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鹿》铁阿正

1、第 1 章

　　“谢贵卿说要是男孩就抱给他养着，要是女的就掐死她。”、
　　“女的，是女的。”

　　这说话的声音很远很轻，但是我却觉得就在我耳边。
　　不知道是哪个那么倒霉，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居然还有家庭重男轻女到这种地步。我知道我一定在医院，我被人发现了，送到医院去了。
　　今后一定会流传出我精神失常自杀的消息，也许会被关入精神病院也说不定。
　　“嗯 ……”我听到旁边病床上的人的喘息声，妈的妈妈还没醒呢，你们就商量着怎么处理人家的女儿了。
　　我得睁开眼睛，把这事告诉医生。
　　面前的两个盯着我看的人，不像是医生，也不像是护士，他们穿着一身灰色的衣物，头上戴着奇怪的帽子，看着我的眼神带着惊讶和怜悯。
　　怜悯。
　　对着我一个二十六岁的大姑娘，你这眼神让我很费解。
　　“孩子？”有人轻启唇，是在叫我。
　　“哇……哇！”我本想张嘴问你们是谁的！但是张开嘴巴，我却只能发出哭声，我带着泪水的眼睛露出疑惑地目光，看着其中一人把我抱起，他把手伸进我的腋窝，把我夹起来，我就这样踢着腿，被举高高了。
　　“恭喜，恭喜韩卿，是个女儿，是个皇女。”
　　我靠我听不懂他说的话，但是我看向他身后的铜镜，看到被这个人举在空中的我，身高不足五十厘米，双手双脚四处挥动，我还故意试着动了动手，真的是我，这个哭泣着的婴儿，真的是我。
　　天啊，哇……
　　我的哭声应该很大，我也的确是在痛哭，命运不仅对我不公平还特喜欢给我挖坑，万千世界那么多人，可着我一个欺负。
　　我现在知道我没死了，不仅没死，还活了，还从头活了。

　　抱着我的这个人，我懒得看她长什么模样，她应该不是我妈妈，我只嗅到她身上香料和衣物的味道。
　　“是个女儿。”她张嘴说道。
　　我闭上眼睛等着被掐死。
　　可是屋内安静无声，我嗅到另一个人的气息，我被从一个怀抱送入另一个怀抱，这个人身上的味道倒是很暖很香。
　　“你好好休息，朕改日再来看你。”有个人走了，我还呆在这个人的怀里，我还活着，没被掐死。
　　啪嗒，一滴什么液体滴到我的脸上，我颤着睫毛睁开眼睛，看到一双流着泪的眼睛。
　　“孩儿，我的孩儿。”他叫着我，抚摸着我的脸庞，他的手有些微凉，看着我的目光不好判断他是爱我还是怕我。
　　他低头，把我搂紧，我应该不会被闷死，他也没那么用力，但是在凑近了他的身体之后，我突然发现，他身上有乳香，他有喉结，他平胸。
　　他是男人，他是父亲，但是他，要给我哺乳。

　　我挣扎着拒绝，却连哭声都变得微弱了，我知道也的确是饿了，但是让我吃男人的奶，还是让我饿死吧。
　　他解开衣衫，靠近他身体的那刻，我就失去了理智，我几乎是伸出手指攥紧他的衣衫，把我自己拉向他的胸口，我说不出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味道，但是就是很好喝，有点甜，很解渴。我大口大口的吮吸，脆弱的小手指都把他胸口的皮肤抓红了。
　　吃饱了，喝足了，我知道了，我真的活了，虽然不知道活在了哪，但却不是我以往知道的任何一个世界。
　　这是一个奇怪的地方。
　　照顾我的都是男人，我跟我爹住，喝他的奶，跟他睡。
　　我二十六岁了，但从现在开始要重新建立我的三观。

