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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翘课 ...

  •   9

      “喂,妈。”

      来往几个端着餐盘的远远看见钟旬,伸手在空中划楞下。钟旬一手捂着手机,另一手挥勺致意。打过招呼,继续往嘴里塞饭。

      大古坐对面,状似对他的通话内容没什么兴趣,挪远了一个座,嘴上大口吸溜面条,实则把钟旬的对话内容一字不落尽收耳内。

      钟旬挂了电话,简短说:“我爸又腿疼了,还是之前那个毛病。我下午得回去给他办个手续。”

      “下午?下午还有课,你要翘?”大古早听了个清楚,屁股挪回来,对于他急匆匆的决定理解不能,“就办个手续吗?你家隔着一个市,坐车最快仨小时,下午回去明天回来?”

      “就办个手续,下午回去晚上回来。“钟旬也面露倦色,”下午课能翘,明天的不能,专业课呢,没假条不行。“

      “要不然你直接请假吧,一个下午跑来回太赶了。“大古光想想他就累。钟旬已经开始看车票了:”来得及,只要我跑得快,时间就追不上我。“

      大古想想,不对啊:“不是,你妈不是在家待业,她不能办手续吗?“

      “她……”钟旬微微眯起眼睛,有些无奈道,“她不会弄这些。”

      买完车票,钟旬匆匆扒拉两口饭,先一步回宿舍收拾。时间虽然很赶,好在他早就习惯,精确卡到发车前五分钟钻入车厢。

      大古回到宿舍,几个舍友正在桌子上边吃饭边看剧。

      “哎,刚才旬哥收拾东西跑了,是不是回娘家去了。”文琦支起脑袋看他一眼。

      “是啊,背着我跟别的女人幽会,被我说两句还不行了。你们看他都夜不归宿多少回了,估计今天又不回来。”大古换上拖鞋,把包挂在床头,先整了整床单。早上出去还平平整整的,现在凹进去几处,大概是不知道被谁坐来着。整理好了,他才安心躺上去,顺手拿起那本调研手册接着看。

      只在睡觉和吃饭时段才出没的徐哥插嘴:“那下午课他又要翘啊。”

      大古似有似无扫他一眼,没发现什么异样。大概矛盾转移地下了。有人哼了一声:

      “这还用问啊,有课不翘非旬哥也。”

      大古心里叹口气,他翘课这事儿被逮到过,给班里扣了两分。倒不是他故意不请假,导员给假严,他那些外出理由又虚无缥缈,请了几次就上给假黑名单了,弄得现在确实不好请。他小咳一声:“他请假了。”

      说话间,几个人吃完饭,各自回了自己铺上,留下一桌油渍麻花的塑料袋。大古睡醒一觉,起来发现桌上还是一片狼藉。他平常总坐这个桌子前看书,也没见有什么垃圾,当下觉得有些奇怪。倒没说什么,抬手给收拾了。

      下午上**学课间,万宁风环顾教室一圈,发现少一个人。他刚要招呼学委上来,帮忙核对一下谁翘课了,手抬到一半,忽然作罢。

      没有那头浅红色头发。少的一个人,正是班里比较熟悉的学生。只见那学生如影同行的同桌孤零零坐在离讲台最远的第二排,正翻着笔记本看得认真。

      他对这位同学也有印象,古久道,课间总是上来提问,问题都很有水平,应该是班里成绩较好的。万宁风想直接问问他,他的同桌去哪儿了。没想到那学生先上来了,拿着笔记本就要问题。

      紧着学习优先的原则,他先解答了古久道的疑惑,还没说完,上课铃打响。

      “先上课吧。”他说,“我给大家统一讲一下。”

      到了下课,万宁风赶紧划开上课时已经频繁亮起的手机屏幕。果然又是一通开会消息轰炸。等他看过消息,古久道已经不知所踪。

      他只得匆忙收拾了电脑包,先往开会地点赶去。

      翘课不是什么大事儿。刚开课的时候,一个班能跑五六个出去,他通常记上一笔缺勤就完事儿了。大学生总是觉得自己有比上课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要是一个个追究他们去干了什么,理由列出来得比段子还好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钟旬不像是躲宿舍睡觉,或者跑出去听个演唱会的那种类型。记得第一次在校外碰见他,正赶上他遇到点情况。

      万宁风划着手机,心里有些担心起来。消息一一看去,十几个熟悉的头像和群聊最下面,一个黑白分明的头像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个头像旁边写着一行备注:XX1班钟旬。

      似乎是上课第一天就加上了,之后也没见他在上面问过问题。到达开会地点之后,万宁风坐在椅子上,耳边伴着党政教育激情澎湃的音乐,点开那个头像。

      手机在兜里轻微震动一下。钟旬离开护士站,在浩荡人群中穿梭。他跟上一股涌入电梯的人流,十几个人挤在狭小空间里,挨个跟电梯工说层数。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消息人写着“万宁风”三个字。

      “怎么没来上课?”

