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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人鬼情未了16 ...
兰志斋内,老板一见是季家大少爷登门,登时喜上眉梢,好烟好茶地招呼着,说话间就要把人往里屋里带,说兰志斋里的好东西都是在顶里头藏着的。
季霸达驻足,开门见山道:“老板且慢,这些日子有没有一个小孩子,十三岁,个头不高瘦瘦的,”季霸达随手比划了下高度,“眉清目秀的一孩子,不知老板可曾见过?”
“咋啦?”老板一听就想起了那孩子,但他想到了别处,“那孩子是季大少相识的?咦,那不至于啊……呀!”老板一拍大腿,“我说怎么到了日子那孩子还不来,难不成让拐子给拐了?可那孩子身上连多余的一文钱都掏不出来,拐子拐他那就只能卖到乡下了。但是乡下买孩子都是买小的,十二三了买回去做什么?”
“那人不来又是怎么了呢?”老板略加思索,又一拍大腿,“啊!该不会是让那些洋人抓去,送上船拉去海外做劳工了吧?可要抓是不是也该抓年龄大点儿的?十二三又那么瘦,怕是没下船就害病死了。那是怎么地了呢?人丢了的话,咱得报官不是?哦哦,现在得叫报案,对、对报案。季大少莫急,我这就去让人上警局替您报案去!”
说着,老板完全不给季霸达开口的机会,回身冲着最里头的工坊大喊道:“赵师傅,赵师傅!快出来,您手活儿好,快来替季大少画几张画像来!初一初三初五,你们几个一会儿去帮着季大少的人张贴寻人启事去,初二初四初六,你们几个一会儿沿街扫听扫听,看看谁见过那孩子,就是那个磨着我,让我教他编绳结,害我那日回家晚了被老婆赶出……咳咳……十五,你赶紧上我家去,找太太把她的狮子狗借来,让那狗东西闻闻季大少的……”
老板转身看着季霸达,尚未察觉对方面部神经短路,只顾着问:“季大少,您要找的人在您这儿有什么信物没有,让那狗东西闻闻,兴许能找到,不是我吹,贱内那狗可是个狗精!上回我藏酱缸里的私房钱都被它寻了出来,我还是包在袜子里的……”
“老板!”季霸达忍无可忍,打断了这难却的盛情,道:“人没丢,跟屋里呢……嗐,我跟你说这作何!我就是来问问你,那孩子是不是上兰志斋……抵当东西过?还是……”
季霸达也不知该如何问,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苏河,但小时候被最亲近的奶妈和当时的管家……那二人说是带他去游湖,却把他关在不知何处的猪圈里,饿了好几天,就在他觉得快活不下去的时候,他的爹娘带着人寻来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叫绑架,也才知道身边人信不得,越是对他好的人越是信不得。
“那孩子上我这儿买东西来着。”老板的话打断了季霸达短暂的回忆,随即二人双双入座,季霸达听那老板说书似的娓娓道来。
“那钱……都是他去码头抗货包挣的?”季霸达猛掐掌心。一个货包少说五十斤,两个货包就比苏河还要重了!
“啊,是啊,起初我也不知道,但那铜板上都是面粉嘛,还有我家学徒……忘了是初几了,说是在浦江港码头看见了那孩子。听说有个三十来岁的脚夫想抢那孩子的铜板,那孩子跟小野狗似的追着人又咬又打,最后那人气不过,把钱扔大马路上,那孩子扑过去捡,差点没让车撞了,还挨了司机好一通骂。”
老板端起茶杯示意了下季霸达,问:“季大少先喝口水润润嗓子,我再与你细说。”
季霸达:“……”
他就没有说几句话,不渴。
老板一口气闷了半盏茶后,继续道:“那孩子一看就是个有良心的,肯定是个孝子。就买那么个小葫芦,按理说这东西我扔了都不带有印象的。主要那孩子吧,每天来看一眼,求我千万别卖掉,按照约定的日子,果然他来买了,然后缠磨我教他打璎珞,什么节扣都不要,就要那平安结,八成啊,是给爹娘求的,我一看孝心感天动地啊,那孩子又特别是在诚恳,想着就教他了。
他那手指头上都是抗货包磨的泡,肩膀也不得劲儿,手脚笨拙的,硬是给我耽误的回家挨骂……咳咳……”
老板把剩下的茶一口闷了,略有尴尬地以手指叩了叩桌子,立时有人来续水。
“只是没两日,那孩子又来了。”老板继续说,“我当时想,穷的都这般叮当响了,还整这些虚的作何?挣俩钱儿还不如买些米面过实在日子。可这回,那孩子看中的是一款和田玉山料的玉石藕片,就一小扇坠,买这东西就求那么个‘多寿、多子、多福’的意思,我这一寻思啊,估摸是这孩子上回给家中高堂买了一样,这回得给另一位也买上,都是一片孝心咱得成全不是?谁家不想儿孙满堂啊。”
“可这约定的日子便是今日上午了,如今……那孩子却没来。”老板像是想起什么,看向季霸达道:“季大少爷当真和那孩子相熟?可那孩子浑身上下就那颗孝心值钱了,怎么会高攀上……”
季霸达不语,放在膝盖上的手掌,掌心被他掐得生疼。“啪!”季霸达忽然一拍桌子,看向老板,“你这兰志斋带藕的东西都给我拿出来,我全买了,尽孝心?我他妈也尽孝心去!”
