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幼儿园开始学爱她》别题

7、戳穿

　　“安宁，你今天去大宅子了？”
　　祖母只一眼，就看出来他的不开心。
　　“嗯。”叶安宁交叠了双腿，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非常不走心地应了一声。
　　“哦，团团圆圆两个小宝贝怎么样了？”
　　祖母一提起两个重孙，眼里脸上闪着慈光。

　　“明天送幼儿园。”
　　他说着，眼前却闪出那个女孩子的一举一动，在幼儿园，在酒吧……入了神。
　　祖母这次并未察觉，还沉浸在对两个孩子的思念里：“两个可怜的孩子啊……”
　　她叹了一口气，眼圈微微红了。

　　叶安宁直了直身子：“祖母，过去的事了，不要想了。”
　　老人点了点头，眼睛落在了白墙上的几个相框上，在一个全家福上定住了。
　　“孩子入学的事，都安顿好了吗？”
　　屋子里有些让人无法呼吸的静，安宁的眼神也跟着落到了墙上的全家福上。

　　“我给他们选的幼儿园——差不多算全市最好的幼儿园了。”
　　“你办事，自然是让人放心的——老师负责是最重要的。”
　　祖母曾经也做过幼儿园老师，当时她的认真负责是出了名的。
　　叶安宁点头，眼神从全家福上挪到了祖母的身上，祖母有早睡的习惯，这个时间来她这里，已经是打扰了。
　　“祖母，我走了？”他边装模作样地打呵欠，边站了起来。
　　祖母脸上露出戳穿他的笑容，也跟着站了起来：“安宁，你最像你父亲，也最得你大哥信任，他们最仰仗你，你这么置气也不是办法呀。”
　　这回祖母戳穿了他的心，他那个装出来的呵欠傻傻地挂在了半张开的嘴上。
　　他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然后认认真真地看着祖母：“我不想跟他们浪费时间，但我会照顾好团团和圆圆，祖母，这，您就放心吧。”

　　祖母的脸上瞬间严肃了很多，她看着眼前这翩翩少年，仿若他在院子里追小天，顺着梯子往房顶上爬帮她收晒的豆子。她一直在说：“安宁，安宁，你小心！”
　　“祖母，你放心。”
　　“祖母，你放心。”
　　老人慢慢走到他面前，仰起头，抬起手，似乎要搭在他的肩上，却不知他的个子什么时候蹿得这么高了，那只手只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胳膊上。
　　叶安宁稍微侧身，抱了一下这个单薄得“咯人”的老人。
　　“多吃两块红烧肉，好像真胖了呢。”
　　他轻轻地调侃，老人在他怀里“哈哈”地笑了起来。

　　丽雅手里攥着“无光”酒吧的名片。
　　名片全黑背景，“无光”两个字好像不稀罕这块纸似的微微透着光晕，整个名片只有一个订位电话和一个地址，再没有其他多余的信息了。
　　到了现在，关于这个酒吧的信息倒是与她无关一样，她微微蜷起了修长的手指，把卡片握成一个弧形。
　　从上出租车一直到出租屋楼下，她的眼泪就没止住流。
　　她为自己的眼睛垒砌的“盾牌”，正在悄无声息地决堤。

　　出租车司机是个30出头的男人，从她开始上车，就一直拿对讲机和他们的车圈车友们聊天。
　　“湘江安灯，肯定活儿不好了。”
　　“有灯谁还没腿啊？”
　　“二子，你媳妇‘卸货’没有？”
　　“艹，你也不说清楚，我还以为孩子都上幼儿园了呢。”
　　“我不操心你儿子谁操心？”大笑。
　　“我得操心我自己，我连个媳妇的头发丝儿还没见着呢。”
　　说着，他瞄了一眼坐在斜后座的歌丽雅。

　　丽雅自顾自地流泪，也不汹涌也不停止，就像她的眼里藏着一条缓缓的溪流，此刻正在寻找疏通的河床。
　　出租车司机临到她下车的时候才说：“别哭了，我看着你哭，心里都难受。”
　　丽雅小小地撇了一下嘴，这句话让她觉得刚才的无缘无由变成了这一刻的“有点儿委屈”。
　　她甚至都没抬眼看一下那个出租车司机，低头往小区走。

　　可能更不会觉察到在她后面不远处，一辆如潜伏的猎豹一样的黑色轿车驶入了与她临住的一个高档小区——尚品国际。
　　进到屋子里——她似乎很不喜欢开灯。
　　只把客厅的边灯打开了。
　　“丽雅，宝贝儿……”
　　有人唤她！
　　她猛地在房间寻找声音的来源，辨认后只是自己的幻听，她毫不犹豫地甚至急切地打开了房间所有的灯光。
　　这间屋子是她和前男友魏超共租的房间。