      钟旬有点被吓到,这还是第一次被翘了的课的老师直接问责。听着“叮”一声,他快步走出电梯,迅速找到大夫,把开好的单子交给对方,接着找了个角落回复消息。

      视频通话铃声乍响,连手机的主人都惊得腰杆一挺。周围几个教师投来无声的眼神谴责,台上又红又正的演讲短暂停下一秒,等万宁风把手机掐灭才继续下去。

      万宁风抖着手先打开静音模式,这才小小吐出一口气。他用几分哀怨的目光盯着黑白头像,怕对方反手一个回旋CALL,迅速回复过去:“我在开会。“

      “不好意思老师!“钟旬回得很快,能想象出他满脸诚惶诚恐。

      “家里有点事儿,对不起老师,我不是故意翘课。太突然了。“

      原来是回家了。万宁风放下心,发去“理解“的表情,加上一句提醒:“回来补假。“

      关上手机,万宁风继续走神。多年受党政教育的经验让他练就了身居吵嚷,神游四方,左耳进右耳出的基础本领。

      他想到近两天的备课,下周的研讨会,还有几本没看完的专业书。昨天跟程薇商量婚礼,两人都想定在明年三四月份,不冷不热,春暖花开的好日子。天气好的话,就在室外办,白天弄场正式的,晚上再开个小酒宴。

      晚上。

      衣摆扬起,红发乱飞。暗夜寂静,飘摇的身形几乎要消失。

      万宁风闭了闭眼,模糊的影像从眼前褪去。快要落山的斜阳挤进窗帘缝隙,照得他的位置有些晃眼。他往后靠了靠,耳朵捕捉到一句重要的话。

      “十一月份的红歌会呢,每个院都要出人,院和院之间要PK的……”

      他赶紧抬头看向讲台上的投影,上面正放着接下来几个月的安排。快速掠过各种会议、讲座的安排,十一月的一栏清晰写着:为党献支歌红歌大赛。

      不用说了,每个院都要出人,肯定不会放过年轻力壮的。万宁风一阵头痛,他不喜欢抛头露面,即使是大合唱也能要了他的老命了。

      该搞的不搞,没用的办的起劲。

      虽然心中不满,可也知道这事儿没处可怨,倒不如庆幸没整个上学时候经常有的诗朗诵,相比之下,唱歌还算不那么尬的。

      下了会,已经是晚饭点。万宁风骑车回家,发现程薇还没回来,他掏出钥匙开门。正转着钥匙,手机再次响起视频通话的铃声。

      他先开了门,进了玄关,铃声还没停止。翻开一看,屏幕上显示出那个黑白分明的头像。

      为什么要视频?万宁风有些奇怪,不过他没有镜头恐惧症,猜测钟旬可能有非视频不可的理由吧,便按下了接听键。

      画面一黑,卡顿片刻,先是闪出一件橘色外套直愣愣的衣领,再往上是有些苍白的下巴,拿着手机的人像平常使用那样平握,于是以死亡角度拍着自己。幸好此人颜值能打,仰视的角度也拍的漂亮。

      “老师?”钟旬这才发现老师接了电话,把手机举起,放到平视角度,灿烂一笑,打着招呼:“老师,好久不见。”

      万宁风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正视这个学生,对方戴了个裹头帽,懒散的红发全都藏进帽子里,让他有点认不出来,还以为是抖音里哪个小网红。不过一笑,标志性英气的鼻尖微微翘起,能确定就是钟旬。他也跟着微微扬起嘴角:“钟旬,你好,有什么事吗?”

      “老师,我现在在S市,待会儿就回来了。您喜欢吃X糕吗,我们这特产,给您带点?”

