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未》尽为词曲敛封华

22、第 22 章

　　被挡住的女子这下看不到君未的一边一角，她默了一会儿，片刻后有点恍然大悟，抿着嘴角带着一点儿笑，回头推着自己玩伴肩膀回到原处，不再往这边探视。
　　闲谈间潮来了，初始只得一线银白，自水天之交涌来，方知“江横玉系腰”之传神。不及按下心头惊叹，惊涛携雷霆之势似裹白雪而来，视野中渐渐不见其他，只闻其声震天，只见其色沃日。
　　人潮中有人被这壮阔的景观震撼，惊呼出口，而后便无声睁大了眼睛，堤上一片寂静。
　　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却也短如一瞬，等汹涌的潮水退去，君篱摇晃着君未的手说：“阿姐，这春潮已然这么惊人，八月的秋潮，得是什么样啊？”
　　君未也不知道，甚至没发现君篱不合时宜地叫了她“阿姐”，她还没来得及回应，君篱又有了新的发现：“你快看，他们有下堤的，我们也能下去吗？”
　　下堤是可以，除了有些危险，君篱怕君未不答应，寻找盟友般把目光投向上官返，却发现上官返在看君未。
　　君篱顺着上官返的目光把视线重新转回到他阿姐脸上，就见君未眼睛里也在闪着光，显然是对这个提议跃跃欲试。
　　倒是上官返,他忽然伸出一只手，摊在君未面前：“下堤的话，也牵着我的手吧，堤下若有小潮，要小心，别被冲散了。”
　　他掌心向上，张开的五指微微拢起，指节修长好看，只待人来握住。
　　君未看了他一眼，然后在君篱吃惊的神色里，将手交到上官返手中。上官返收拢手指，握住君未的手，三人一起往堤下走去。
　　春寒尤存，水边风大，三人尽兴而归时，多少感到一点寒凉。
　　君篱自小没什么愿望，来钱塘观潮算是第一个，且和自家阿姐联系在了一起，所以格外上心。
　　回客栈用完饭，君未叫君篱去要了三碗红糖姜水各自饮下，辛辣伴着微甜，一路暖了整个肺腑。
　　饭后君篱乖乖去温书，君未和上官返则趁着夕阳在客栈后的一片竹林里寻了一方桌椅喝茶小憩，两人对坐，竹叶间漏下微光，细碎的光影投进茶杯和两人眉间发上。
　　上官返静静看了一会儿，近来他贪看她无事清闲的模样，而后他曲起手指，以手指指背在君未手背上探了一探，触手微温，方放下心来。
　　见君未抬起眼看他，上官返道：“江边的时候，你的手有点凉。”
　　君未淡淡笑了，翻转左手，在上官返收回手前握了上去。因为上官返收回手的动作，君未的指尖一寸寸擦过他的指骨缝隙，最终牵住了他的。君未道：“所以回来要了姜水喝。”
　　这是君未第一次主动回应，不是沉默，也不是应邀，而是实实在在牵住上官返。这让他微微讶异之余，心生欢喜：“吟缺，你这样让我有点想得寸进尺。”
　　君未的反应是冲他挑了挑眉。
　　于是上官返垂眼笑了，他的吟缺永远这么干脆，只要有了决定，从不屑于犹疑。
　　他抬手轻顺君未额角的发，执起了她的手，倾身在她手背上落了一个吻。
　　起先只是唇面的轻触，像一只蝶栖在了它恋慕的花朵，然后上官返顿了一下，抬起眼看着君未。从她的眉梢，到她的眼角，然后一直到鼻子下面的位置，他的目光顿住了。
　　过了一晌，上官返收回视线，向下压了压嘴唇，而后抬起身。
　　君未只觉有温润清晰的触感，落在她的手背，像是那只蝶扑了下翅膀，振翅起飞。
　　上官返站起身，走到君未身边，伸手将人拉了起来，他在一派清风日暮里，将君未拥了满怀。