　　我三个月了，出席了一场盛大的庆典，专门为我办的，我不知道那天我好不好看，但是路过的人都说我好看。这一天，我知道了很多事，信息多到差点让我死机重启。
　　我出生的这个朝代，按照科技发展水平算是古代，但是按照生产方式，是女尊男卑，是完全在生理上发展出的女尊男卑，因为这里，男人生子持家，女人挣钱工作。我看了一圈这些来参加我庆典的女人和男人，女性比男性要强壮，身高也会高一些，男性稍显柔弱委婉，但是并不是娘娘腔那种类型的。他们一个个上来给我道贺，向我行礼，我知道了，我这个娘，哦，应该叫母皇，有六个儿子，我是第一个皇女，传说中的长女，天之骄女啊。
　　我像个展览品一样，被一遍遍的看，一遍遍的称赞，然后我困了就哭，饿了也哭，想拉粑粑了也哭。我被我的父亲抱在怀里，他耐心地哄着我，逗着我，惹我一个笑脸，他就也笑起来。
　　我见到了那个谢贵卿，那个扬言要掐死我的人。
　　他长得甚是娇媚，一双吊梢丹凤眼，看向人的时候眼中始终带着高深莫测的冷意，但只有面对我母皇的时候眼带笑意，秋波连连，他也怀孕了。我特意侧头去看他的肚子，啧，原来男人怀孕是这个样子。

　　我一岁了，还不会跑，但是已经控制不住下地了，我太渴望双腿着地了，哪怕只是站着，我也开心的乐的不行。
　　谢贵卿五个月前生下一个男孩，哦，是个男孩，恭喜他。

　　我两岁了，终于能跑了，我几乎一天到晚除了休息吃饭拉粑粑都在不停地跑来跑去，跟在我身后的宫人门在后面不停地喊着“小祖宗慢点，跑慢点。”我把他们都统统抛在脑后，尽情的跑的很快很远，我像是一个残废了很多年的人突然又获得了双腿，我太热爱接触土地的感觉了。

　　我三岁了，吃的好睡得好，身体倍棒，每日都很强壮，母皇常来看我，还给我启蒙叫我写字，让一个三岁的小孩写毛笔字，我不乐意。
　　谢贵卿生的那个小孩据说身体很不好，我仗着自己仍是宫里唯一的皇女，大摇大摆的去看他，还给他带了我最爱吃的点心。
　　那孩字两岁多，瘦瘦弱弱的，脸白的像昙花一样，他随了他爹，虽才两岁，却已经看出长大后必是个美人。

　　我四岁了，已经开始淘气，常把他们折腾的人仰马翻，虽然各个叫苦不迭，但都不敢去我爹面前告状，毕竟我还是宫里唯一的皇女。
　　最近我常做的事就是带着谢贵卿的小儿子到处逛，这小孩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看着我的时候常常带着好奇，我攥紧了他手，又小又软。我拉着他在一众宫人的陪伴下在花园散步玩耍，在书房乱写乱画，在殿前台阶上喂他吃红豆沙，和他一起看着太阳落下。他在和我一起长大，我感觉我有了第一个朋友。

　　我五岁了，已经开始去书房习字读书，皇帝给我找了老师，是个女先生，虽然在功课方面对我甚是严厉，但是日常还算平易近人。先生博学多才，学富五车，我虽然有些怕她，但是私下还是很尊敬她。