“哎哎哎!”老板大喜,忙从初一吆喝到十五,把陈年库存都翻了出来。
“莲花得有吧,有根就要开花的嘛。”老板道。
季霸达点头。
老板又捧出几尊观音像,“观音坐莲,站莲,卧莲……这一套都得有吧?”
季霸达再点头。
老板拿出一堆来,“青、黄、白玉的童子莲叶戏鱼,连年有余的意思也得跟上?”
季霸达面无表情地点头。
老板几乎推销了半个店,何仙姑的雕像给了季霸达后,又说得把另七位道友也给人凑齐了;各种鱼虾蟹的小坠儿,到了老板口中成了河鱼河虾河蟹,那都是荷塘里的灵物……最后拿出一堆玉石珠子,老板道:“您看这像不像莲子?大头都买了,这小零碎儿也捎上?”
季霸达早就坐不住了,买多少东西他浑不在意,他一直在绞尽脑汁地琢磨,那苏河为什么要给他“尽孝”!
那小子将盼着他多子多福?他妈的他还没成年,要个屁的多子多福!最让季霸达无法释怀的是,他知道自己错了,因为不信任苏河,最终让那人断了腿,还差点丢了命!
季霸达霍然起身,对着自家一位小厮道:“跟老板去后头把切下来的玉石粉扫一扫也带回去,就当藕粉了!”
半刻钟后,在海城最繁华的主干道上,季家的老爷车在前头开着,后头跟着兰志斋的十来位学徒,每人跟逃难似的大包小包地手提肩扛着,面色却是春风胜意,喜笑颜开。
季家,季大少爷一进门,让人把买来的大包袱小锦盒,一股脑儿全搬到了他那院子里。这时来了一位丫头,垂首向季霸达禀告,说是小恩公烧了起来,吃了药又睡了过去,众人并不敢在少爷卧房里久留,于是便在门外一直候着。
而一直守着苏河的季路言,一肚皮的心肝脾肺肾都碎成了齑粉!
就在季霸达离开不久后,开始发烧的苏河陷入了沉沉的梦境,尤其是在吃过有安眠成分的药后,苏河潜意识里的混沌更加明显,便梦呓起来。
断断续续的梦呓从他和季霸达相识开始,季路言再一次从苏河的口中,听到了、了解到了一个性情古怪,脾气暴烈的季霸达——二人一开始的相处并不顺畅,季霸达见苏河一个人躲着哭,因为好奇问了两句,没过多久又让他遇见了,这一次他把苏河带回了自己的院子。季霸达脾气向来骄纵乖张,哪怕是同情心疼了小小苏河,可他自己也没多大岁数,自然也就会经常冲苏河发脾气。
可无论季霸达对苏河做过什么,对苏河而言,季霸达都是天神下凡来救他的。如同这次的剧院惊魂一般——带苏河到安全的地方,带苏河回家的都是季霸达,是他给了苏河一个安稳的生存环境。
苏河很依赖季霸达,哪怕他渐渐察觉到季霸达对他的一些言行有些不对……为时已晚,他舍不得,放不下了。季霸达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他要对少爷更好才行。
苏河的话里有很多令季路言无法接受的事情,哪怕知道这段感情的起始是错误,是季霸达亲手种下的恶因,但不可否认的是,特殊的年代造就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就不正常,任何人,所有人。
像是洪流之中的万千生灵,若是能找到一根浮木,那必然会倾其所有,但当能有喘息之机时,抓住浮木的生命又会开始想,自己在洪流中错失了什么。
季路言想,人人如此。季霸达抓住了季家,又不想错过苏河;苏河抓住季霸达,就注定会错失生命。
军阀要抓权力,错失的是民生;季德这样的人始终要成为被抓住的那个,上不会放过,下不会放手,因为你有钱、有能力——为了季家,名和利之间季德总要舍掉一个或是全部。
这不是一个能给人时间反省和改过的时代,机会稍纵即逝,瞬间的决断就是宿命。
季路言进了自己上一世的潜意识,又从苏河的梦呓中找到了更多的蛛丝马迹,他像是干涸的河床,只留下满身心的龟裂模样。
