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记》叶侠

42、结束，开始

　　卫珏本决定只带着初一和聂青前去，阚子明怕他伤心过度致身体不适，吩咐了百里情随行。
　　张叔帮卫珏打点好一切，傍晚时分，一众人低调地出了城。左时安陪成安乘着马车前来相送。左时安远远站着，成安走近卫珏的马车，她迫切想跟卫珏说些什么的心情，在对着卫珏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不停地喃喃：“哥要早些回来，早些回来……”
　　卫珏温柔一笑，把手伸出车外，轻拍一下成安的头，“风大，回去吧，和时安好好的。”说罢，卫珏朝左时安方向微点一下头。
　　左时安看见，走上前，扶着成安的肩膀目送一众人远去。
　　成安望着远去的黑压压的一片，道：“我怎么瞧着哥像是不再回来了……”
　　左时安拉着成安转身，安慰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卫珏从马车往外望去，康平越来越远，瞧着也越发显陌生了……
　　卫珏既希望这路再长些，自己好陪母妃久些。卫珏又希望他们走得快些，免得尸身受腐，让母妃在这世间的最后时间也饱受苦楚。好在路途虽遥远，天气却寒冷，又加了冰块，才不致尸身腐化得那么快。
　　半月余，一众人终于到了祁山郡。
　　这次卫珏又住在了左上将军府上。卫珏能感到府里明显的变化，原本严肃安静的左府添了些女人的软言细语和幼儿的笑声哭啼，少了硬朗冷清，多了些烟火气。左时睿和常娉婷成亲多年，膝下育有一子，两人的感情也日渐深厚。府里有媳妇儿、孩子，热炕头，左时睿整日里意气风发，惹得底下的光棍将士们都躲着他走，嫌碍眼、牙酸。
　　卫珏早早就看过地图，为安葬宸贵妃选好了地方，就在祁山郡外，北面荒山和祁山口之间的一块平地上。卫珏还了解过赛牧族的风俗，在赛牧族，人死后讲究入土为安，人地合一。未免多余的麻烦，安葬之地一律不起土丘，不供后人祭祀。
　　选了个晴朗的天，卫珏带人安葬宸贵妃。
　　这片土地，春天似乎来的更早些，遍野的草和不知名的小花，随风摇摆着。
　　让人刨了四四方方的坑，便放入棺木。看着棺木一点一点、慢慢地放下去，卫珏心中又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难过。这个人自此就真的消失在这世上了，不久，会有人从这片地走过，再不久，人们会慢慢忘记这个人曾存在过，更久的时候，也许就真的人地合一，成了一抔土……
　　黄土一点一点地盖上棺木，直至掩埋、填平。再撒上草籽，以便长成与其它地一样的，让人分辨不出来。至此，宸贵妃的一生就真的画上了句号。
　　事情一了，皇上未催，卫珏并不急着返回康平。在这里有爱情和友情为伴，卫珏的心情也疏解了些。
　　左时睿也是个嘴笨的，不知如何安慰卫珏，就只会陪着。作为守城将军，那样一个大忙人，一闲下来就找卫珏，不说什么，只准备一壶茶两个杯，俩人灌酒似的灌一下午，然后跑几次茅厕，就是一天。如此十几日，卫珏的整个身体倒像从里到外洗涮了一遍，清爽不少，精神也跟着好了很多。卫珏后来才听说那十几日倒是苦了左时睿，为了白日陪他，做不完的事只能放在晚上，天天熬到后半夜，日日挂着两个大黑眼圈招摇过市。
　　春天真的来了。春意盎然的时候，皇上一道圣旨召回了左上将军左靖，说是左上将军苦守边境多年，劳苦功高，如今年过半百，特封为长平侯，在康平颐养千年。左时睿即封为上将军，镇守祁山郡。
　　皇上此举到底所为何意，千人千想。
　　左时睿却并不因此高兴，整日愁眉不展，天气越暖和他越愁得慌。
　　卫珏以为左时睿也是因长平侯之事烦恼。看他整天顶着一张丧脸，实在影响整个左府的形象。这天，两人在左时睿的书房坐着，卫珏手上抱着左时睿的儿子，安慰他道：“别担心，长平侯回康平享清福是好事，再说有时安在，你怕什么？是不是啊，轩轩？”说着卫珏还晃晃手里的娃娃，左时睿的儿子叫左承轩，才两岁，正是什么都好奇的时候，抓着卫珏的玉佩就是不放。
