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小名叫珍珍》G辣

2、旧梦

　　霍云虽不太识得京城的路，但要找冠阳侯府却还是很容易的。因为城西长安街，是皇宫外最有钱的一条街，住着的都是京城中的皇亲贵胄。而冠阳侯府更是这长安街上最富丽堂皇的一家。

　　为了避着行人，霍云特意牵马绕到冠阳侯府的侧门处，轻轻叩了一下门。就见一个小厮心急火燎的来开了门，瞧见来人是个面容冷肃的女子，牵着一匹枣红大马，想来是个世家小姐，但模样却是从未见过的。再看那马上坐着个带帷帽的小公子，身形颇为熟悉，便一下子反应过来，喊道：“公子？公子！是公子回来了！“

　　喊罢，门内一阵喧哗，呼啦啦的一大群奴仆小厮冲到侧门边来，又哭又喊的就把马上的小公子抢了下去，又呼啦啦的拥着往内堂去了。

　　卫长君被奴仆们裹挟着，颇有些不情愿，因为他想留下来跟恩人小姐多说两句，请她到家中一坐。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呢！但见他爹爹已经慌慌张张的往这边跑来了，还未待他张口，就已经被爹爹一把摁在怀里，接着便听他爹爹喜极而泣，一时也不能再挣脱了。

　　而侧门处，一个老管家赶来，霍云将今日发生之事简单交代了一番，不等对方道谢，便翻身上马准备离去。走了两步，顿了一下，又折返回来说道：“金角寺附近尚有四具山匪尸首，此事应当交由顺天府处理。但考虑到公子清誉，还是交由侯爷定夺吧“言罢，思索了片刻，又道：”此四人皆是晚辈所杀，还望侯爷定夺后，来晚辈家中通报一声罢。晚辈霍云，家住城南汾安街，家母系大理寺少卿霍仲孺。”说罢便抱拳一礼，策马而去。

　　（侯爷是女的，但我实在编不出一个像样的称谓了，就这样吧）

　　刚迈进家门，霍云顿觉得全身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紧随而来的一阵眩晕，两眼一黑就一头朝门槛上栽去，便再无意识。

　　昏睡期间她做了一个梦，醒来时已经月上中天。这个梦做得十分悲伤，眼泪浸透了枕头，冷冷湿湿的贴在她颊侧。斜眼看了一下卧房，案几上安安静静的点着一盏灯，旁边燃着一个小小的香炉，青烟细细的向上飘摇，分外的寂寥。

　　从床上坐起，只觉得头脑有如针刺般疼痛。走到案边，推开窗，月光幽幽的从窗口照进来，倾泻在她的妆台上。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一边哼唱着，一边又想要落下泪来。

　　她其实有泪从不轻弹，但今日种种却和十年前莫名重叠，让她难以自控。爹爹的死是她的心魔，从不敢轻易想起，更无处可诉说。一样的境遇，不一样的自己，不一样的结局。思及此处，忽然觉得心头的重担纾解了一些，侧头看见妆台上有一盏珍珠冠。

　　那冠子自是华丽精美，每一颗珍珠都圆润细腻闪着华光，有点像那男子的眼睛，圆圆的，亮亮的，闪着点泪光。珍珠的光华竟让这如水的夜色变得有点温暖起来。

　　她知道自己曾经犯过大错，如今，算不算老天爷怜悯，给了她机会救赎？

　　就在霍云这厢自我救赎之时，冠阳侯府却是一片鸡飞狗跳。卫长君他从小便是家中宝贝，爹娘如疼眼珠一般呵护着长大的。突然遭此大难，刚回到家时还不觉得如何，晚上躺进被窝，回过味来，便开始觉得自己羞愤欲死，狠不能将那几个贼人剜心挖眼，拿刀凌迟！

　　于是小公子从床上一跃而起，冲进柴房，拎起一把砍柴刀，便涨红着脸欲往府外去。一时间，吓得满屋子的奴仆小厮蜂拥而至，又哭又喊，都恐公子半夜要拿刀自刎了。

　　“闹什么！“一声怒喝，吓得一群人立即噤声。只见他娘冠阳侯沉着脸从门外走来，身后伴着他爹，二人皆是眼眶红红，想来已经是好一顿哭过了。

　　“你这是要干什么？大半夜的鸡飞狗跳，你是担心此事全城无人知晓，特意闹到街上去是吗？”他娘看他穿着寝衣，手里拿着把柴刀，就要不管不顾往前冲去的样子就生气，本来黑如锅底的脸色，现在却气的红似关公。几个小厮赶紧上前抱住公子，将刀夺下。

　　“你放开我！我有何惧！我要去把那几个贱人凌迟鞭尸！！以泄我心头之愤！！待将那几人挫骨扬灰，我自当投河，不敢辱卫家门楣！”说罢，便混不顾平日风度，疯魔了一般拼命挣扎起来，挣得衣衫凌乱，满头乱发。

　　“珍儿！”他爹看见他此刻目眦欲裂便觉心如刀搅，冲上前把人抢在怀里哄着。

　　“珍儿，冷静一点！说什么投河，你是想见爹娘疼死吗？“他爹爹抱着他的双手青筋突起，指尖苍白，双眼恨恨似要滴血，看着比长君更痛上几分。

　　“胡闹！你可知我已派府兵去金角寺搜查，回来却报金角寺早被清扫一空，别说尸首，连一滴血一片衣角都未留下。能处理得如此干净，此事绝非几个山贼那么简单。“她娘紧皱眉头道。