梦境中的梦境,幻觉里的幻觉让他大脑混乱至极,以至季霸达进屋他都未曾察觉。直至季霸达忽然把苏河抱入怀中,缓缓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季路言开始神志恍惚,他知道自己要离开了,也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季霸达会对苏河很好,只可惜……没两年了。
***
季霸达从自己屋内醒来,惊觉自己竟然在地上躺了一宿。他揉了揉后脑勺的包,怔愣了半晌后,突然想起自己好端端地抛了个银元,居然就被砸中了脑袋,还栽倒晕了过去。
季霸达一醒,季路言也回到了这里。看看前后对比,想也想的出来,季霸达往后对苏河是上了心的,只是骨子里的一些恶习实在难改。没人教导他,苏河还小,没有能力去改变季霸达。
“砰砰砰……”有人叩门。
季霸达愁思满腹地去开门,发现来人竟是管家张叔,手上还拎了个小皮箱。
张叔鞠躬,道:“少爷,我们出发吧,多余的行李也不必拿了,老爷早就给您准备好了。”他顿了顿又道:“我帮您拿这行李。”
季霸达浑浑噩噩地敷衍着,趁跟着张叔出院子的时候,落后几步,召唤来了自己房里的小厮,让人去更楼的小仓库撬锁。
而后在张叔回头之际,又一脸平静地跟了上去。
到了浦江港码头,船已经停靠在岸了,季霸达看了眼时间,还有三个钟头才开船,觉得张叔人老心态脆,这么早赶来,衬不出他季家大少想要的那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排场。但季霸达很快从这点儿虚荣中清醒过来,因为排队的人潮开始动了!
他爹娘都不在,季家没有一个人来!苏河……也没来!不,不是他没来,是来不及!
“张叔,为什么现在开始登船?!”季霸达神色慌张问道:“我爹我娘他们呢,怎么一个都不见?”
“少爷。”张叔平静道:“还记得老爷给您改名叫什么吗?”
改名叫季路,是取父母姓氏,也是让他记得回家的路。
张叔又说:“老爷的意思都在里头了,所以他在季家上下宣布您要登船的时间,是假的。怕的就是夫人她们不舍,到时候赶来送您,您一时肯定就下不了决心走了。还有……老爷是怕您再去找……”
“怕我找苏河?!”季霸达终于明白过来了,新名字,新生活起点……苏河就是有三头六臂,但当他一旦踏上这船,苏河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眼看少爷要扔掉行李,张叔抬手握住季霸达的胳膊,沉声道:“皖系军阀大败,如今海城是奉系的天下,军阀割据如菜刀切肉,把好好一国越切越碎,让列强更是方便入口。眼下,日本人也进了海城,革命军今天这起一窝,那起一簇;两年前一个银元一家人活一个月,现下,一枚银元的只能买过去一半的米面。老爷说越往后,这些银元就是破铜烂铁,季家的宅子已经捐给了革命军,老爷随后也会把手头的生意处理掉。您必须走,且只能您一个人走。季家家大业大,看着的人不少,您这一走名正言顺,就当给季家留后了!”
老管家收紧手指,苍老的手指泛起了青白,张叔缓声忍泪道:“您,可还要回去?错过了这班次船,整个季家最后的一线希望都没了!老爷最近两年的心血就付诸东流了!!!少爷,老朽说话不中听,您且耐着性子听着——您今年18,老大不小了,早该顶天立地撑家守业了,这些年您都做了什么?您本性不坏,可也没做过一件好事……这一次,您就当全了老爷的心意,就当报答他老人家十八年的养育之恩,行吗?!”
