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星》亡策

3、第三章

　　确实挺大的，江不言往校园里走的时候想。
　　地面是由一块块比较粗糙的大理石砖拼成的，掺杂着不同的颜色，拼的很有规则。最靠外的楼是办公楼和实验楼，靠外的一侧墙面被刷成了红色，映着绿树，但并不俗艳，反而显得十分清亮。里面四座教学楼颜色本是清浅的白色，因为长时间的风吹雨淋透着淡淡的黄，倒是颇有些年代感。不多时，一阵铃响，广场的雕塑四周突然溅起水花，很规整地向上喷涌，忽高忽低，泛着浅淡的喷涌声，夹杂在广播的音乐声之中。
　　林老师带着江不言走到了一栋教学楼的一楼，在一间贴着“高一21”的教室的门口招呼了两句，跑出来了一个束着高马尾的女生。林老师简单地跟她说了些什么，就匆匆离开了。
　　那女生转向江不言，微笑着打了个招呼：“你好，江不言是吧？我是林知夏，是本班班长，老师有事先走了，我先带你熟悉一下。”
　　林老师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面前那个女生脸上公式化的微笑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心有余悸地向林老师离开的方向张望了一下，长舒一口气：“天老爷，他终于走了……”
　　江不言还没反应过来，林知夏便把他从后门拉进了教室，，在教室的图书角处翻了一会儿，从角落里翻出来几张纸，递给江不言，说：“这些就是学校里和班里的注意事项了，你先看看吧，还有很多等着可以慢慢了解。”
　　江不言满脸茫然接过那几张纸，粗略翻了翻，发现前面校规部分还很正常，到了后面就是几张手写的条目，字体潇洒秀气得很，但写的大都是一些看起来很不靠谱的要求，诸如不许下课时间说闲话、不许在课桌间挂垃圾袋、不许使用修正液之类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到后面甚至还有详细的卫生要求以及个人量化制的扣分点。
　　“啊……”江不言迷茫地看着这好几百条各式各样的条条框框，张了张嘴，又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蠢，毕竟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啰嗦的班规。林知夏倒是颇有兴趣地看了看他，然后才笑眯眯地解释：“这些都是老林的雷点，没事千万别瞎踩。”她又想了想，补充道：“其实别让他看见就行，也别让教导处的人发现就行。”
　　江不言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突然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林知夏又说了几句常规事项，突然一脸严肃地凑过来：“这些千万别让老林看见了，都是班里同学偷偷写的……”
　　江不言好奇：“那如果他看见了……”
　　“鬼知道呢。”林知夏耸肩，“反正没人敢去试。”
　　林知夏是个自来熟，没一会儿便和江不言唠嗑上了，当然江不言只有听的份儿。林知夏兴致勃勃地说了一阵儿，突然发觉新同学还没安顿好呢，便一伸手，指着最后一排一个空位，说：
　　“要不你就坐在那里吧，反正只有一个空位了。”
　　江不言被她一阵唠嗑搞得有些头大，闻言立刻忙不迭地走到座位上坐好。他往左边瞅了瞅，发现那个不知身份的同桌的书早就大大咧咧地摊了一桌子。江不言把书往里推了推，顺便打量了一下摊开的化学练习册，发现这字倒是和那些条目的字如出一辙，江不言又瞅了瞅一边练习本的封面，只消一眼就看见了明晃晃的两个大字“黎远”，还是同样的字体，就是更……豪放了点。
　　江不言又多看了几眼里面的题目，哟，还都做对了。
　　看起来是个好学生，以后相处应该不成问题。
　　江不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小九九，一抬头，正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完蛋，小九九变成了零零零。
　　没人告诉我这个昨天买苏打水的仁兄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啊！！！
　　江不言被迫又一次露出了他所认为的愚蠢的表情。