　　长君闻言难以置信，一时也忘了挣扎：“这不可能！我们走时，那四人已死，还有两人逃了……难道是那两人又折返，将尸首带回去了？可若要连血迹都无，这不可能，不可能啊！”

　　她娘没有回答他，他爹却咬着牙道：“无论是谁，所图为何，敢如此折辱我儿，爹绝不会放过他！”

　　“京城不是随便宵小之辈便可只手遮天的地方，背后之人必定是势力极大，敢动我冠阳侯府，想来背后所图甚大！”她娘沉吟片刻道“可无论背后之人所图为何，此事都不能声张。京城贵子，名誉如生命，若是闹到满城皆知，你往后当以何面目活下去？”

　　“可今日之事我们不提，那救我之人，她，她也会不提吗？况且，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又何处去寻？”

　　闻言他娘转头来看了他一眼，道：“今日救你之人是大理寺少卿家的小姐，霍云。”

　　“大理寺少卿不是姓赵吗？”他爹闻言颇有些意外，因为大理寺少卿他是听过的，是他闺中好友的表妹的远房弟媳，虽关系远了些，却在闲聊时听人提起过，只道是此人行为颇不检点，时常流连秦楼楚馆，是个颇为荒唐之人。故而给他至今都还能记得。可她家的小姐，又怎么会姓霍？

　　冠阳侯摇摇头头道“姓楚的今年初因贪墨案已被革了职，下了狱。现在的大理寺少卿是才从泗州调任来到的泗州总督霍仲孺。霍家只得这一独女，刚随她娘赴京来，现下入了太学。”

　　“能入太学，想来是个读书好的。难得还生就一副侠肝义胆。幸得有她，否则我儿……“他爹回想到今日之事就后怕，长舒一口气，随即又皱起眉头来：”她初来京城又如何会往遮云密林里钻？荒郊野岭，好巧不巧的赶上这一出，她怕不是蓄谋已久？！“

　　长君闻言，把头晃成个拨浪鼓道：“不可能。她当时射出三箭便箭囊已空，显然不似有备而来。我们离去时，我看见那寺庙门口有未燃尽的香烛纸钱，想来她应是祭奠故人凑巧罢了……“其实卫长君还想说，这霍云当时看起来有些疯疯癫癫，若是蓄谋已久，又何故痛哭一场？

　　她娘闻言点点头道：“珍儿说霍云今日骑马射杀了那几个贼人，可我们返回金角寺，却连片角都无。现下幕后凶手不知是谁，而她射杀的那几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若她真是仗义援手，她娘是大理寺少卿，此事便绝无可能就此按下……“

　　弓箭刀兵皆是官制，世家子们所配刀剑都有家族图腾，循着箭上图腾，便能找出主人。现在尸体丢失，连箭矢也丢失了，若有人用此事诬陷霍云杀人，那便是铁证如山，有口难辨了。她娘又如何肯让孩子陷入这不明不白之中，定然会事无巨细将所有事情向顺天府交代，以此撇清关系。长君和他爹闻言，也立刻想到了这一点。

　　“可若当真报官了，供词一写，此事必定满城皆知。到时候珍儿……“他爹立即皱紧了眉头道。

　　世家大族，尤其是皇城内，名门贵子们活着就是争一个名声。两家联姻不重才华，夫君可以不聪明，可以不漂亮，却不可以不清白。就算长君今后终身不嫁，家中养他一辈子，可只要他出门一日，流言蜚语，唇枪舌戟就能将他淹没。

　　“我们去报官！现在去报官！“不待他爹说完，长君立即双手抓住他娘的袖子喊道：“此事皆因我而起，救命之恩我已经无以为报，若再令恩人蒙冤，我便是厚颜无耻苟活于世，也不得心安！大不了我此生再也不出门，在家出家，我便是当一辈子和尚又何妨。”

　　“哼，一辈子不出门？你三日不出门便要上房揭瓦了，你以为出家便如更衣一般容易？”他娘斜睨他一眼，又道：“不过此事尚有一转圜之地。”

　　“怎么转圜？”长君一听不禁喜上眉梢。

　　“让她娶你，此事就算报官，也能全你清白名声了。”她娘幽幽的说道。

　　“娶，娶我？”长君一时未能反应过来，片刻，却脸红心热，一时有些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让他嫁给她，他其实是有些期待的。今日见那人骑着马从天而降，犹如天神下凡，让他连害怕屈辱都忘记了。她虽神色冷淡，但言语却温柔。虽看起来有些疯疯癫癫的，但她抱着他痛哭，却让他的心软得不像话。骑马回城的路上，他心中早已闪过无数话本，可她却连名字都不肯告诉他……

　　长君思及此处，难掩低落地一叹：“恐怕她不愿意罢。”

　　“我冠阳侯府下嫁她一个四品官家，有何不愿？若真不愿，便去见你姑父，求一道圣旨赐婚，由不得她不娶。”他爹也是个跋扈惯了的主，听见儿子言语中竟有妄自菲薄之意，立即有些气恼。

　　她娘闻言摇摇头，颇为无语地冲他爹道：“明日我便修书一封去往霍府。待问清霍府意思以后再做定夺吧。此事不宜耽搁，你明日亦亲自带上厚礼上门，酬谢她家的救命之恩，顺便也考教一番那姑娘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