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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夜猫偷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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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过去半柱香时间了,你说夫子今日到底邀请了哪位神仙来给我们讲课?”
东林书院学堂里,窦衎正百无聊赖地打瞌睡。巫泊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声响。
打头进来的是院长左灝,他后面的那人却是坐在一把木制轮椅上——正是一个月前窦衎在藏书楼撞见的那个神秘男子。
窦衎的瞌睡一下子全醒了。
自从上次误打误撞偷听到北沙一战的消息之后,他花了许多时间去调查,可惜一无所获。
无奈之下,他只能寄希望于再次去藏书阁偶遇那两人,但总愁没有足够的时间,直到前几日倪初久突然跟他辞行。
王伯怕他多想,还再三跟他保证将军完事之后定会第一时间赶回来。
殊不知窦衎暗自庆幸,甚至巴不得倪初久好几个月不回来,他便可以随意编造一个借口糊弄王伯,每日晚归那么几个时辰,正好用来蹲守藏书阁。
这几日他躲在藏书阁的外间,除了西北风其他啥也没捞着,受凉了晚上还没睡好。没想到今日人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窦衎很是意外,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运气好还是差。
“大家肃静!今日能请来燕王殿下为大家讲学,实属东林书院的荣幸。书院建立之初遇到很多困难,幸得燕王殿下帮助,才有书院今日之位。”
男人这次换了身藏蓝色袍子,显得整个人精神了很多。
他含蓄地微微朝所有人点了点头,谦虚道:“左院长过誉了。兴办书院,授人以渔,乃是人人都应助力的善事。至于诗文,本王只是爱好,不敢比肩先贤。三人行,必有我师。今日与各位世子说是讲学,实则为讨教。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左院多多指正。”
这话说得没什么架子,听得巫泊在旁边窦衎耳边连连赞叹:“不愧是燕亲王楚枫。早听说圣上同父异母的哥哥,天生腿疾,脾性却是质朴。没想到真人居然这么亲和。”
窦衎心里想起上次撞见楚枫时候他乖僻的模样,心里哂笑不止。
“在座的诸位请多多珍惜这个机会,”院长左灏眼神扫过众人,刻意在窦衎这边停留了半晌:“尤其是某几位贪玩的世子。”
窦衎对于此等夹枪带棒的讽刺话语早已是刀枪不入。别人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而他是左耳朵有扇日常紧闭的门,根本溜不进去任何一句贬低的话。
可是这次那望过来的眼神里,还有另一束满含了探究。
虽然只一瞬,窦衎仍敏锐感受到了楚枫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疑惑。难道他认出了自己?
不应该啊。那时自己分明打中雀鸟成功转移了楚枫的注意力,是以楚枫没能仔细走近看到水榭下的他。难不成是这几日自己蹲守藏书阁被发现了?
窦衎不敢托大,忙将身子压低了些,好把大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好容易熬过了一个时辰的课,他刚打算开溜,却被人截住。
楚枫摇着轮椅到他面前,似乎对他格外感兴趣:“本王见你眼熟,我们此前可曾见过?”
“回殿下,应是不曾。许是我生了一张没什么特点的脸,叫殿下认错了。”
窦衎虽回答得滴水不漏,楚枫却不怎么满意这个答案,步步紧逼道:“上月十五你可曾去过藏书阁?”
“上月十五……刚好是入学第一日。”窦衎心叫倒霉,但脸上仍旧装作努力回忆的模样:“监院领我熟悉书院的时候曾路过藏书阁。”
“叫殿下笑话了,我对学问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是以入学一月有余却也不曾去藏书阁。”
正当窦衎搜肠刮肚找借口打哈哈时,绑着纱布的庞昊不知何时过来,幽幽地举手:“殿下,我可以作证,他的确没有。”
他用没打石膏的那只手指了指窦衎:“那天一早我俩就起了些争执,我便找人偷摸跟了他一整天,最后还打了一架。”
庞昊语气仍旧有些不忿,再见他这模样,那架谁打输谁打赢不言而喻。窦衎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楚枫见状终于相信了,又重新露出个笑来,声音却轻松了许多:“只是恰巧见到相像之人,便临时起意问问,还请两位别介怀。”
“殿下客气了。”窦衎回敬道。待楚枫离去之后,他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庞昊。
后者不自在地整理了下袖子,嘴角翘得老高,眼神飘忽着道:“这次替你解围,就当是回你之前的人情!”
那什么,他才不会承认窦衎从蛇口救了他一命。
“不过那天中午之前我可都没监视你。你不会真撞见燕王殿下了吧?”
窦衎挑眉,突然想起倪初久之前坏心眼儿调侃他的话来,学着那模样反问庞昊道:“你在关心我?”