　　左时睿撇卫珏一眼，“想什么呢？我才不是发愁这事。”
　　左时睿顺带眼的功夫瞟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自己这儿子也不知怎么，就喜欢让卫珏抱着。
　　卫珏好奇：“那什么事啊，让你愁成这样？”卫珏见左承轩一直探着身抓自己腰上的玉佩，怕他摔着，索性解下来让这娃娃抓在手里玩。
　　左时睿等的就是这句话，搬了把椅子坐在卫珏对面：“还不是之前那帮无赖游兵，冬天还好，这不春天到了么，肯定又要开始到处骚扰挑衅百姓，年年都是如此。只有几十个人，又是三国交界，不好逮，打跑了又回来，你说烦人不烦人。”
　　卫珏听了，有些不明白，“当年和亲时，这个不是条件之一么？”
　　一听这话，左时睿更气愤了，一拍大腿，骂道：“说起这个我就生气，赛牧族新上的族王也忒不要脸了。”见卫珏眼神示意，左时睿才放低了声音：“当时皇上是和赛牧族商议好的。可和亲过后，族王差人送了我一封信，说是调查后发现，这些人不是赛牧族人，不归他管。”左时睿把自己说激动了，拍了拍桌，“听听，听听……嘿，我就好笑了。骑着赛牧族矮头马，吃着赛牧族的牛羊肉，说着赛牧族的话。这些狗娘养的不是赛牧族人，难道是打赛牧族的石头里蹦出来的？”
　　卫珏赶紧捂住左承轩的耳朵，他这爹激动起来啥都不顾了。
　　卫珏有些好笑，康平大名鼎鼎的左家大公子，原来是个粗犷汉子！卫珏记得左时睿之前可不是这样的，现在可真是，脏话张口就来。
　　常娉婷许是在外头听见了左时睿的声音，进到书房来，向卫珏伏了伏身，抱起坐在卫珏腿上的左承轩，哄道：“轩轩，娘亲带你去吃好吃的。你把玉佩还给干爹好不好？”说着想去拿左明轩手里的玉佩。
　　卫珏听这话，忙摆手：“嫂子客气了，轩轩喜欢就拿着！我们轩轩的眼光真好，是不是？”
　　常娉婷有些微犹豫：“这……”她听说这可是阚子明苦寻得来的一千年温玉，给卫珏做了这么一块玉佩，用来养身体的。
　　左时睿有些委屈，自家媳妇自走进来就没看过自己。他走过去，亲昵地看向自家媳妇，“他说给就拿着。我刚才看你一直揉着腰，莫不是哪里不舒服？”顺手抱过自家小子。
　　常娉婷小声回道：“没事，只是有些酸。我抱轩轩出去，你们继续说话。”说着想从左时睿手里抱过轩轩。
　　左时睿不肯，抱着轩轩转了个方向，说道：“我送你们出去。他现在这么大了，又这么重，你以后莫要这么惯着他，让他自己走，或者让别人抱。小心伤着自己……”唠唠叨叨地走远了。
　　卫珏抖了抖身子，一阵恶寒。左时睿上一秒还在骂街，常娉婷一进来立马温柔的跟个什么似的。
　　等常娉婷离开，百里情不知从哪钻了出来。这些日子百里情和左时睿混熟了，不装翩翩君子，原形毕露。搂着左时睿的肩膀走进来，摇头叹道：“边境的风啊，都把人吹粗糙了。”
　　左时睿一时没反应过来，扭头问百里情：“你说什么？”
　　百里情想笑，看左时睿那一脸认真样，拼命忍了，转了话题：“既然不是赛牧族人，那就太好办了。封了断山口和祁山口，来个瓮中捉鳖，关门打狗。”
　　左时睿好奇：“你听见了？”
　　百里情冷笑一下，“您嗓门那么大，这个院子里的人有没听见的吗？”
　　左时睿点点头，“那倒是。”很快回归正题：“我也这样想。可这三国交界，敏感。不能明目张胆来，我悄悄派了人前去司徒府，没见着老将军人。听说那司徒老将军也不是好说话的人。”
　　卫珏：“哪一国战功累累的大将军是好说话的？”
　　不等左时睿再开口，百里情插进话来：“我当多大事，瞅你那张快皱巴在一起的脸。珏爷是谁？珏爷会给你办好的。”说罢，朝卫珏扬了扬头。
　　卫珏无奈，只得点头。
　　左时睿见卫珏点了头，高兴了，“好，那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说完，拍拍衣服，扬长而去。
　　卫珏：啧，原来在这等着我呢。感情之前的愁眉苦脸全都是做给我看的？好歹我是一皇子，真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