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鸣黄昏》莫道真

26、第二十五章 晚宴（1）

　　船上的伙食还算不错，烤鸡，肉干，面包，每人还能分到一点果干。有肉之外也不能少了酒，朗姆永远是他们这些海员的最爱。在吃了快一个月的又硬又干的黑面包，和每天只能喝一杯不到的淡水后，这么丰盛的晚餐实在是让船员们都笑逐颜开。

　　“你说啊，我们可真是幸运！”一个喝醉酒的船员大声嚷嚷着，直接把手臂搭在了坐他旁边的安尼尔肩上，“闯过了海啸风暴，真的找到了藏宝图上的岛屿！在这里发现了金矿不说，还找到了这么多美食！”

　　“哈哈哈！谁说不是呢！”周围的船员也起哄着说到，“肯定是有商船意外来到了这个岛屿，发现了金矿，紧忙下货，去把金子装船上。可惜他们的挖掘道具不够，人力也不足，没能采集到多少金子，然后赶忙回去召唤人手。那能想到再回来的时候多半都被我们挖空了哈哈哈！”

　　“也多亏他们留下的这些货物，能让我们美美享受一番哈哈哈！”

　　那此起彼伏的笑声，谈话的嘈杂声，酒杯碰撞时的喧闹声，整个食堂洋溢着快乐的气氛。

　　安尼尔也不经为这样的气氛所感染，他还没来得及动筷，便被这种热闹促使着——他拿开搭在自己肩上的船员的手，站起身。

　　在这种闹腾的环境中，他的动作并不突兀，也没引起太多关注。所以他用力地拍了拍桌子，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他才清了清嗓子，脸上洋溢着兴奋和快乐，还有掩盖不住的兴奋。

　　安尼尔高举起酒杯，带着众人的目光，遥遥地朝着大副举杯：

　　“各位！让我们感谢大副！是他在绝境破开风浪，另辟新路，才让我们有机会来到这座岛屿！让我们敬他一杯！”

　　才安静下来的人群又欢腾起来了，他们举着杯，遥遥喊着：

　　“敬大副！”

　　那位穿着深蓝色长外套的大副没有站起来，目光沉沉地扫视了一圈，在安尼尔身上停顿了几秒，然后他举起酒杯，示意地在空中碰了碰。

　　现场的气氛又欢腾了起来。

　　安尼尔没想到大副这么配合，大受鼓励。

　　他并没坐下，依然高举着酒杯，只是转了个方向——他将酒杯遥遥朝向了在房间靠近角落的一个船员。

　　那是船上的厨子，身材有点发胖，不知为何站的有点远。此时看见安尼尔的目光转向自己，满脸的惊慌。

　　“敬我们的厨师长——”安尼尔朝着他举杯，真挚地感谢到，“因为他，我们才能有如此丰盛的一顿晚餐！”

　　安尼尔的话音刚一落下，那些船员便吵吵嚷嚷地跟着举杯：

　　“敬我们的厨师长！”

　　厨师长一脸要哭出来的模样，还是举起酒杯，遥遥地和他们碰杯。

　　安尼尔眨了眨眼睛，为这愈发热烈的气氛所感染，他扫视了一圈，发现船长并没出席这场晚宴，因此只能将酒杯朝着天上高举：

　　“敬我们伟大的船长！他带领我们找到了宝藏的藏点！”

　　“敬伟大的船长！”那些船员们也纷纷吆喝着，又是一杯酒下肚。

　　“敬我们自己！敬我们的幸运！敬仁慈的海洋女神！”

　　这样一番番下去，气氛热闹到了最高点，满屋子都是喝醉酒的海员们。他们叫嚣着，叫喊着，酒杯的碰撞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安尼尔也有些累了，他坐了回去，将一滴没洒的酒杯放到了旁边喝醉趴下的海员旁边。

