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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个论点 ...

  •   人的一生是一条河流。顺势而下的力量磨尽砺石棱角,舔舐河床唇纹,在恰当的路口和另一自己交汇,或在恰当的路口与自己分道扬镳。

      喆广的夏天还是一如既往。蜩蝉躁郁,挑担男人洗黄的白色背心,脱暑无门的田园犬翻敞的雪白肚皮,赖在空调房被节省的母亲赶出来看店的孩子。

      桥边的河流泛着光,掬一捧水都是滚烫的。

      顾霓就住在这座城市的铜锣老街,搬来不久。从一个离婚女人手上买来的二手房,女人要价偏高,但顾霓没有犹豫,一次现金付清。

      黑色的紧身细吊带长裙,中长柔顺的头发用木簪固定挽成松垮的髻子,身形骨感纤弱,瞳孔的颜色偏浅,黑色眼线上翘,嘴唇鲜红,皮肤白到病态的颓然。手指夹着细长的摩尔,苦涩软和的烟味横亘在空气里。

      棕黄的小田园犬打了个激灵,吧嗒吧嗒地跑向顾霓,围着她转了几圈,摇着蓬松的尾巴。

      顾霓翘起尖包头高跟细软的鞋头,挠小狗毛茸茸的下巴。

      等烟燃完,弯下腰来在路面一摁,随手扔进身旁朱顺水盲人推拿店前的垃圾桶里。

      “布拉格,回去了。”顾霓声音低低地唤着这只小田园犬,让它攀上自己的手臂,娉娉袅袅,走进街道尽头的烟草店。

      “看够了没有!”裁缝铺的金茱萸反拿裁布剪刀,用握刀处狠狠敲了二战考研的儿子。

      眼镜挂在鼻梁上,盯着顾霓消失的门面,回想着她搬来的这两个月老街的男人们在烟草店晃悠的荒荡场面,说出瞎子朱顺水兼职算命掐指阴阳说出的话:

      “妖气。”

      南方吸烟的女人少,更何况这女人还开了一家叫“合流”烟草店。老街男人喝足酒晃晃悠悠地进去买包大前门,旅游的男人看见顾霓也愿意掏腰包来根钻石,也有城西的几个公子不知听了哪吹来的风知道喆广城南的穷回老巷里有个美艳的老板娘,专门开着豪车过来,蹩脚地演着香港电影里张国荣吞云吐雾的模样。

      傍晚,顾霓躺完午觉,将空调的温度调低,拉开卷门打算营业。

      下午五点的阳光已经不刺,但是被太阳烤烫的热浪直扑顾霓,由于还没合上玻璃门,一室冷气倾倾如汛期泄洪,旋背间热凉交汇。

      布拉格敏锐地感受到温度的变化,磕巴磕巴眼睛也醒了。

      屋子外的榆树下停着车,一辆兰博基尼。

      开车的人下来,迟澄子今天穿着件有浮龙暗纹的衬衫,柏香袖扣,手腕的钻石表一打眼就知道价格不菲,穿着双拖鞋就来了。

      迟澄子男生女名是他最不喜欢旁人叨叨的地方,迟夫人当年怀他时向城外向辉山道寺求签,得道长点化:“这个胎儿身怀于煊日赫阳,女胎阳气过重,男胎则过剩,要有点女阴之气压着才能缓活。”城西迟家最后生了个公子,名字倒是应着道长的话起的。

      这位公子生下来就骄奢纨绔,虽不长反骨,却乖张异常。曾被家中长辈丢去辉山道寺修行,行卧运心,褂衣素食,让他恨透了寡淡:寡淡的吃食,寡淡的衣服,寡淡的女人,寡淡的一切。

      这话顾霓倒不会特意去打听,城西几个公子哥嘴上不把门,浮夸轻佻,她已经知道了李家养小鬼,王家闹离婚,张家妻管严。都是些三不流的富二代,讲着些二不流的阴私。仰望恭维这座城市塔尖的豪门,转身又嬉笑咀嚼他们风流人俗。

      “顾老板,今天有点晚啊。”迟澄子自来熟地和顾霓打招呼。

      顾霓眯眼,欣赏他的拖鞋。

      察觉到目光,他满不在乎地表演脚趾张开。

      张。

      缩。

      张张。

      缩缩。

      张——张——张。

      缩——缩——缩。

      顾霓:“……够了,进屋。”阻止他再进行令人羞/耻的张缩运动。

      “怎么来了?”

      今天周五,他从来不来。

      迟澄子手捧胸口,晶莹欲坠:“哎,受了情伤,要顾老板点烟才能好。”

      “买烟看价,点烟另算。”说着却用手指着最上层的烟,“选吧。”

      反正迟公子不差钱。

      他继续嘤嘤凄凄,向顾霓哭诉:“我有一哥们儿,为了向老妈尽孝,满中国地飞,就为了找个模特。可是就在今天……”

      “五个小时之前,我联系不到他了,你说这是个什么事啊……”

      “他这人虽然从小时候开始就作天日地,偷我卡去冲游戏,害我被我爸用木棍追着打……”

      “把我追校花的巧克力换成辣椒味……”

      “校花被辣地眼角流血,后来才知道她开内眼角;拿他爹标本做板砖……”

      顾霓站着实在疲累,拖了凳子来,继续听。

      “但他真的是个好人。今天来希望替我这哥们儿——”

      他说着抹了把脸,继续嚎叫。

      “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他们活泼又——”这音乐,顾霓听了那么多遍还是觉得这人沙雕无限。

      “我/靠,祖宗!你终于接电话了。”

      迟澄子又说了一骨碌脏话:“我等你那么久,你航班延误不会通知我一声啊。”

      “刚刚登机,搞个毛线啊!你知不知道为了接你我急的穿了拖鞋。”

      机场接机时间一过,他果断弃友离开,狗朋友不如美女老板香。

      电话那头似乎不想解释,只留迟公子一个人继续“豌豆射手”。

      突突突:“我不管,忙我帮了,行不行看你,要不是要要挟你我才不会那么麻烦呢。”

      自顾自说完,就把电话挂断。

      布拉格被他吼挥爪乱刨。

      “顾老板。”嘤嘤嘤。

      “赶紧滚,出门向南直走三公里很适合你。”

      想南直走三公里是疗养院,专收精神病。

      他放下手机,随意抽出一根烟,点燃。面额高洁,眉目俊朗,眼神终于恢复肃穆,黑衬衫上浮龙将活。

      “算啦,精神病影响我炫富。”

      “……”

      玻璃门响,有游客进来买烟。惊艳于顾霓的容貌,转而毫不犹豫地、及其自然地向迟公子说:“老板,苏烟。”

      迟公子心痛。又来又来,自己穿的精贵又沉稳,哪里是卖烟的!!

      她走向柜台拿烟,递给他:“一百。”

      那人接过,小声嘀咕:“有钱人穿那么骚。”

      “……”

      靠!

      待那人走了,他也不能再呆。今天鸽了家族相亲,那头大小姐估计马上得告状。他得赶快回去。

      “我先走了,晚点会有人来找你。”

      “哦。”

      “就哦?”

      “那,哈?”

      “你开玩笑好冷啊。”

      顾霓想锤人。

      “等他来你就知道什么事了。”他拇指托下巴,食指在下唇滑动,眯眼,“提醒一下,他是个给根牙签都能当金箍棒耍到东海去的人,记得给他立点规矩。”

      已经从他那里领教到了。

      操山靠海的人的朋友。

      必定,作天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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