季霸达嘴唇张张合合,眼珠子瞪着张叔一眨不眨,他不信自己的耳朵,半晌只发出依稀声响:“那、那苏河,他怎么办?会被……他……”
“老爷不是绝情之人,家里的佣人他会逐一遣散,到时候会给苏大一笔钱,让他带着苏河南下,放心。”
“不能把他给苏大!”季霸达叫道。
“父子父子,苏河说到底是人家的儿子,少爷,都这个时候了,您还有闲心管这些吗!”张叔满眼失望,“上船吧,他不会来,就算现在来也来不及了!若国家不在,谈何儿孙满堂!这是老爷让我转告给您的,别犹豫了少爷!”
季霸达魂不守舍,但最终他还是上了船,他知道苏河跟了苏大走会落个什么结局,而且,苏河好像病了……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每个人都好有道理,倒是他在无理取闹了,他该怎么办?
季霸达站在甲板上,看着自己的故乡,看着江水徐徐,微风习习的浦江港出神。多平静啊,哪里像是要天下大乱的模样?十里洋场歌舞升平,留声机里的歌声如莺啼婉转,汽车跑得快,入夜的灯火比星星亮,公子哥儿们西装笔挺说着新发的证券,大小姐们旗袍如霞谈论着哪家咖啡香。
怎么说变就变了呢?唯一没变的,是他无数回想过放弃的苏河,终是被他放弃了……
“呜——!”
汽笛声响,拔锚开船。船身一震,船上的人开始冲岸边的亲友高声道别,岸上的人开始笑了哭,哭了笑——每个人都有一句“等你回来”,可季霸达什么都没有!
“少爷!”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那声音小到瞬间被鼎沸的人声淹没,但季霸达就是听见了,他踮脚朝岸边望去,可船只已经开始调头了!
岸边的人群像一片紧蹙麦浪,忽然被一只雨燕俯冲出一道浅浅的裂纹,一个单薄的身影直接冲到岸边,险些直直入水!
是苏河,苏河跪在岸边不停冲他挥手!季霸达咬牙,抬头看了一眼天,他不要看那个人,他后悔了,甚至后悔一开始就去招惹那小孩,现在倒好,他心里千疮百孔的,那小王八蛋还来给他戳刀子!来做什么?!如果不见,他就可以当做是苏河自己跑了!
可他为什么来,他追不上,自己也上不了岸!
“别走,你回来,别走,别留下我,别扔下我!少爷,您说要带我一道走的!”苏河撕心裂肺喊道,那声音像是夏蝉在入秋后的最后一声绝唱,明明那么响亮,却是终章。
蝉,就是他们的感情。
生于泥土里,长在树根下,日复一日地慢慢蜕变,有了想象中的模样,可一旦破土见光,不过三两声响就结束了一生。
苏河抱着那个包袱跪在岸边,身心的剧烈疼痛让他蜷缩在一起,像只脱水的蝉蜕,把那少年人的纤长拘在狭小空间里不断挤压。
岸边的人群传来嗤笑讥讽:
“一个下人还想坐大轮船啊!”
“大年三十盼月亮呗,哈哈哈哈……”
“哟,这孩子别不是有什么病吧,哎呀呀,他尿裤子啦!”
“脏死了,臭死了,恶心人!晦气!”有人踹了苏河一脚,立刻四下散开,但也有人借机上前,抢走了苏河的包袱。
苏河疼的起不了身,季路言看着眼前的一切慢慢闭上眼睛。他无力改变的,他只能做个看客,看上一世的自己是如何把上一世的苏河洲一步步逼上了绝路!小苏河在岸边喊的最后一声,就是苏河洲高烧时候的梦呓!
季霸达明明察觉到了苏河生病了,可他什么都没做!季霸达有自己的苦衷,有他的不得已,可以怪时局,可以怪世道,但最该怪罪的就是他自己!若他多细致一些,若他再上点心,不是只惦记着那点儿颠鸾倒凤的事情,若他能有担当,起码也该给苏河找个大夫好好瞧瞧!
苏河,被苏大两脚踹坏了根子,他无法正常排尿,几日下来,已是强弩之末,他开始尿血了,那是膀胱破了……刚刚一路狂奔,让他早已破败的身子更是雪上加霜。哪怕季霸达在船上应他一句也好,骗骗他说来日再见也罢!可季霸达什么都没说,就像没有看到苏河的痛哭流涕,没有听见那卑微的挽留!
“少爷,保重,一路平安,永世安康。”这是苏河最后的嗫嚅,是放下的执念却是放不下的一腔真心!
