五一节。他看了那边发过来的仪式流程，去掉了孩子发言和表演节目的环节。孩子们肯定会高兴，但他不希望孩子木偶一样被老师操纵去表达他们不知所谓的感激之情。
　　这一趟沈星河让司机刘飞开公司的车，还带上了宣传部的那个小蒋，小蒋全名蒋程程，是个很漂亮很活泼的姑娘，搞宣传搞公关，很是八面玲珑。这次捐的东西，也是她亲自监督采办的。
　　沈星河和蒋程程下午两点左右到了学校，捐赠仪式在学校的会议室举行。学校的领导加上县里镇里的领导，沈星河一再表达从简，还是聚了二十多个人，县电视台的记者也在。
　　会议室扯了横幅，“江南曌星公司捐资助学仪式”，直到沈星河被让到主席台就坐，抬眼看到台下座位上低头摆弄手机的胡清梦，心里才觉略微安定，蓦然发现，其实自己还挺想再见见胡清梦。这些领导从沈星河一下车胡清梦简单介绍了一句“这是沈总”之后，就一路引着他去图书室、计算机房、音乐教室去看他捐助的东西，都已经摆放有序，可以正常使用了。他一边跟领导礼貌寒暄，问询学校情况，另一边寻了胡清梦两次，都看到胡清梦只是与其他人一起远远跟着，并未靠近。
　　胡清梦不抬头，沈星河就盯着他看，胡清梦还是T恤牛仔，T恤是流行的裸粉色，整个人显得青春洋溢，在一群灰衬衫白衬衫的领导群里，分外显眼。
　　主持人请沈星河说几句，沈星河直接让也在台上的蒋程程做代表去说。再抬头胡清梦面带笑容低头扭脸正跟邻座的一个长发女领导小声说着什么，沈星河忽然有点坐不下去。
　　幸好发言都很简短，最后一个程序是捐助，学校事先做好了一个长方形的牌子，上面印着显眼的50万，沈星河把这个牌子递给教育局基教处的张处长，两人各执一端照了照片录了像，又到学校教学楼前广场照了张大合影，仪式才算结束。
　　这一批物资50万并没有用完，小蒋在教室里转了一圈，提议可以再给学校配置几个多媒体教室，另外将所有的教室都安装电扇，本来想都安空调，局里的领导说这一地区还没有先例，怕安了之后其他学校的家长会有问题，还有旧的教学楼门窗不够封闭，不适合安装，就算了。
　　仪式结束局里的领导定了县里的酒店招待，不太重要的人就自行散去。只余下七八个人，跟沈星河一行三人一起去县里。沈星河看见胡清梦也钻进同行的一辆车里，接受了那位张处长坐进自己坐的车里。
　　张处长很健谈，小蒋大致了解自己这位老板对这种应酬郁郁寡欢兴致缺缺的脾气，坐在副驾上转着身跟张处长聊了一路。
　　酒店在小县城应该很上档次了。门口小广场加停车场上的几个花坛里，红的黄的紫的花开的正热烈。沈星河下了车，看见胡清梦跟其他人已经站在酒店门口等着，见他们下了车，转身先往里走去。沈星河悄悄快走两步，紧跟在了胡清梦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