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轶事》陆远客

24、新的征程

　　“你怎么了？”

　　黑衣终于发觉了我不对劲。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就是，有点难受。”

　　其实还有点兴奋。

　　我努力压制着这种失控的感觉，闭着眼睛猛灌早已经凉透的茶，希望茶的苦涩能够驱散一些鼻间那股浓郁的血腥味儿，可这也不过是徒劳，灵台的清明正在被什么东西占据着，已经顾不得外界怎样了，这场面比夜狼城那次来得更具有冲击力了些。

　　我隐约听到一个慌乱而又讨厌的声音，呼之欲出的名字到了嘴边却辨不出来是谁，一个劲儿地在那说着“我才是城主，我才是！秦君珏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个低贱的婢女的种！放开我！我要见父亲，我要见父亲！”

　　叭叭叭地吵死了！我已经很不耐了偏又要扰人清静。幸亏这声音渐渐远去，要是再叭下去，我就……我就！

　　不不不，这样做貌似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那么聒噪，那么讨厌！杀了不就清静了。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拖拉。

　　接着，又有一个很是清冽的声音，那声音不像熟悉中的那么温和，要更冷一些，至于为何熟悉，这不就是整日里都一副去淡风清的徐洛清么！

　　她说：“秦城主，付琛这人还望城主能……”

　　付琛！

　　这个人我记得！那个制造了二十年噩梦的幕后黑手！混蛋！该死的小人，活该千刀万剐！

　　我抬起头找这混蛋在哪儿，很显眼的地方，被一堆黑衣人围着了！

　　只是，仇人当然还是手刃得好！

　　随手抓住不知是哪位的剑，以最大的速度冲向仇人，这么多年，今天就是最好的时机，血雾朦胧，可真是奇妙。

　　谁在叫我？这不重要，有什么是比报仇更重要的呢？

　　紧接着便是一阵密似一阵的剑雨，这仇人似乎也还不错，能应对一二，还说着：“真的是你！……当一个疯子的感觉怎么样？”

　　只不过，他后来连喘气的时间都没了，对此我很是满足，至于疯子，一个死人而已，管得了什么。

　　脑际的最后一丝清明摇摇欲坠，只差最后一击就要断裂，如若残暴就要破体而出，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那就尽情地放肆吧！

　　久而久之，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只觉得整个人飘乎不定，不似在人间，云雾缭绕，里面传出个有些诱人的声音，好听极了。

　　她说：“杀吧。这才对嘛。他们这些恶人，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死不足惜，死不足……

　　“风祁，徐风祁！”

　　耳际好像有什么声音传来。由远及近，很好听，那带有一种清凉质地的声音像是一把利剑冲破这迷雾，把那总是试图控制我的声音打散。

　　只是，吵死啦！

　　我反手一剑，想让这声音停下，却猛然间抓住了一句，无奈而又悲伤。

　　“你，又要杀我吗？”

　　不知为何，这声音让我有些难过，我转头，看着面前的一张脸，我的剑还插在她的左肩上。

　　这样一张熟悉的脸啊，多久没再看到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似乎就很喜欢盯着看，喜欢那双静若古井般的眼睛，喜欢她带来的安静，便再也不会害怕孤独。

　　那里是家，是归属。

　　这样一张总是那么一成不变的脸，什么时候竟也落下了疤痕！细长的印子从额间一直延伸到右眼鬓角，当时的情况应该非常凶险吧。再偏一寸眼睛都保不住了，怪不得要戴上面具。她明明那么好看。

　　遥远的碎片似的回忆慢慢驱散那团血雾。

　　我看向地上一分为二的面具，想起了那晚我血红色的眼睛，现在那里应该也挺恐怖的吧。

　　我试着抽出这把该死的剑，幸好刺得不深。我想抬剑看看印证我的猜想，却被黑衣一把夺去扔得远远的。我还想回头看看那位倒了血霉的仇人死透没，结果脖颈一酸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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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做梦了，梦见了黑衣，还是少女模样的黑衣，稚气未脱的脸总是挂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甚至是淡漠，可是我知道，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在更早的时候，小小的她看谁都是温暖的。