　　我六岁了，已经有个固定的作息。每日母皇下朝之后陪她在御书房看书下棋。
　　先生让我练字，我练字，让我读诗，我读诗，让我背书，我背书。我全一一照做，但我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我觉得日子一天比一天无聊。
　　母皇常拿朝堂上的政事来问我,会见大臣也丝毫不避我。
　　某日，她问我，“国库空虚，要涨盐税，这税该不该涨，该涨多少？”
　　我托着腮看着冒烟的金鼎香炉，想了想说道：“吃盐多的多缴税，吃盐少的少缴税。”
　　因为这一句话，她大喜，夸了我的先生，赏了我一个碧玉孔雀。
　　这年发生了一件大事，宫里又多了一位皇女，那是刚被母皇宠幸过的一位魏公子生的，那小丫头一出生，眼睛鼻子都皱在了一起，我觉得奇丑无比，小声问我爹，是不是我小时候也这样，我爹说我小时候比这好看。
　　魏公子生了女儿之后变成了魏佳人，我这才意识到，我爹生了我居然没涨位份，因为这件事，我郁闷了半年，想尽办法的旁敲侧击，但是始终找不到机会问出口。
　　某日她下了朝坐在书房看闲书，我在下面看她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母皇想我爹爹吗？”
　　她头也未抬，与我说道：“想他的时候，朕会去看他的。”
　　于是我放弃让我爹爹涨位份的执念。

　　我七岁了，被订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当朝宰相的小儿子，叫白若林。
　　娶宰相的儿子，我似乎已经能预料到我以后的人生了。

　　我八岁了，除了去书房之外最重要的事，就是和我小弟弟玩。
　　他长高了，身形已经隐隐有了其父的风采，他开始学舞，学琴，学棋艺，学一切讨好女人的东西。
　　他很是乖巧伶俐他爹让他学啥他学啥，但是却更加粘我，一有空就一定要到御书房门口等我下学。我带着他穿过御花园，走过长清殿，路过御医馆回到我的住处，然后看到我的那个小笨妹妹眼睛挤在一起，吃点心吃了自己一脸。

　　我九岁了，没见过宫外的生活，但交了宫外的朋友，都是大家闺秀，吃喝玩乐无一不通，没几个读书有用，我心里暗自掂量着，等以后我做了皇帝，你们这些人全都得给我去种地。

　　我十岁了，拉着我弟弟在我宫里弹琴，我爹爹没什么特别的才艺，就是弹琴很好听，也大概就是爱好声乐，所以性子才高冷了点，不像谢贵卿那么会勾引人。
　　我弹一首问他好不好听，他乖巧的点点头，然后我又坐过去，从指法到乐理，一点点的教他。我虽然真的很讨厌韩贵卿但是却很喜欢他这个小儿子。
　　门外，我那个小笨妹妹依然吃点心吃了一脸。

　　我十一岁了，被封为了北朝太女。
　　那天，我站的很高，看下面乌压压一片人头，他们向我下跪行礼，高喊道“太女千岁！”我想我活不了千岁，但是今年的确是三十七岁了。

　　我十二岁了。
　　十二岁是个重要的年纪，在这个朝代，一个小孩一生中最重要的年龄就是三个月和十二岁。活过三个月才有十二岁，活过十二岁才有子孙后代。
　　我举办了一个成年礼，遍请了我的狐朋狗友，酒宴上，我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酒过三巡，聊得越来越不堪入目，我醉眠微醺，看向身边人的面孔觉得一个比一个模糊，一回头，看到我那个笨妹妹吃点心又吃了一脸。

　　我十三岁了，行了加冠之礼，马上就要成亲了。
　　某日我在寝宫抚琴，我小弟听出了我曲子里的低沉情绪，问我：“姐姐哪里不开心？”
　　我摇摇头似乎说不出，只好继续弹琴。
　　一曲闭，我问我小弟：“你知道那个白若林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么？”
　　他对我说道：“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才思敏捷，德行高雅，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琴棋书画无人能出其右，与姐姐很是相配。”
　　我摇摇头，一阵叹息，说道：“我要娶一个从没见过的人了。”
　　“姐姐为此发愁？”他不明白，我知道他不明白。
　　我们两个对着安静了一会，他又说道：“姐姐要娶从未见过的人，我也要嫁从未见过的人。”
　　我不想在一个孩子面前表露太多的悲伤，毕竟我比他大太多了，于是我又继续弹起了琴。

　　我十四岁了，母皇准我出宫建府，赏了我城西一块地，连带着那一处的温泉也给了我，从此后我就要每日早起半个时辰穿过大半个城市去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