　　“要不是我酒精过敏，也真相和他们一起狂欢啊……”安尼尔遗憾地说着，羡慕的目光看向了那些欢闹的海员们。

　　他坐了好一会儿，直到觉得头脑被这高兴与快乐胀得发烫，他虽然滴酒未进，但却觉得自己像十来瓶酒，走路都带着些的摇晃。

　　他决定回自己房间。

　　而当他站起身，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想和海员们打声招呼，说声自己先走了，目光粗略一扫，便发现大副和几个海员早已没了踪影。

　　——看来是先回去了。

　　安尼尔这么想着，也没出声了，蹒跚着步伐往外面走去。

　　外面的新鲜空气并没让安尼尔清醒多少，脑袋反而更加沉重。他估计着多半已经夜深了，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这场晚宴的狂欢持续了多久，但空气带着点湿冷和阴寒，想必并不早了。

　　安尼尔只想回到自己的吊床，就着随着海面起伏的微微晃荡，安抚一下自己疲惫的身心，美美地睡上一觉。

　　——或许明天醒来，他就能被船长选中，成为新一批前往矿洞的船员，然后拿着数不尽的金子！

　　这么想着的安尼尔，慢悠悠地爬上舷梯，他觉得头脑着实有些发胀，所幸狠狠地闭了闭酸涩的眼睛。

　　好一会儿，才睁开。

　　而这时，脑袋已经没那么胀得发痛了。

　　安尼尔如他所愿地躺在了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觉。

　　天刚一亮，安尼尔便和其他幸运的船员一起，跟着船长离开了。

　　他们没走多久，就在白色的灯塔下方发现一个巨大的洞口，才一进去，就被黄金那闪亮的颜色亮瞎了眼。在亲眼目睹这样的金矿时，任何词汇都不足以概括他们此时的兴奋和激动。

　　安尼尔跟着他们迫不及待地开始挖掘，开凿出的金子越来越多，私下揣到兜里的也越来越多。

　　但安尼尔盯着这些金子，痛苦又忧愁，他不知道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到底能开凿多少，又能在口袋里装下多少。但感谢仁慈的船长，给了他这位老船员一个机会。

　　就这么过了十来天，运到船上的金子已经让船的载重接近了最高吃水深度。他们这才回了船上，安尼尔虽然皮比诶，但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回去的航行也一帆风顺，虽然还是花费了些时间，但没遇见海难。

　　靠岸后船长也顺利地卖掉了金子，他们这些船员也分到了一大笔财富。安尼尔就此放弃了以后出海的生活，这些钱也足够他吃喝玩乐一辈子了。况且他年纪也不小了，四十多岁的年纪，也是时候安定下来了。

　　不过安尼尔也没想到，自己在海上一去就是大半辈子，回到港口时，倒有些物是人非的惆怅。走到旅店歇脚时，连那店主的女儿都得喊他一声叔叔，更别提一些在街上打闹的小孩了。

　　岁月不饶人啊。

　　安尼尔在参加了几个关系好的海员的孩子的周岁宴后决定还是去其他地方闯一闯。既然海洋已经不是最好的选择了，那么他想去内陆看一看。他现在虽然有钱了，但到底不能坐吃山空。何况他和那些回归家庭的船员不一样，他正值青年，正是有干劲的时候，怎么也想着到处闯一闯。

　　可安尼尔还没有动身，就感觉有什么在盯着他。

　　坏了，难道是强盗？

　　安尼尔这么想着，感觉搂紧了自己的财物，匆匆地离开了港口。可他依然能够感受到有股视线如附骨之蛆一般黏在身后。

　　安尼尔脸色吓得苍白。

　　有谁一直在跟踪他！

　　安尼尔绕了几次路，那有人紧追身后的感觉才消失。

　　他路过一个荒无人烟，死气沉沉的村镇。他将红宝石送给了濒死的老村长。老村长笑着带他出门参观村镇，镇上的村民都热情地冲他打招呼。

　　阔别了村长后，安尼尔又踏上了行程。他来到了莱格尔区，他敏锐的政.治嗅觉察觉到这个安稳的地方下的暗潮涌动。作为莱格尔区的拥有者，这里唯一的城主，安尼尔自然怒不可遏，他下令同那些动乱的根源作战！

