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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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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孟春从栖梧山下来,她把她的铁叉扛在肩上,两头分别挂着一只兔子和两只野鸡,头上依旧带着那顶瓜皮小帽。她晃悠着身子,踩着有节奏的步子 ,往家走。快到家门口时她愣住了,家门口院子外,停着两辆马车,马车虽没有传说中的珠光宝气,但马是高头大马,车是雕顶大车。对于周围的乡邻来说,不要说是这种马车了,这山野一隅,连马都很少看到。
孟锦看见了自己的姐姐,就招手。孟春懵懵的进了自家院子,放下肩上的东西。院子里已经有很多人,有个美丽的贵妇,向她走来。
“阿春,还记得我吗?”孟春定睛看着,熟悉的眉眼,温和的笑容。
“杨姨----”孟春不敢置信的叫了一声。
“好孩子,我来迟了,让你们三个孩子受苦了。”杨纹英上前一步搂住了孟春,\"我接你们去京都。\"
边上是闻讯而来的孟有水一家。看到这一幕,皆是愣了愣。黄氏快步到了孟春和杨氏跟前:“这位太太,我们家阿春他们有阿爷阿奶在,不好跟你们走的。\"
周围的村民窃窃私语。杨氏忙扶住孟家奶奶,连声问好。一位管事模样的大叔,上前向村民一拱手: “麻烦哪位乡亲,帮我们把里正大人请来。\"有几个小子马上转身跑去了里正家的方向。
杨氏见孟春刚打猎回来的样子,跟黄氏说:“孟家祖母,阿春刚回来,先让阿春喝口水,清洗一番。\"
孟春把杨氏一行人请进了屋。孟巧用手拉着杨氏,抬头看了看杨氏,脆生生地叫了声:“娘——”然后是一串短促的咳嗽。孟春正要去厨房打水,迈出的步子,因为这声娘,给定住了,眼睛有水雾胧起,转头看着杨氏正温柔着用手抚摸着阿巧的头。一瞬间,孟春好似看到自己的娘亲,也看到了久违的那种属于母亲的温柔。一个十几岁的女孩能有多坚强,她不怕苦难,只怕重温失去的那份母爱时自己无可抵御的悲伤和刺痛。
里正来的时候,杨氏正把她们一行人介绍给孟春姐弟。年长的是管事周大叔,和杨氏站一起的老妇人是蔡嬷嬷,孟春知道这是杨氏的奶娘,站杨氏下首的那个年轻漂亮的姐姐是杨氏的丫鬟,冬儿姐姐,还有一位年轻公子是纪家二太爷家的少爷,名唤纪苍耳,再过两个月就要有差事,正儿八经的要去当差了,趁这个空档跟杨氏出来走一番。
里正和杨氏互见了礼,在堂屋落座。杨氏说:“我和我们家大爷这个月初方得知启良老弟和月娥妹子的事,家中三个孩子无人照拂,里正大人,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将这三个孩子接到我们身边去。”
王里正肥胖的身子动了动转向孟春,孟春也一脸的不知所措。
杨氏接着说:“当年我和孩子随我们大爷去松县任职,路遇匪寇,幸遇孟老弟出手相救。而我当年正身怀六甲,又因受了惊吓,即将临盆,又是启良夫妻收留我们,而我和孩子在这启良兄弟家里住了半年之久,如今故人已去,我们怎能袖手旁观?孟春他们现在就是我的孩子。”
屋外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陈清雨笔直的站在前廊下,听了杨氏的话如一盆冷水当头浇灌,他知道他的阳光一样能温暖人的姑娘,也许不可能属于这里,也不可能属于他的了。当然他从前也觉得即使出生如王缇缇这般,清雨从没觉得她与这山村有一点违和。可是孟春,即使她在这山村里活得游刃有余,他在潜意识里总有一种不可名说的感觉,总觉得她不会长长久久的属于这里,总有一天她会离开这个山村,然而这一天来得是这样的早。
“阿春,你身上是否有一块月牙环玉佩。”杨氏微笑着看着孟春,让孟巧坐到她腿上。
虽然已过去六年,孟春那时候尽管年纪不大,但对这位杨姨是有印象的,而且对杨姨身边的两个比他大的男孩印象更深,她娘曾笑着说,阿春把杨姨家斯斯文文的哥哥们都带坏了。孟春想到她脖子上挂着的玉佩,脸刷的一下红了,因为那时候爹娘和杨姨说那个月光般的二哥哥看着不错,可以给孟春配郎君,虽然时光和记忆都已蒙上了尘埃,孟春几乎已经忘记了那段记忆,如今轻轻拭开,一切如昨。
杨氏说:“阿春,你和阿锦、阿巧跟我去京都,阿锦可以上书院念书,阿巧也可以找更好的大夫。如果你实在住不惯,那到时候我和阿巧就陪你来这和云县长住。”
孟春有点犹豫,未知的京都,和已知的小山村,何去何从。孟春看看孟锦再看看偶尔咳几声的孟巧。
孟春迟缓的点了点头:“杨姨,那我想今天和乡亲们道个别,我们明天再走,行吗?”
“应当如此,今天我和苍耳他们去镇上找客栈,明天早上,我来接你们。”
送走杨氏一行,孟春把一堆柴火给了春雨他娘,这将近一年里阿根伯一家给了孟春诸多帮助,让磕磕碰碰学着撑家的孟春有了生活的本领和底气。她把一只野鸡给了春明嫂嫂,另一只和兔子打算今天杀了招待大伙吃。孟春留足了今天这一顿饭的食材,把其余家里的蛋、米面等都分给了左邻右舍,最后把家里养的能下蛋的鸡鸭都让二婶领走了。
饭菜是大伙一起张罗的,孟春让春丫把王缇缇也请来。她跟王里正说:“里正大人,我不知道此去是什么一番光景,兴许一年半载的回来了,请你务必把我爹的那三亩地,帮我留置着,田契帮我重制一份,就把这地归入孟锦名下。”
王里正连连应是:“田我先让人继续种着,你随时来,随时归你种.”
孟春听了里正的话,一颗忐忑的心稍稍有一丝安定。前路不可知,这里的一切如故,若京都不适合久留,那就回来种田,打猎,跑镖。
孟春拜托春明嫂嫂照看屋子,一年四季帮着透几回气。
院子里支了好几张桌子,左邻右舍把自己家里的都搬来了,这一年孟春三人没少吃他们的东西,特别是孟巧像是百家养的小闺女。虽然这个小山村的村民都是靠田靠山靠打短工度日,对待孟春他们却如春雨般温润。时光很长,孟春想,等以后孟锦长大了,也该在这院子里让大伙吃一顿好的。
陈清雨没有来吃饭,春丫搂着孟巧抹眼泪。
孟锦把他的老先生请上座,叩拜请辞。
王缇缇情绪有点低落,孟春把一把她爹留下的,王缇缇向她要过一次的那一把匕首递了她。王缇缇接过匕首情绪仍然还是很低落。
等乡邻都离开的时候,夜幕已沉入谷底。孟巧把三人的衣物整理了一番,放入那个装有父母牌位的箱子里,他们去京都的所有家当就是一口旧木箱子和一小把碎银子。
今天注定是一个不眠夜,孟春坐在家门口的石凳上,望着黯色里远处的山脉,她摸了摸挂在胸口的玉佩,想起前程往事,太遥远了。这一年的苦苦前行,她几乎失去了一个如花年纪里女孩子所有的憧憬和梦想,那个和自己一样拥有玉佩的男孩和现在的自己,是京都与这个山村的距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