　　黎远挺……迷茫。
　　他只是在大课间去上了个厕所……
　　然后回来就看见了那个苏打水boy……
　　等等，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黎远大脑高速运转，差点当场短路。林知夏看到黎远回来，闪过来搭话：“黎哥！这就是那个转校生！我先让他坐你旁边了，等着他有什么不明白的记得讲给他……”
　　黎远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内心却是天雷滚滚。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遇见这个让人尴尬的家伙……
　　林知夏走后，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回儿都没人说话。
　　最终还是黎远先开口了：“那个……”
　　黎远“那个”了半天也没蹦出个所以然，他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才试探性地接下去：“苏打水同学？”
　　江不言：“……”
　　什么玩意儿……
　　江不言憋了好一会，也没想到到底该说什么，索性不搭话了，直接开始收拾东西。
　　黎远也觉得这话真是终结了所有的话头，讪讪地坐下了，又手忙脚乱地把满课桌的书收拾了一下。这会儿江不言已经把东西收拾好，按照黑板上的课程表把语文课本拿了出来。黎远坐着愣了一会，才回魂了一般把课本拿出来。
　　过了好半晌，江不言突然开口：“江不言。”
　　黎远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江不言偏过头去看他：“江不言，我的名字。”
　　黎远“哦”了一声，突然发觉对方好像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刚要开口，就听见江不言淡淡地说：“以后请不要随便给别人起外号，黎远同学。”
　　黎远一愣，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江不言凉凉地瞟了他一眼：“您要是以后还这么大大咧咧地把书摊在桌子上，说不定连校长都知道了……”
　　黎远：“……”
　　合着这是在嘲讽他邋遢呢……
　　黎远憋了半天也没找出来合适的言辞反击，干脆也学着江不言闭了嘴。
　　好巧不巧，老林匆匆赶来，顺便嘱咐了江不言几句。又趁着上课时间，把江不言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说是介绍，其实也不算，就是报了下姓名，然后就是一些类似于多多关照的一类话。江不言其实挺讨厌这种程序的，毕竟同学好几年也不会有几个和他熟识的人，大多数他都是只知道姓名罢了。
　　这边应该是刚过了一轮周测。老林给了江不言一套印刷粗糙的试卷，又把已经批改完毕的答题纸发下去，紧接着就是很常规的试卷讲解。江不言把试卷翻了翻，在心里把这一言难尽的纸质搞了一番批斗，这才大致看了看题目，发现不是什么难题，就先随手做了几道。一抬眼，正听到老林在讲文言文：
　　“大家先来看这个翻译句子，其实也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老林说到这里顿了顿，表情复杂，“但是你看看你们，都翻译了些什么玩意儿……”
　　老林把试卷一拎，嘴角抽了几下：“看看这个，‘高祖幸德阳殿戏马’，咱好好看看咱同学翻译的，‘高祖去德阳殿看马戏团’……这还算翻译的好的。”
　　老林把试卷一撂，满脸和善：“但是有些同学翻译成‘高祖宠幸了德阳殿的马’是怎么回事？您这是跨种族联姻？”
　　全班爆笑，江不言不禁也扯了扯嘴角。他余光瞥了一眼黎远，发现他正在一边托着腮愣神。江不言又瞟了一眼黎远的答题纸，赫然看见几个大字：
　　“……高祖宠幸了德阳殿的马……”
　　江不言：“……”
　　兴许是老林太能扯，四十五分钟的课堂也只不过是讲了几道题。下课后，老林前脚刚出教室，立马就有一个同学窜了过来，是个看起来挺文弱的男生。他先是瞅了江不言几眼，又探过头去看黎远的答题纸，只消一眼，那男生就噌地跳起来又窜回了前排。紧接着尚为安静的教室里就响起了那个男生的大嗓门：
　　“哈哈哈哈哈果然是黎哥啊！黎哥果然是文言人才哈哈哈哈哈……”
　　林知夏正在教室后面垃圾桶边扔垃圾，闻言回头怒吼：“刘善文你给我闭嘴！”接着又低声“千里传音”：“班主任还没走远呢你嚎什么……”
　　刘善文果断转身坐好闭嘴敛声屏息顺便给黎远赔笑，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堪称是新一代奥斯卡。
　　江不言对这及其狗腿的一幕带来的视觉冲击表示一言难尽。回头一看，黎远方才正趴在桌子上假寐，现在已经坐直了身子，瞟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窗外，一群不知名的鸟儿欢呼起来，伴着树叶扫动的摩擦声，忽的飞走了。
　　“麻烦。”江不言心下想，但嘴角还是不易察觉地勾了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