　　而在战争进行到白热化的时候，他竟然被敌军一个突然发疯的女人一枪射.进了胸膛！

　　安尼尔重伤昏迷了。当他再醒来时，大势已去。

　　安尼尔不得不四处逃亡，来躲避敌人的搜查。

　　他走过很多地方，也遇见过很多人。看着他们从地下爬出，把墓碑推到，然后一并踏上行程。

　　不过安尼尔觉得最有意思的是一只山羊，那可能是山羊……安尼尔不太确定，他毕竟也对羊的种类不太清楚。

　　这只山羊经常在他的旅途中出现，有时是整只，有时就出现一个脑袋。它会突然出现在草垛边，或者突然出现在墙上，或者突然出现在路人的后背上。它那黄澄澄的长方形瞳孔总是在凝视着安尼尔。

　　而有一天，走到一个巷子口，这只山羊终于开口说话了。它对安尼尔说，少年，你天资不错，我愿加入你麾下，我们去让这个世界感受到恐慌吧。

　　安尼尔听见这话快气笑了。他当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山羊的邀请。他才十几岁，做什么不好，非得跟一只莫名其妙的山羊去闯荡？

　　哦，对，他还有自己的事。怎么在外耽误了这么久！

　　安尼尔匆匆地踏上了路，他要赶往一个满是快乐与和平的地方！

　　他还没走进去，就看见城门边有个白发少年朝他挥手。他几步走过去，一个粉色头发的女孩冲了过来，笑着抓着他的手往里面走着。旁边一个大叔无奈地摇了摇头，冲他摊手。那白发少年拍了拍他肩膀，也走在了他旁边。

　　城内一片繁华热闹景象，街上不少人友好地朝他们打招呼。

　　一只橘猫突然横冲直撞地跑了出来，踩着他的脑袋跳到了房子上。接着，追出来的少女不好意思地朝安尼尔笑了笑，不停道歉，然后追着橘猫快步跑远了。

　　安尼尔回过神来，就看见远处的街道上站着一位女士，她一身粗布但优雅得体，正在微笑着注视着他。

　　安尼尔一愣，阔别了这几个少年少女，快步向前面奔去。

　　他扑向那个女士。可他太矮了，那位女士只能蹲下才能把他抱进怀里。

　　在相拥几分钟后，那位女士轻轻松开了怀抱。她说，今天是你六岁的生日，我给你准备了一件最好的生日礼物！

　　安尼尔心中雀跃。

　　对，他怎么都忘了这么重要的！今天可是他六岁的生日！

　　安尼尔激动地伸开双手，还想要一个拥抱。而那位女士却已轻轻起身，看见他这副模样，揉了揉他的脑袋。

　　她牵起安尼尔的手，说，来，跟我走吧。

　　安尼尔这么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没走多远，他们来到一个房子前。房子是普通的房子，只是比大多数房子稍大一些，周围的花花草草装点得很是温馨。房前的大门很大，很是气派，是一扇高顶拱门，对开的左右门页上雕刻的老人和少女的浮雕此时也显得温暖柔和。

　　那位女士轻轻推了推安尼尔，说，快去吧，你一直想见的亲生父母正在屋子里等你。

　　安尼尔愣了愣，惊喜与激动充满了他的大脑。他三步并作两步快步往着那个在黑夜中亮起柔和灯光的房屋走去。

　　可他走至门前几步的距离，又顿住了，一时间踌躇和胆怯涌上心头。他转过头向着那位养母望去，想从她身上汲取勇气和信心。

　　果不其然，这位温和的女士鼓励着，你还在等什么，快推开这扇门去见他们呀。

　　这句话驱使着安尼尔不再怯懦。他眼中跳跃着光芒，心中鼓涌着信心，迫不及待地将手伸向了门——

　　门，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