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苹果手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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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选三好学生时，钱慕清投了林杉一票，他余光无意间扫过沈梦寻桌上的纸条，他投的也是林杉。
钱慕清心里的负罪感稍稍减弱了些，他觉得这一票也算得上是某种补偿，虽然林杉的确是当之无愧的三好学生，就像高中时的自己一样。
而事情发展得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奖学金结果公示后，没有人质疑，更没有人多管闲事，大家都只看到了最后的结果，他拿到了本专业唯一的校特，他成了学院里一鸣惊人的大神。许多人打听他，想认识他，他倒也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他原先的羞愧也被周围潮水般的赞扬给冲淡了许多，他不再忐忑不安，可他还是不知怎么面对林杉。
其实林杉也没有对他怎么样，她见到他时还是会主动打招呼，态度依然礼貌。可钱慕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他总觉得林杉没有以前热情真诚了，他以前能感觉到的“同学间的喜欢”消失不见了。虽然自己和林杉并不算熟，也谈不上有什么友谊，自己也并不缺朋友，可是，他还是珍惜那份“同学间的喜欢”的。
林杉自然不知道自己居然给钱慕清带来了那么大的心理压力，没评上校特的事，她第二天早上就翻篇了。她不是一个喜欢沉浸在挫折里的人，可奖学金公示却也让她难堪了。多丢人，自己居然拿了国家励志奖学金，而全院的人都会去看公示结果，那么全院的人都会知道自己是贫困生了，而她又是院里的名人呢。她都后悔没去评选一等奖学金了，虽然她知道自己是舍不得那3000块钱的。她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贫困生没有什么好丢脸的，可她心里到底还是在意自己的面子的。她想到了古琴，她会不会在背地里嘲笑她呢。所以林杉接连几天看到熟人时，都有些尴尬，她努力地表现如常、热情大方，却不免失之刻意，她哪知道钱慕清心中有鬼呢。
时间会冲淡一切，大二课业繁重，有大家普遍吐槽听不懂的数电课，有全新的电路课和数电的实验课，有林杉擅长的复变函数和概率，大家窥探奖学金结果的热情像阳光下的水滴一样渐渐蒸发，而林杉也渐渐忘掉了那份难堪。
钱慕清却没有摆脱心里的羞愧，他没有勇气像思想品德书里教的那样，知错就改，去学工办承认错误，那样做对他、对爸爸，结果都太沉重了，他承受不起。他只是暗暗下决心，以后写论文，一定不能再依靠爸爸了，即便自己因此发不了好文章，保送不了清华。
像向日葵永远朝着太阳一样，时间永远滴滴答答地朝前走。一个月之后，林杉站在建行的ATM机前排队。不知为何，今天来取钱的人格外多，队伍从ATM机所在的小房子里一直排到了门外。可向来性急的林杉，此刻却格外耐心，今天奖学金发下来了呢，国家励志奖学金5000块，竞赛奖学金2000块，这于林杉而言，是一笔巨款了。林杉觉得自己像是刚收割完稻子的农民伯伯，每天都要先看看仓库里的米才睡得着，而她此刻便是迫不及待地来检查仓库里的米的。
当林杉如愿以偿地看到银行卡的数字多了7000块时，她的心里像是住着一只兔子，一蹦一跳，欢呼雀跃。
“爸爸，我拿到奖学金啦，7000块。”
她很快便收到了爸爸的回复。
“恭喜你啦！爸爸为你骄傲，望好好努力，再接再厉！”
林杉还没有吃中饭，而此时食堂却已打烊了，她便去煎饼摊上买山东煎饼。在学校里林林总总的小吃里，山东煎饼是林杉的最爱，薄薄的皮烤得脆脆的，放上鸡蛋、青菜、麻脆和微甜的酱，轻轻的咬上一口，口里便满是薄皮的松软和青菜的清香。林杉从来舍不得再加里脊肉和火腿肠之类的配菜，因为她觉得能省一点是一点，可今天林杉却打算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姑娘啊，加点什么呢？里脊？火腿？”卖饼的大叔热情地招揽着顾客，他看上去该有五十了，脸上皱纹纵横交错，像由一条条错综复杂的铁路编织而成的铁路网。此时已是初秋，天气已转凉，卖饼的大叔却还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校服。