季路言从身后抱着那个少年,替他擦眼泪,替他正衣裳,知道是徒劳也要做。可苏河最终在一个他根本看不到的怀抱里,带着无声而不绝的泪水,昏死了过去。
苏河是被季家追上来的佣人用板车推回去的,苏大也在其中,但他离车很远,甚至路上有人对着板车上的脏污少年指指点点的时候,他还会附和两句,就像他也是维持社会风气的道德之人。
季德没料到苏河会成这般模样,心里也有愧,但他并无精力操心一个小孩子,也没有过问苏河为何会病,只是叫人给孩子换一身体面衣裳,而后叫来了苏大。
季家“裁员”本就是既定之事,只是当季德委婉地对苏大道,让其带着苏河看医生,而后南下找个安生地方以安身立命之时,苏大坚持认为,季德还在记恨苏河和季霸达的苟且之事。
哭诉求饶无用后,苏大那股子无赖劲儿就上来了,他要同季德要十根金条!十根金条对季德不算什么,但季德一看那人压根儿不打算带苏河离开。同时,海城的机器工会正在筹备中,季德选了自家好几十个觉悟和能力都不错的工人送了去,这两日正是他忙着和工会经募处处长对接的关键时刻。他要支持革命,要当断则断,这个节骨眼儿,苏大这种缠头他哪里还顾得上?
大抵他坚信天下没有虎毒不食子的道理,于是季德给了苏大二十银元,便离开了。
苏大哪能同意,机器工会那样的地方他又进不去,苏河这德行再卖给刘东喜做儿子人家也不可能要。他就在工会门口等着,想等见到了季德还还价,要不一根金条也成。
结果见到了季德,季德只是不耐烦地摆摆手,坐上车走了。接下来,季德去了羊城活动,苏大堵不到人,就去找路雨闹,路雨向来吃软不吃硬,她冷眼看向苏大,道:“你这个做爹的好生心冷,苏河都成这样了,忙前忙后找医生替他瞧病的是我,你成日就知道要钱,要那么多钱做什么?给自己买坟头吗?!这仗打起来了,你就是埋在十八层地狱也能给你炸出来!”
苏大被赶出了门去,路雨想着苏河到底是个孩子,尽管他与自己儿子之间的事情,她接受不了,可想想也知道苏河这孩子是被迫的,于是想再养养苏河最后一段时日。
苏河的情况是需要做手术的,但这个年代大家对西医并不了解,也不愿意相信,好在整个季家都受了西学的影响。路雨带苏河做了手术,可医生却说,苏河的肾功能已经开始衰弱了,性命自然……
路雨想着,就把苏河养到最后吧。
而此时,苏大却开始在城内作起了妖!他拿着个碗,拿了一根筷子敲得叮叮当当,引来了众人围观,而后就开始大肆渲染他那可怜的儿子前有救季家大少爷之功,后又被季家恶霸少爷恩将仇报,强/暴坏了身子,如今只剩半条命,季家怕丑事败露,就把他赶了出来。
但他刚一闹事,就被警局的人带走了,吃了一顿教训后苏大也学聪明了,他又重新找了一套说辞,并开始打游击,走街串巷地专门往贫民窟里扎,那里的人穷的就剩下一张碎嘴了,他当然要利用起来。
于是苏大说,自家儿子生的好,季家少爷对其情根深种,却无奈门第之见,世俗伦理,让二人遭受了季家家主的棒打鸳鸯!
苏大是个不要脸的东西,还暗中编排了不少荤段子,全然不知羞耻。当然他更料想不到,嘴碎的人之所以嘴碎,是因为心眼儿也不怎么地道。
季家大少爷什么没有?会对苏大那种落魄户的儿子无怨无悔,还欲罢不能?于是贫民窟里渐渐流传除了一种较为统一的说法——苏大的儿子不要脸,一个穷小子还勾引季家少爷,让人主家发现了,送走了儿子,还将苏家父子扫地出门。由此,还有人计划了抓住苏大一顿打,然后把人扭送到季家大宅,说抓到了造季家谣之人,讨要赏钱。
季德忙,路雨被这些事情搅弄得心烦,她给了人一些赏钱,把恬不知耻的苏大送去大牢关了起来,本是想打发了事,可她不曾想到自己几个银元的赏钱,竟然就成了这些碎嘴子眼中的“证据”。
那苏大的儿子果然是个不要脸的,反过来……季家大少爷有龙阳之癖!
