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第 12 章 ...

  •   “覆灭,如何覆灭?”

      李鱼福道:“具体如何我不知,只听得消息说,薛家的东西害死了人,不严惩不消众怒。”

      那薛家少爷闻言轻嗤,“胡言乱语。”

      这便是默认自己的身份了,李鱼福又道:“不过也有人说是薛家树大招风,被人盯上了。”

      “可薛家不是普通富商,他们代代相守盘根错节于此,就算是知府想要拉垮这座庞然大物,也不见得能成事,”男人叹了口气,半真半假道,“那时坊间传闻,那知府齐勒明背后还站着一人……”

      薛蝉闻言身体一僵,缓缓抬头,眼底卧有血海,发狠咬牙道:“谁?”

      李鱼福再无调笑,叹了口气,“西北总兵,高文璜。”

      屋中一静,外头“擦擦”两声低响,像是小虫在草丛跳荡,他没当回事,却见角落处一直沉默的醉白忽然抬头,紧接着无声打开后窗翻身而出。

      等了片刻,“砰”的一声!堂屋木门被撞开,一人跌进来,还没说话先打了三个滚儿。

      醉白紧跟其后,抬脚踩着他肩膀。

      “你是何人?”

      那人粗眉小眼,五短身材,精悍得很,他埋低了头,似是怕,“小的,小的只是个毛贼,有眼不识泰山惊了各位爷,求爷绕、绕小的一命……”

      薛蝉却出了声,“我认识他。”

      他虽被五花大绑,还跪着,却自带傲气,“这位可不是普通小贼,他乃是狼头山匪首关三的手下,张草水……自薛家被抄,我逃出来后,他便一直在暗中追我,想必也是跟着我到这儿的。”

      鹤青问道:“他抓你做什么?”

      薛蝉却不答,李鱼福适时开口,“当初薛家巨富,听说抄家之时那些金银财宝不过九牛一毛,真正的家财早就被薛老爷藏起来了……我当时便觉奇怪,只听薛家大公子被斩,薛老爷暴毙,却不见薛蝉小公子身影,还当是不堪牢狱之苦,已然……”

      薛蝉冷笑,“我爹生前广交豪杰,当时有人将我救出,未曾想半路被狼头山匪帮截杀,我这才晓得,原来,所谓朝廷命官和亡命之徒竟是一丘之貉。”

      鹤青一使眼色,踩着张草水的醉白了然,他蹲下身,冷然道:“抬头。”

      张草水哪敢不从,战战兢兢抬头便对上一双寒潭般的眼,男人虽是本地人打扮,然双耳挂着银圈,口音生涩,宽阔肩膀遮了身后烛光,“你来此,有何目的?”

      张草水咽了口唾沫,“老大说,为了薛家未缴的财宝。”

      说罢,脊骨一凉,醉白接过鹤青扔来的刀,毫不犹疑隔开他的衣袍,刀尖点头一截一截凸出的骨头,道:“想活,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草水打了个哆嗦,刀尖霎时刺入皮肉,疼算不上疼,匪徒搏命为财,这点疼算得了什么?

      只是兵器阴冷入骨,叫他恍惚以为周围八方站着的,是索命恶鬼。

      醉白微微加重力道,脊骨相连处岌岌可危,张草水仿佛瞧见自己被一分为的场景,忙道:“我确是奉命捉拿薛蝉,只不过我见李财主也在此处,想着回去通报,抓了他必能发大财!”

      李鱼福“咦”了一声以表讶异。

      鹤青却忽然想起出门时,那两个巡夜官差所说的话——那位新来的县太爷要剿匪,小齐大人探路去了。

      官匪勾结,狼狈为奸,难怪剿匪之路漫漫无尽头。

      鹤青想了想,问道:“你那些弟兄可知道关三和齐勒明的关系?”