　　皎好的面容还未被伤疤侵占，她好似看到了什么，无甚表情的脸上总算还残留着一丝称得上温情的东西。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一个在院中舞剑的半大孩子，功夫扎实，一招一式，丝毫不托泥带水，简单又致命，实用得很。

　　人虽然不大但功夫已然很强劲，假以时日纵横江湖不是问题，只不过小小年纪便杀气外漏，如不好好引导恐生心魔。

　　这小孩看着好生熟悉，我正要细想到底是在哪里见过，画面忽然一转，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人是梦中出现的那个黑衣，那个赤红着眼睛近乎疯魔了的黑衣，或者说，是许久之前的，我。

　　那个我红着双眼，剑尖指着的却是现在的黑衣，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般，毫无感情，仿佛下一刻就会把剑送入她的心脏，不知是不是“我”还残存着最后一点理智，“我”就这么举着剑定定地看着她，眼睛里开始带着疑惑，像是不是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就这么一愣的时间却给了老头可趁之机，只是那时的老头还不是老，他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的年纪，白头发都没有几根。

　　老头毫不迟疑地利用这机会把即将面临崩溃的那个“我”敲晕……

　　又是一个画面，老头似是在给“我”运功疗伤，而他的头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终于老头放下早已发颤的双手，疲惫地说：“但愿能撑得久一些……”

　　疯子，老头，原来是这样，竟然会是这样！

　　………………

　　记忆的碎片如同洪水般袭卷而来，却又转瞬即逝，我想抓却抓不住，只能被动地走马观花，任凭这些丢失了的过去快速自脑海里面闪现，我从来都没有哪一个瞬间像现在这样想把它们全部抓住，这些是属于我的过往，这些就是我。

　　那始终伴随着我的莫名的空虚，在此刻终于被填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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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很疼，可我的心里是无比的踏实，多年来萦绕心头的无始无终的虚无漂流之感已然不在，心里被各种情绪充盈着，亲情、友情，以及久违的再见。

　　我却睁不开眼，头疼欲裂，我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

　　也不知道时间到底过了多久，等我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是我听到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出现，而这个时候头也不怎么疼了，正好听听这好听的声音解解闷。

　　“你打算什么时候醒啊，等你醒了，姐姐就带着你去游山玩水，你不是经常跟徐叔唠叨说他哪都不让你去吗，你醒来，咱俩去，不带他……”

　　“你要是再不醒，我就把你藏的那些宝贝都给你扔了，再让徐叔把送给你的零食都吃光……”

　　哼哼，幼稚。

　　咳，想不到黑衣…姐姐还会说这些话，我这该是昏睡了多久才能把我这不怎么言笑的姐姐给逼成这个样子。赶紧着想办法睁眼吧，再晚一点我姐在我眼中的光辉形象怕是保不住了。

　　嘶，我还从来都不知道一双眼皮能有这么重。我一面听着黑衣姐姐放出的各种“狠话”，一面和自己的眼皮奋力拼搏。

　　“我把落英城留给秦君珏了，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城主。你的病还需要治，你醒来之后我们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隐居着一位神医，说不定能把你的病治好。我们没办法顾全城中百姓……我擅自做出这个决定你不会怪我吧。”

　　“秦君珏这个人有大能，千城归于一国的局面不远了。”

　　“姐姐不怪你自作主张，我知道你是为我，你这个傻孩子，当初为什么不来见我呢……太夫说，你再不醒就有可能一直这么睡下去了……我们，就过平常……人的日子……好不好，就像从前，那样，好不好？”

　　“一言为定。”

　　我终于费劲巴拉地再次见到光明，我不忍再听至亲因我而越发哽咽的声音。

　　这微弱沙哑的声音预示着一个新的开始。

　　四目相对，是过去亦是现在，听她说：

　　“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