林杉想起了妈妈，妈妈在餐馆里工作时，就经常穿自己高中的校服。
“不加东西了，谢谢您啊，叔叔。”林杉改变了主意。
回到宿舍时，林杉正慢条斯理啃着煎饼——其实她吃东西一直很快，虽然家里人一直叫她慢点，慢点，可她一直没改掉这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因为她性急，吃饭也讲究效率。可此时此刻她却想起了奶奶苦口婆心的教诲，她只是个学生，没法在经济上帮助家人，却可以更懂事更听话，比如慢点吃东西。
“土豪，奖学金到账了吧！别忘了请我们吃饭呀！去外婆家怎么样？丁香，方梅，你们想去哪啊？说话呀！”周文娜道。
“哎呀，光顾着跟你说话了，都错过精彩内容了。林杉，你也看看这期《快乐大本营》吧，特逗。”周文娜又道。
而方梅对《快乐大本营》嗤之以鼻，为搞笑而搞笑，浮夸，没有深度。可周文娜还是每周必看，她也不跟方梅生气，她认为，看视频本来就不需要深度啊，打发打发时间而已，图的就是轻松搞笑。
林杉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去外面吃一顿，少说也要一百多，她舍不得花这个钱，她可是要拿奖学金当生活费的人啊。可她又不好意思拒绝，因为周文娜、丁香都请她吃过饭。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拿到奖学金就有义务请全宿舍的人吃饭，可周文娜却明显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这种认知上的差别，让林杉不知道怎么开口回绝她。
“你不是也拿奖学金了么？娜娜，你也要请客的吧。”
话刚说出口，林杉便后悔了，自己果然没有周文娜的情商，能曲线救国，能不失体面的拒绝她。
“哎哟，我才拿多少钱呀。不过我的确是要请你们吃饭的呢，反正这钱也不是我辛苦赚的，我乐意带你们去吃吃喝喝。”周文娜并没有意会到林杉的潜台词。
“方梅，你也拿奖学金了，你也要请客呀。太棒了，我马上就有三顿大餐可以吃了！”周文娜又拉扯上了方梅。
“我不请客，我要用这500块钱买kindle。”方梅一口回绝。
“什么是kindle啊？”林杉问道。
可林杉和周文娜却再无瑕顾及方梅的回答，丁香哭了。她背对着她们，没有哭出声，可肩膀一直在抖动，眼泪像没关好的水龙头里的水一样，断断续续却又一直没停止。
“一个专门用来读书的电子阅读器。”方梅简短的回答，虽然她也随着林杉他们的目光看到了丁香的眼泪。
“我也不请客，我要…我要把钱存起来。”方梅的话给了林杉勇气，虽然她还是没能把那句“我要用来当生活费”说出口。
“我觉得大学生动不动就请客聚餐的风气不好，爸妈赚钱多不容易啊，总得多替他们想想。”林杉觉得自己如果是丁香，现在肯定不想理任何人，也不愿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在哭，所以她若无其事地继续聊天。
“好好好！不请就不请，我也把钱攒起来，我一直想买iphone4s呢。”周文娜也不再坚持。
林杉不知道苹果手机是什么时候风靡校园的，她只知道自己的步步高按键机越来越拿不出手了，功能太少，不能用微信，拍照像素又太低。大一时许多人都用按键机，可大二后他们便纷纷换智能机了。林杉却从没有动过换手机的念头，智能机于她而言不是是必需品，她觉得手机能打电话发短信聊□□就够用了。
可她却不免自卑，尤其是面对古琴崭新的泛着美丽金属光泽的iphone4s时，再懂事，也不是不羡慕的。更何况iphone4s也的确简约大方，设计者审美不俗。而她的步步高按键机，像励志奖学金一样，把她牢牢地钉在贫困生的耻辱柱上。
而很多人都很喜欢聊手机这个话题，他们称自己为电子产品的发烧友，比如说刘攀。他们讨论手机的配置，硬件参数，软件的流畅度，外形设计，把手机上升到了情怀的高度。