      张草水连连摇头,“当然不知道。”

      那群兄弟进了匪窝,多多少少都有点被逼上梁山的意思,若晓得自己老大前脚和自己喝酒、拍桌子骂狗官,后脚便和人称兄道弟,摇尾示好,怕是梁山之后再无梁山。

      事情既已弄清,李鱼福忙将薛蝉松绑,扶他坐下,殷勤倒了杯热茶,“薛公子受苦了。”

      薛蝉躲躲藏藏一年有余,当初那份稚嫩心肠早已练达,面色不改道:“你若是为了那传言中的薛家家财大可不必如此,我什么也不知道。”

      李鱼福正了神色,“薛公仁慈,当年若不是受他恩惠,李某哪有今日,”他笑了笑,“再者,泼天富贵未必是福,在下对如今的日子很是满意,无意再进一步。”

      薛蝉却不信,鹤青并不在意,转而看向张草水,“你可知道梁县饥荒,饿殍遍野?”

      张草水一愣,点了点头,“听人说起过,但并未说饥荒已严重至此。”

      “赈灾的银粮便要到了,魏大人刚上任,自然不会叫银粮出岔子。然而你那个关三老大,可是要伙同齐知府在打银粮的主意。”

      她压着声音,微哑的嗓音带着寒意,好像还带了些许鄙夷:“便是匪,也该有情有义,你要发国难财?”

      张草水一顿,梗着脖子否认:“我,我不曾这么想过!”

      翠红慢悠悠从腰间布袋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指头大小的药丸,一把扼住他脖颈,连灌一壶凉水,叫他吞了下去。

      张草水剧烈咳嗽,醉白收脚,他来不及喘口气,忙向旁侧滚去,双手捂住腹部,额上青筋直冒,似是腹中剧痛无比,“什么,咳咳咳,什么东西?”

      鹤青却未理他,再次看向薛蝉,“你也听到了,那新上任的县令准备攻打狼头山。”

      后者眼见张草水惨状,故作镇定:“道貌岸然。”

      李鱼福忙道:“未必,这位大人可是才判了章才文斩刑,听说上头批文不日偏要下来了。”

      “章才文?”薛蝉轻声重复,面色逐渐阴郁,似是想起极不愉快的事,半晌才问道,“那魏大人,当真是个好官?”

      “这个说不好,”鹤青老实道,“只不过上任至今,已历两次刺杀,赴任当日大荒城外一次,你若不信可自去打听,这第二次便是前几日齐府宴会回来发生的。”

      她顿了顿,忽道:“你若想报仇,我有一计。”

      薛蝉当场愣住,面色几变,似是终于动心,犹疑道:“你有何计策?”

      鹤青起身,走到他面前细细打量一番,道:“你和张草水一起回狼头山,待到魏从曳和齐遐鄂攻打狼头山那日,趁机杀了他。”

      薛蝉闻言,不禁冷笑,又似自嘲:“说来说去,原来是要我自投罗网,我道你这般大义凛然,原来全是诓骗之言!真是可笑!”

      醉红“噗呲”一笑,道:“你这小子,一听要你去便吓得脑子都不会转了,我们要和关三是一伙的,现在抓你上山,不对,现在抓你向齐勒明领功不好?”

      “绕这么大一圈子,你当咱们傻啊?”

      此话如当头棒喝,薛蝉顿时清醒,却又道:“即便如此,以张草水和关三的关系,他会帮你,他是傻子不成?”

      “就算现在他迫于威胁改口,回到狼头山,他将事情前后和关三说清,怕是介时连你那魏大人也脱不了身。”

      翠红扭头看向双手护着腹部、表情痛苦的男人,角度清奇道:“张草水,你为何会叫张草水?”

      他仰头呼吸,却呛了口血,已然痛得恍惚,到了有问必答的程度,“我娘说,世道艰难,愿我……当真命如草芥,遇水就,就能活……”

      翠红伸出三指探脉,“这毒叫涌红,顾名思义毒发时全身血涌而出,五脏皆融。”

      她蹲下身来,笑道:“你可别辜负了你娘的期许,”她将那瓷瓶取出放入张草水手中,“解药三日一服,瓶中尚余一粒。”

      张草水颤抖接过服下,再不敢小瞧眼前貌美的小娘子,“那余下解药,你怎么给我?”