      手机那头的钟旬抬起另一只手,提起一袋红纸包裹,黑绳扎紧的糕点。看画面,那糕点有几分柔软,提起来颤颤巍巍的。

      万宁风没想到他一声不吭跨了一个市,还要想着给自己带糕点,一时不知道该鼓励还是批评。

      “你一个人吗?”顿了顿,他问。

      钟旬似乎看出他脸色复杂,赶忙说:“是。今天真的很抱歉,老师,我爸的医院着急办手续,只能我回来帮忙……“

      万宁风出声打断:“你下次有急事,如果来不及请假,在微信上给我发个消息告诉我就好。“

      那边的钟旬心中咂嘴。

      他自由散漫惯了。以前看老师脾气下菜碟,不来上课,一声不吭,没哪个追着家问的。路哥也说万老师不查人,得,这直接上微信上问来了。要不是觉得老师多少和他有缘,他才懒得打电话一番讨好。

      不过他脸上还是端得好笑容:“知道了,是我欠考虑了。“

      见他认错,万宁风叹口气:“你不是欠考虑,你是把我说的话给忘了。”

      老师说的话?什么话?钟旬一懵,突然想起来之前一个夜晚,两人并排骑车的情形。

      “以后,你预感到什么危险,或者一个人去什么远处,都要和我说一声。”

      他确实忘了。或者说,压根没放在心上。

      万宁风不是事儿逼,而是抛开教师的身份,俩人之前就作过约定。

      可是可是……钟旬在心中狡辩,那难道不是随口一说吗?很常见的那种说辞,就像下次有空一起吃饭一样毫无效力。

      虽然和万宁风接触不少,但是还没到像大古那样深厚的情谊,他跑大老远干点什么,用得着跟一个老师实时报备?

      可他仔细看着万宁风的脸时,自己作了回答:用。

      手机对面那张脸虽然温温和和,看不出什么表情,却能看出真挚的关切。这个人,大概脑中根本没有“随口一说”的词汇。

      钟旬问了个奇怪的问题:“老师你是不是,在家是当哥哥的啊?“

      “嗯?”万宁风不太懂怎么问到这个问题,还是答了:“我们家就我一个。”

      那他的父母一定很爱他。钟旬有点矫情,甚至有点嫉妒地想。

      为了能赶上明天的课,他买到最后一班车,估计到学校已经夜里一两点。也不是辛苦,只是心里空荡荡的,在某一个瞬间,会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现在,心底有些暖烘烘的。

      万宁风继续淡淡说:“你不用带特产,平安回来就好,到学校之后告诉我一声。”

      钟旬似乎是放下了特产,离开小摊,转悠着找了个椅子坐上。他把胳膊肘撑在膝盖,以手托脸,另一手举着手机,定定看着屏幕。

      “对了。”万宁风想起来他的外出理由,“你父亲在医院,是怎么了吗?”

      “嗯,老毛病了,腿疼,在医院养几天就好。”钟旬看起来有些困倦,脸颊微红,声音比刚才小了许多:“不说他了,老师,今天讲到哪儿了?”

      “讲了上节课作业。第六章刚开个头。“万宁风那边好像来了人,画面晃动了一下。钟旬听见一个女声问道:”在和谁聊天?“

      “学生。”万宁风解释。钟旬嗤嗤一笑,挑起一边眉毛:“师母回来了?”

      程薇换着鞋,听他提到自己,小声乐道:“你学生还挺懂得嘛。”

      那是,我可是见过你的。钟旬心想。万宁风继续之前的话题:“钟旬,你上节课留的题做了吗?我可以再给你讲一遍,后面第六章的内容,你回来跟着听也能听懂。”

      听到此话,钟旬原本不错的心情瞬间写满“不妙”二字。他很久没自己做题了,在老师面前连个附和的“嗯啊”都没底气说。纠结一阵,他还是神色如常地回答:“不然我问我同桌吧,他学的好,我就不单独麻烦您了。”

      挂上视频通话,在厨房忙活的程薇探出身子,有些奇怪问:“你学生,怎么还要跟你通视频?”

      对啊。

      万宁风这才跟着纳闷。

      看过特产也就罢了,之后居然还通着视频聊这么久。

      然而这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钟旬那张脸让人看着,就会忘记转移视线。眼下,他只是觉得自己有些浪费流量。他摸着鼻子,小声回答未婚妻:“他给我看东西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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