刘攀对电子产品的确很熟，他会重装系统，会刷机，会给电脑清灰，他还会用许多软件，会ps，会做视频，会简单的安卓开发。
虽然艾老师说这些东西都很简单，都是专科生学的，华北理工的学生学的是更高级的理论知识，可林杉还是觉得刘攀挺厉害的。
因为她自己不会。她以前是个电脑盲，连怎么装软件都不会。在大学里呆了一年多，总算有点长进，可也只是学会了电脑的基本操作，知道了ctrl A等几个快捷键，会用word文档，会做ppt，会在百度的帮助下使用各种软件。而她在数电实验课上表现得就不好，总无法拔得头筹，而刘攀则是头几个完成实验的人。
虽然她成绩好，数电学得也不错，可她却觉得自己的动手能力比不上刘攀。女生不适合理工科，女生动手能力比不上男生，这些论调又浮现在林杉的脑海，让她有深深的挫败感。
可她是不会放弃努力的，努力不一定有好结果，可不努力一定没有好结果。人固然拗不过命运，却也不能因此自暴自弃随波逐流，而是应该积极发挥主观能动性。林杉发现自己越来越认同思想品德书上老生常谈的道理了。而正是那些道理，给她力量，构成了她的核心。
又是一节数电课，林杉一如既往地坐在第一排，她总是起得很早，给宿舍的人占座位，有了高数这个前车之鉴，怕挂科，大家上数电课都很积极，有许多人都抢前排的位置。
“古琴”
“到”
“钱慕清”
“到”
…
艾老师开始点名，作为一名年轻老师，艾老师很有激情，对学生非常负责，要求也很高，她经常点名，倒不是完全用做平时成绩的参考，而是想让其他同学给没来的人发发消息，让他们赶快来上课。
“江河”
“江河来了吗？”
“到”
教室后面传来一阵笑声，林杉回头，见江河在最后一排，半蹲着，手里还抓着手抓饼—多半是被坏了的椅子给坑了。
林杉对这一幕倒也习以为常。
江河经常迟到，虽然他成绩好，学习也很认真，开会也很准时，还经常跟文学社的社员强调时间观念。要是赵星萌知道江河社长在班里是这副德行，她一定不会任由他站在道德至高点数落自己吧。
因为他觉得上课迟到不是件严重的事，不会损害旁人的利益，顶多是自己少听了点课，而他，其实也不怎么喜欢听老师讲课，效率太低，他一直习惯自学。
从高中起，他就经常迟到，老师也从没跟他真正生气过，因此他爱睡懒觉的习惯一直没改，迟到都快成为他的个人特色了。
所以他平时成绩不高，所以他成绩不如林杉。
不过他并不在意，尽管上大学后，他远比高中重视成绩，可他本质上还是注重知识本身，胜于注重成绩。只要真正学到了知识，成绩没那么重要。他不会为了好看的成绩，而去做无用功。他在心里也不怎么看得上那些一心奔成绩的人，比如专门选给分高的老师的课的沈梦寻，再比如，连枯燥的马原课都从不缺席的林杉。
他不解的是，林杉明明也是真正喜欢学习的，她为何要浪费宝贵的时间，去换一个好看的分数呢？
“你买了iphone4s啊，土豪啊。”
“前天刚买的，我一直想入手这款手机，奖学金刚发下来，我就去买了，我是苹果的脑残粉啦。”
江河被前排两个人的声音打断了思绪，他本能地向前看了看，说话的是刘攀和张建业，而刘攀手里的黑色手机，正是iphone4s。
“iphone4s果然是名不虚传，很流畅，很好用。就是有些app不兼容，在库里找不到。”张建业道。
“像素是800万像素吧，拍照效果怎样，网上评测不是都说苹果的拍照效果比同像素的其他手机要好吗？”刘攀问。
“我给你看看我拍的照片吧，效果确实还不错。”
两人叽叽咕咕地说个不停，而江河就坐在后面，听清了他们每一句话。
买苹果手机没有错，可贫困生买苹果手机，是不是太虚荣了呢？江河想起了朴素的王新杰。他不费神地便找到了王新杰的背影，坐在第一排，挺直了背，此时正认真的回答着艾老师的问题。
江河本来对张建业印象不错，游戏打得那么好，人也热情，所以当脑里闪出举报张建业的念头时，他有些犹豫。张建业人也不算坏吧，被举报后会不会很难做人呢？更何况他是用奖学金买的手机，又不是用助学金买的。江河决定，这个月文学社时政讨论就以这件事为话题，当然他不会透露确有其事，更不会透露张建业的名字，他们只是就事论事。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苹果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