　　距离魏超杳无音讯已经快三个月了，而她的生活，先是被他塞满，后是被他掏空，直到现在，被“掏空”的后遗症还充斥着她的身体和心。
　　她如同一只蛹，一层又一层地为自己建立茧壳，试图想要在这空空如也的所在，保护好自己。
　　似乎也成功了，幼儿园的工作让她忙碌到忘记这个虚空的自己。
　　而今天刘丹的一个决定，生生地把这个被忙碌填充的自己逼出一条空隙——做了副班的确可以不像主班那么忙了，但也宣布她之前织就的厚茧彻底出现了裂痕——有一刻她那么无措，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填充以后的生活。

　　她去厨房问候了一下早上她煮的八宝粥。它们经过熬煮，又经过一晚上的冷静，此刻已经安静得像都睡着了一样。她拿着勺子轻轻地敲在粥的表面，有裂痕，但它们团结紧密，丝毫不畏惧外面的风吹草动。
　　丽雅想：我怎么没有一个闺蜜呢？像邱颖和李月涵，或者像乔爽和刘丹也好，感情生活出问题，生活当中有问题，可以分担，若有开心的事，也可以分享。只是……她没有，她只有她自己。
　　又去卫生间仰头跟她的衣服们对视了一会儿，这些亲如肌肤的“伙伴们”正在为她即将开始的一周的生活做准备。

　　她伸手拉了拉一间粉白相间的棉质短袖T恤——这是彩虹桥幼儿园的园服，下身是一条深蓝粉色侧条的微喇长裤，它们都干了——意味着生活还得继续，悲伤的情绪还是站不住脚跟。
　　无论是呼朋引伴也是形单影只，明天早晨的太阳都会照常升起。
　　屋里所有能开的灯都开了。

　　小腹有些微微的疼感，她把热水袋充了电，正盯着粉色的KITTY出神，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跟外界联系，只是拿起手机要关机的时候，从消息条中显示了一下：
　　赵思锐妈妈：【语音】。
　　她想起刘丹说让她跟赵思锐妈妈说一下，看赵思锐退学有没有转寰的余地。
　　她略想了想，放下手机，先洗了澡，吹干了头发，再出来看手机的时候——赵思锐妈妈的【语音】已经跳出来6个，点开界面，每个都是60秒啊。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抱着暖宝钻到被子里，对方的界面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点开：1.小雅老师，您好！我……我是赵思锐的妈妈呀……那个……真抱歉打扰你休息了……那个，我真是前天的事做得太过分了，还打了你和小颖老师，你看看你们平时都那么照顾孩子，我……我真是没脸了。
　　2.与1.同。
　　3－6中也没有新意，高频词是“我没脸了”“你们那么照顾孩子”……
　　7.我说这么多，我真认识到我错了，我也没给孩子做好榜样，那个，我家五金店给你们老师全场打五折行不行？赵思锐说什么都不要离开你，小雅，小雅妈妈……（赵思锐叫了出来）。
　　……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赵思锐那一声“小雅妈妈”，丽雅泪如泉涌。
　　她打字：锐锐妈妈，谢谢您的理解，今天有雨，明天送孩子的时候，麻烦多带一件外套给孩子。晚安。
　　她关了手机：明天，这些都跟我没关系了。

　　叶安宁打开密码锁，声控灯柔柔的，照着屋内精致的金属质感家具，他还没换上拖鞋，手机响了起来：范刚。
　　他抬头看了一眼挂钟：快10点了。
　　他果断地挂了电话，决定好好休息一下，明早早点儿去接团圆去上学。
　　上学？他把自己丢到沙发里，眼睛定在了上下贯通的落地窗那儿，范刚的电话继续弃而不舍地打着。
　　他不耐地接起电话，范刚的话就像被强行捂住，又突然松手一下脱口而出：
　　“三少，不得了了，两个小祖宗知道自己明天要上幼儿园了，正在家里作呢，巧姐的脸都被挠花了，正哭呢……”

　　在他说话的间隙，安宁似乎听到了叶太和叶安平的争吵声。
　　他的不耐越发强烈：“让他们作，作累了不就睡了？”
　　说着挂了电话。
　　他起身推开一间卧室，这个时候范刚的电话再次响起，他皱紧了眉头，同时关了手机。
　　这间卧室布置得很简单，似乎过于简单，更像一个空空的存在，只有角落的一个柜子上面的木盒子格外扎眼。
　　叶安宁看了一眼盒子，轻轻地说：“大哥，他俩要上学了。”
　　盒子在柔光下静置，可是安宁似乎听到了什么一样，接着说：“我会照顾好他们的，你放心。”
　　说完了话，他转身离开，套了外套，下楼驱车，去了一家4S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