　　夜里君篱来找自家阿姐谈心：“阿姐，我听上官哥哥说，过几日我们还回龙公子府上住，是真的吗？”
　　这事儿晚间她和上官返刚约好，此刻就传到了君篱的耳朵里，君未不得不感慨这两人的感情真的好。
　　“是的，你之前不是说不舍得离开吗，这以后我们就暂时住在他那了。龙公子府上有位刚从京里来的先生，你以后就跟着他念书，好不好？”
　　君篱笑了笑，应了句好，神色却不见多高兴。君未看的新奇，什么时候君篱也学会了隐藏情绪？
　　“怎么了，不愿念书吗？”君未伸手揉了揉君篱脑袋，安慰道，“不会比你现在更累，有先生教终归更好一些，阿姐不指望你以后封侯拜相，明理罢了。你先试一下，如果不习惯，再自学也可以。”
　　“不是这个啦。”君篱道，“有人教我自然更好，我读书时的确会碰到一些不能理解的，之前都是问你，后来龙公子和上官哥哥也都问过，现在有先生专门带我，我自然开心。”
　　他显得有点忸怩，但还是问道：“我想问的是，阿姐，你和上官哥哥，在一起了吗？”
　　君篱今日看见上官返牵了自家阿姐的手，震惊不能算小，后来玩的有点疯，就给忘了，晚间和上官返聊天时，见他拿灯簪子拨灯芯，修长干净的手微微摆动，记忆突然来袭。
　　在他认为，上官返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阿姐，这才一直忍到现在来问君未。
　　“你以前不喜欢他的哦，说他心思深沉。”君篱提醒道。
　　君未拢了枕头抱在怀里，对君篱道：“心思深沉不算贬义，端看你与这心思深沉的人为敌还是为友。而无论我和谁在一起，都不会丢下阿篱不管，我们不是刚还一起看了潮，约好一辈子不分开吗？”
　　君篱听着他阿姐的话，眼眶慢慢红了：“我怕你不要我了……”
　　君未看的好笑：“又是哪个话本祸害人，有这种荒诞的情节？”
　　“没有啦。”君篱讨巧地笑，爬上君未的床，“阿姐，书里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唯有夫妻能相伴一生，尚且要谨慎‘大难当头各自飞’的情形。我总怕，等哪天阿篱长大了，阿姐觉得不用照顾阿篱了，就会不要阿篱。”
　　他抱着君未的胳膊，撒娇一样，语气却认真：“我们真的一辈子也不要分开好不好，等以后我长大了，成了婚，我们就比邻而居，你还喊我过来吃饭好不好？”
　　人在少年时，感情最是纯粹，喜欢就是要和你一辈子在一起，而相对于父母和孩子，兄弟姐妹之间的情分更单薄一点，等各自长大有了自己未来，分离就来的自然而然却又猝不及防，明明还没有做好准备，已然天各一方。
　　她与君篱少失怙恃，从小相依为命，感情较一般姐弟更深一些，她也不是没想过以后可能会分离，而君篱，对永远在一起的执念，比她以为的还要深。
　　也许正是因为缺失对父母的记忆，才对她更加珍惜。
　　君未难得被君篱带的有点感性，她温声答：“以后会发生什么我们无法预计，但阿姐答应你，如非迫不得已，阿姐不会抛下你。”
　　她见他神色不满地想要开口，笑着打断他：“而天底下哪有那么多迫不得已，无非是过几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龙公子府上蹭吃蹭喝去。”
　　这下，君篱快乐地嚷嚷：“要，我要和阿姐一起去龙公子府上蹭吃蹭喝！”
　　有去处蹭吃蹭喝。这在以前，是姐弟两人最大的快乐。
　　君未点了点头：“那么，现在你安静睡觉去。”
　　未来，无法预测。而此刻，他们都手握着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