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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暗影(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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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干净而整齐,没有被强闯的痕迹。
赵款款也并不认为自己会睡得那么沉,连太白让人抢走都不知道。唯一的可能,便是在她睡着时,她开门溜出去了。
她稳下心绪,先用传音符告诉胡不知,确认传音符顺利离开后,她将房门拉开一线,瞄了几眼走廊。
这会儿还不是热闹的时候,外面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几个妖,趁着他们没有注意到她,她飞速走了出来,挨着内侧往楼梯方向直行。他们住在第三层,这边全是客房,按照逻辑来讲,太白应该不会在这里,所以她决定去楼下找一找。
一楼的大堂宽敞得犹如一艘巨舰的甲板,楼上不见的妖有一部分都聚在这里,喝着酒聊天。嘈杂声中,几个妖围在一起,赌着一些外来人看不懂的东西。
赵款款提着一颗忐忑的心从他们身边路过,有时不小心碰到一个满脸横肉的妖怪,在对方凶狠的眼神中,她心惊胆战地道完歉,迅速离开了案发现场,生怕下一秒就会被拎住暴揍一顿。
在大堂里没有发现太白的身影,她走到门口,本想问问旅店的管事,但一见到那四只挑妖下菜碟的眼睛,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夕阳比她在房间里看到的更沉了,几乎已被辽阔的王城淹没,月白色的湖水倒映着绚烂的霞光,竟有种美妙的无法言述的色感。不远处的王城中央升起了通亮的火光,向着上方遥远的蓝色天幕,传递着这片土地与生俱来的如火热情。
赵款款在外面的湖水边找到了太白。
她蹲在岸上,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什么,时而从掌心中捻点东西往水里撒去。
“太白。”她走过去,无奈地喊她。
“姐姐!”看见她来,太白站起来迎了一下她,很快又蹲下去,“我交到了一个新朋友。”
她皱眉看向波光盈盈的湖水,语调不禁上扬:“新朋友?在湖里?”
太白冲她比了个“嘘”的动作,把手上的食物悉数撒了进去:“对,但是他胆子很小。他刚刚已经走了。”
赵款款往四下里看了看,见没有妖注意她们,这才跟她蹲在一起:“他可能是回家了。你玩好了吗,我们也该回去了。”
太白点头。她将手放在衣服上擦了擦,目光仍停留在眼前这片湖水上面,依依不舍的。
“太白,这里不比地球,这是个很危险的地方。如果下次你想出来透气,一定要跟我说好吗?”
太白作为妖,体会不到她身为人类的这种恐惧之情。其实她没有觉得玄衍很可怕,内心反倒有些本源上的亲近,不过为了让她安心,她还是乖乖应允了。
不费功夫就说服了。赵款款满意地站起来,准备回去。
太白却没挪动脚步,口中道:“房间好无聊,姐姐我想去前面走走,你陪我去吗?”
“太白……”
“就看一看,看一会儿我们就回来,不会有事的。”
赵款款面对她的撒娇大法,依旧无动于衷地保持着本心:“我们先回去,等你哥哥回来。”
太白挂在她手臂上,像只无尾熊似的:“只走一小会儿也不行吗?就前面那个最亮的地方?看一眼,就一眼。”
或许是赵款款迁就她太多了,太白已经知道怎么去哄她,偶尔也会小孩子心性发作,做出一些令人头大的事情。
这一次,她还是没能坚守阵地到最后。
今夜的王城确实比以往更热闹,一走上街道,她们便差点被挤散。赵款款紧紧拽住太白,用尽全身力气往前冲去,直到身边空间宽松起来。
“怎么样?”她低着头悄悄问道。
太白朝她眨眼:“没问题,一切正常。”
“那行,我们就在这附近看看,不要走太远。”
能出来玩的太白感到很满足,依言果然没有乱跑,跟着她在周围逛了逛。只是热闹归热闹,娱乐性还是少了些,唯一存在的观赏活动竟然是血腥的妖兽决斗。
同房屋差不多高的黑色兽笼里关着两只中型妖兽,它们浑身是伤,地上淌着数不尽的鲜红的血,即使双方都已经身心俱疲,那刻在本能中的杀戮之心却依旧令它们为之疯狂。在围观者兴奋的吼叫声中,它们又一次地发动攻击,朝着血路尽头奔去。
看见这一幕的太白似乎很难受,痛苦地捂上了耳朵。
赵款款连忙带着她离开,直到那些充满暴力的声音被隔绝在身后,她才在她的身边慢慢平复下来。
考虑到太白的情况,她本想就此打住回去,不料在临走的一瞬间,她却看见了赤犀。
他的白发就算混在妖群之中仍旧很显眼,她一下便注意到他。他的装束并无什么改变,看上去和之前一样,可他神情郁郁,像是遭受了十分不愉快的事情,气压极低地从她面前走过。
这一发现,让她想要离开的脚步暂停。
太白也看到了赤犀,观她犹豫,很是贴心地说道:“姐姐要是担心他,就跟上去看一看。”
赵款款低头望了望她,最终还是顺应着本心跟了过去。
幸好赤犀满腹心事,所以走得不快,她们落后在十来步的距离上,不知不觉跟着他来到一个有些特别的地方。
这边已经聚集了不少妖怪,或说话或等待。赵款款拉着太白步下台阶,看见眼前有一个类似于主持某种仪式用的巨石平台,威仪庄重地矗立在中央。
赤犀停在这里不动了。赵款款远远瞧着他,正想着要不要去找他时,此刻的平台上方出现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
他仿佛是被一阵风带来的,轻飘飘落在上面,也不说话,只朝下面瞥了一眼,大袖淡扫,平台之外的地方便迅速布上无数金色的纹路。那些纹路好像拥有意识一般,顺着众妖脚下细小的地缝灵活游走,穿过曲折的阻碍,它们再度重聚。
当所有的纹路都已占满地缝后,最后相接的两条纹路蓦地爆发出夺目的光芒,如燎原之火,很快点亮了整个地缝。
彼时赵款款才惊觉这里镌刻的竟是一道幻阵阵法。
阵法之光照亮了深沉的夜空,却也引来一股来自地心深处般的震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摇撼而上。平台上,一根需要两人合抱的柱子从石面下方钻了出来,轰隆隆地往天空蹿去,不过片刻,高大的柱身便遽然落定。
一片刺眼的光芒晃过,他们身处的阵法已经开始发挥其作用。
第一根柱子出现时,阵法中的幻象是幽暗没有尽头的虚空。界门在虚空里没有定向地漂浮着,有时各自漂远,有时运气不好,也会让恐怖的黑暗吞噬。也是在这样一个能够侵蚀时间的地方,一名看不清脸庞的修长男子打开了其中一道界门。
第二根柱子出现了,阵法里的众妖看到的是荒芜的大地,泛滥成灾的洪水,还有淌之不尽的火红岩浆。不用特意说明,他们已经知道这个无法生存的地方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玄衍。那名男子便是通过界门,来到了这里,以一己之力收复洪水岩浆,填满了大地上的沟壑,重新为它制定了法则和四季时令。
第三根柱子之后,玄衍逐渐蕴生出绿意,死气消失了,男子的神力遍布玄衍的每一个角落,生机像是它的呼吸一样无处不在。玄衍活了过来,慢慢地,大地有了更加鲜活的生命,灵力滋养着他们,他们学着男子的模样去变化。
后来,玄衍的妖尊男子为妖神,世代都将其刻进骨血信仰。
再后来,妖神突然消失了。几万年里,没有妖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任何一只妖认为他已经死去。
因为神只会沉眠,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