“放屁!”庞昊像是被油溅到了似的一下子蹦得老高,生怕再窦衎再说出一句离谱的话,表情痛苦地迈着小碎步跑远了。
窦衎留在原地笑得肚子痛。他倒是真的没想到庞昊会帮他,看来这人还是个知恩图报的。
虽然还没完全接纳自己,但照方才自己只是稍微言语刺激了下他,他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模样看,跟庞昊搞好关系,只是时间问题。
剩下的就是楚枫,还有他也在调查的北沙一战。
*
黄昏时刻的长安街,总有一种凄美的昼夜转换感。天色是青黄不接的蓝绿,蓝绿的幕布下长条的巷子总显得悠长。
年关在即,卖肉的汉子早早地关了铺子,凉茶铺的阿婆也早将板凳收回店里,偶尔走过几人都是赶着回家吃饭。
窦衎没敢再去藏书阁蹲守,径直回了将军府。早上出门时候找了借口跟王伯说了会晚归,不在府里用膳,是以厨房大娘根本没准备他的晚饭。
王伯怕他饿着了,连忙吩咐着做点儿吃食。窦衎摆摆手:“没事,我不是很饿,今晚不吃饭了。”语毕,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却慢慢沉入了海底。北沙一战的线索还没找到,还差点儿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窦衎闭上眼,猛得深呼吸了几口。不能就这么放弃,还有其他方法!他安慰自己,至少线索没有断,燕王楚枫和他一样在意北沙一战的真相!
只是要调查亲王,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东林书院已经没有查找线索的价值了,窦衎分析,或许下一步自己需要混进兵部——一来或许能找到楚枫也在寻找的那场已经发生过的“北沙一战”的记录;二来自己高低混个职位,才有机会参与这辈子还未发生的“北沙一战”。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皎洁的月光投进来,在地上虚虚聚成了个剪影。窦衎猛然翻身坐起,紧紧汆成一团的剑眉一松,双眼即刻亮起警惕的光。
门外有人!并且对方武力高强,若不是那一丝月光,恐怕自己还发现不了他。
来不及细想,窦衎轻轻扯过脱下的外衫卷成一团压在身下。然后借着垂下的床帐遮挡迅速移动到门后。
他放在床垫下的匕首终于发挥了作用。窦衎左手紧握着匕首,敛了气息,投入这场突如其来的拉锯战。
地上的剪影倒是棱角分明地好看。窦衎心里隐约升起一丝熟悉感。
那人似乎是想进来,却又有些顾虑。放下的右手抬起再放下,倒是没有拿武器。
窦衎绷紧了身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敢夜闯将军府的人,会是谁呢?
就在他思考的瞬间,门终于被吱哑一声推开。窦衎紧绷的身子像是受到了召唤,当即一剑刺下,动作狠毒又精准。
却在下一刻被挡了回去。
窦衎瞪圆了眼,呆呆地看着面前一身雨雾的倪初久。后者披着外衣,细长的弯眉微微皱起,那双闪亮的琥珀色眸子透着一股子不可置信,直勾勾看向他的心底。
“将军?”窦衎喃喃道。他一下子卸了力,匕首哐铛一声砸在地上。
僵持对抗的平衡被打破,倪初久也将方才临时用作抵挡的木棍扔下。
那手腕子粗细的木棍依然已经弯曲了一个弧度,可见窦衎方才用的力气并不小。
右手虎口被震得发麻,倪初久悄悄将手收回袖子,留出左手狠狠地揉了一把窦衎的脑袋:“小兔崽子!我这才走了几天,你就心生不满,要杀我灭口?”
窦衎立马要跪在地上认错,倪初久眼疾手快拦住他。
凑近了,倪初久身上那股熟悉的月麟香传来,窦衎这才觉得这些日子里,在他脑子里喧嚣的那股子郁闷劲儿在被慢慢驱散。
“只是顺路过来看看你睡了没。”倪初久看他的眼神带上了家长特有的柔软责备:“怎么不吃晚饭?”
这才刚回来,王伯就打了小报告。窦衎倔强道:“不饿。”
“咕叽咕叽——”
他其实真觉得不饿。遗憾的是肠胃并不这样认为,像是终于被人注意到了,它立刻又接着发出一连串饥饿的呼喊。
“咕叽咕叽咕叽咕叽——”
倪初久目光下移,幽幽地盯着他的肚子,似笑非笑。
“......”窦衎捡起自己荡然无存的自尊心,还想挽回一下:“我真不——”
“嘘!我饿了行吧。”倪初久扯了扯他中衣的袖口,语气欢快:“穿上衣服跟我走,带你去找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