真是拿了钱就立刻反咬的典型!
谣言就这样从贫民窟传到了市井,坊间市井又传到了更上一层……季家关门闭户,一心想着要如何把自己的家业清减下来,无暇顾及外界已经变了天。直到某天采买的伙计回来,面如土色地说起外头的风言风语,季家老太太当场跌了过去,差点没起来。路雨也好不到哪去,但要灭人满门的事情她说说可以,真要做……整个海城她也灭不过来!
而此时,苏河的身体略有好转,但当他听闻此事后羞愤难当,季家今日的变化他也看在眼里,他不怪季霸达抛下他,而且本来,他也没有立场去责怪季霸达。
是以苏河拖着病身,偷偷出了季家大门,他本是想要找几个传谣的人同人解释说道的,没成想他离开季家没几步,就被人抓着一通打骂,言辞侮辱至极,连带着将那季霸达也骂得不堪入耳。
在苏河看来,骂他可以,骂他的少爷那是绝对不行的,他奋力和人解释,可他越是解释,在旁人眼里,那就是二人私情甚笃。
这时,早就看季家不顺眼的几个大家站了出来,以季家家风不正为开端,往下声讨季霸达,更重要的是往上——要判季德的是非官司!季霸达恶行累累,季家多的是腌臜阴私,那么季家这几代人打下的基业就该奉献“社会”,以偿还季家的罪孽,以正视听,以维持社会的公序良俗!
季家成了这片土地的缩影——内外交困。
苏河再也无法忍受了,他用季霸达教他学识的那些字——仅仅二人的名字,怕被人察觉,他每日找不同的人请教,最终一笔一划地凑写出一张错字连篇的《告众人知》,然后誊写了上千份。
时间转眼到了12月12,是季霸达的生日。苏河买了一串鞭炮丢到了警局门口,立时引起了轩然大波,警察纷纷出动缉拿这个好事之徒。苏河身子不太好,但他早就规划了一条由羊肠小道串联而成的逃跑路径,那条路,直通郊区的一口许愿井。
他沿途抛洒自己的告知书,高喊季霸达无辜,季家高洁正派,同时,苏河在心中默念是自己对不起少爷。他越跑越慢,用尽最后一口气跑到了郊区已然是头晕眼花,全身剧痛。最后几步路他是爬着走的,就在警察和好事群众纷纷围堵而来的时候,苏河将自己的心里话喊了出来:“少爷对我恩重如山,是我痴心妄想,他毫不知情,我罪有应得!”
语毕,他用最后一口气纵身跳入了水井里。
季路言如行尸走肉地“看”完了上一世的苏河洲走过的最后一段路。在上一世的自己离开海城后一个月,苏河死了。
人群如突然消了声的鸦雀,一时死寂。一阵寒风吹过,不剩多少的落叶稀稀疏疏地落了下来,有那么几片残存的枫叶很红很红,像那个小少年最后一刻的双眼——尽是悲哀和无助的壮烈。
“快走啊!”人群里突然有人大喊,“这是早年间留下来的‘咒怨井’,当心那冤魂变厉鬼!”
“冤有头债有主,莫怪莫怪!”
“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人群呼啦一下都散了,该上班的上班,该种地的种地,就像从来不曾见过这一幕——那只是个无处可去、无人记挂的,自寻短见之人。
这年头天天死人,人心都是被血泡麻木的。
红色枫叶在地上打旋儿,有一片恰好落进了一点回声都不再有的井里,有一片被高高抛起,落入进后的草丛里。季路言走了过去,想要拾起那些红叶,一并送给苏河。
可他拨开草丛的时候,竟发现草丛里还有一口井!他怔然地看着那口边沿破损不堪的水井,恍然惊觉,两口井上根本没有字!
没有什么情人井,也没有什么咒怨井!那么“爱的轮回”与“爱的诅咒”从何而来?!
——“季路言,别走,你回来,别走,别留下我,别扔下我!”
属于青年人的声音凭空响起,是苏河洲的声音!
季路言自己都分不清他到底是个幻影,还是一个鬼魂!到底是在苏河洲的梦里还是在自己的梦里!
更分不清这声音从何而来,像是两口水井里同时传来的声音,也像是从天际而来的虚无缥缈。
一时间狂风大作,天上突降狂风暴雨,季路言手中的红叶突然化成了灰……
本章很长,有关于季路言穿越攻略苏河洲的伏笔。
谢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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