      “带薛蝉回山,我自会找机会给你。”

      说罢,翠红瞥过薛蝉,见他有些发怔,便朝他轻挑眨了眨眼。

      她作农家女子打扮,然浑身上下却找不出半分内敛,一身水红的裙子,腰身收紧,眼尾狭长,长发梳成辫子并无装饰,唯有圆润双耳垂着獠牙小兽。

      薛蝉瞧见了她的狠毒,却依旧抵不住赫意,后颈一热,他忙避开眼,故作端方。

      小院的烛火一直燃到后半夜,翠红摆开瓶瓶罐罐,拿着小刷子往薛蝉脸上涂涂抹抹,间或不平整处用指腹压覆,“小傻子,你当真以为我就这么让你回去?”

      薛蝉板着脸,眼神看向李鱼福,将当年事发经过一一道来:“大荒本就偏僻,也就是靠着每年春,通商口开放,邻国互相来往,这儿才热闹些。”

      “父亲连同商会,呈议给齐勒明,想要设法将南省商道连通至塞外,本是为了造福百姓,”他垂着眼,面容阴郁,“哪晓得是送上门去叫那狗官拿捏了七寸。”

      “他污我薛家,将父亲下了大狱,那狱卒日日叫穷,生怕在我们身上剐少了钱财。”

      “我大哥苦求无门,商会一众见薛家势大亦不过如此,更不敢出手相助,他只好听了一世伯建议,拿着状纸往知府上级直隶喊冤。”

      “我那时留待家中,”往事惨烈,直叫薛蝉双眼血红,“明明前一日大哥才来信告诉我,那位大人听了我们的冤情,直说要亲自查问。”

      “却不想,后一日,便有人快马奔至薛府,说大哥在凉州外遇见流寇,身上财务被洗劫一空,只那状纸存留才叫人识得身份,叫我前去为他收尸。”

      薛家活生生一座金山眼见无主,薛蝉尚未回神,便又被抓进了狱中。

      “其实齐勒明先看上萧家,只是萧家历来霸道,更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便又找上章家,章家填不饱的胃口,又盯上我薛家。”

      说到这,薛蝉看了眼鹤青,“你那位魏大人,他那位置的上一任,安县令便是因此事成了齐勒铭的眼中钉——”

      他却并不是要和鹤青交谈,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齐勒明叫我以全副身家做他私库,助他左右逢源、扶摇直上,我不从,他便联同章才文侵吞我薛家……”

      眼边一热,翠红拂过他微红的眼角,道:“小兄弟,这时候可哭不得,若不然,我可要把你变成个丑八怪了。”

      薛蝉回神,霎时间,又红了脸。

      转眼鸡鸣,屋门大开,张草水虚弱走出,紧接着是一面相寡淡的男人。

      李鱼福朝薛蝉拱手施了一礼,“薛小兄弟,此去艰难,千万保重,”

      说着,他笑了笑,“若是薛小兄弟大仇得报,恐怕还有不少麻烦,介时若不嫌弃,可来我李家暂避风头。”

      已换了张脸的薛蝉一愣,缓缓抬手抱拳回礼,脸上皆是动容,“多谢。”

      而翠红虚倚着门,瞧着收拾东西要跟去的醉白,轻声喊他:“小白。”

      男人回身,“何事?”

      “你,小心行事,莫要勉强。 ”

      夜色已转淡,三人相继离开,李鱼福带着亲信回房,鹤青也打算回去,翠红叫住她,“阿青,你要查的东西可有进展?”

      鹤青想了想,将自己所得信息告知:“魏从曳赴任大荒绝不是仅仅为了一七品县令而来,梁县灾荒,此地贪官成群,恐怕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翠红问:“你想帮他?”

      后者摇头,“今晚这事儿,不过是赶巧。”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道,“我好像知道他是谁了……”

      “谁?”

      “身份显赫,自上京来,姓氏为魏,三省六部之首,当朝宰相魏汝英,这天底下除却他怕是无人敢担此名。”

      醉红闻言一怔,不由蹙眉,“竟是这样大的麻烦,阿青……梦中之事岂可当真,待此事一了你赶紧收手,咱们还是回遥疆吧。”

      鹤青摇头,“我若未曾见过他便算了,既已见过,又怎么能不弄个明白?”

      翠红见她执拗,不由气上心来,道:“我看你哪是为了查什么真相,你分明是被魏从曳那张脸给迷了心窍!”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