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恒卓

1、幸识

　　夏天的热风徐徐吹过这个繁华城市，炽热的高温蒸发掉了这座钢铁森林里为数不多的水分。尽管如此炎热，人们还是为了生计而疲于奔命，红绿灯前的车鸣，菜市场里的吆喝，写字楼的勾心斗角，老城区的诅咒叫骂，都使原本要融化在高温里的灰色城市有了一点属于人类的活气。
　　贫富差距巨大是这座城市远近闻名的特点，巨大的差异使这座城市的分布泾渭分明:老城区里住着每天都要为了吃饭而舍命工作的人，他们像住在下水道里面的老鼠，渴望见光却又害怕见光；而住在市中心的富人们都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这里的人不需要舟车劳顿的工作，不需要花费心思去维持生计，但这些人都想要成为人上人，明里暗里的勾心斗角数不胜数。
　　老一中建校时，选址的问题引发出很多争议，最后在老城区数十多万人的联名上书下，市政府最终将学校选择建立在老城区中心大道的天桥旁边。老一中的校园建设比较普通，标配的教学楼、实验楼、办公楼、食堂、体育馆、田径场以及一方小小的人造湖。热风拂过湖面，带起微微波痕，斜射的阳光在小林子里拉出数道长长的阴影。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校园里爆发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下课啦铁汁们！哎，走走走，去我家小区打球，冲冲冲！”“哎哎来啦来啦！你是阎王吗搞得跟催命似的。”“你们两真是夫唱夫随啊！”欣赏着前桌的这场闹剧，杨泽流一边收拾书包一边打趣着前桌的两人“哎杨泽流你什么意思啊我是个猛男，我可不喜欢男的，就算是喜欢，也不会喜欢他这种货色。”丁瑞涵大声反驳，“诶嘿！”周崇明不乐意了“你觉的我会喜欢你这个丑东西吗你还嫌弃我。就你猛男”周崇明掐着同桌得痛点反击，“走啊咱们球场上见真章！”“走啊我还怕你吗”说着，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比了一个国际手势，之后哼了一声便从后门出去了。杨泽流看着这两个活宝摇了摇头，收拾完了书包正准备走时，他看见自己的同桌胡幸川正纹丝不动的呆坐着，他伸出手，在胡幸川的眼前晃了晃，疑惑的问:“放学了你不准备回家吗？”胡幸川被突然伸到眼前的大手吓到，心情顿时有些不悦:“我等一下再走，不想回去得太早了。”杨泽流倒是没有对同桌的冰冷语气感到诧异，习惯性的说了一句“早点回家，不要太晚了。”胡幸川不知是第几次听到这句话了，心中的不耐开始愈发高涨，便不痛不痒的回了句“哦，知道了。”杨泽流点点头，转身离去。胡幸川看向四周，见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他开始慢吞吞的收拾书包，戴上口罩和放在背包里的帽子，出了校门。
　　胡幸川走的时候，学校周边已经没有在外逗留的同学了。走到了家附近的天桥，胡幸川总会停留一阵，看着天桥下来来往往的车辆，车里的人形形色色，有的满怀喜悦，有的悲痛欲绝，“可惜这川流人马和我毫无相干。”胡幸川喃喃自语，夜晚的繁华开始在这座城市涌现，身旁陆陆续续亮起的路灯提示他应该回家了。
　　穿过繁华的中心大道，转过昏暗的拐角，大城市的繁华便全被隔绝在外，底层居民的肮脏生活在这里暴露无遗，胡幸川跨进了一个小理发店，粉色暧昧的灯光混合着男女情欲的喘息使这个本不舒心的地方弄得更加肮脏。
　　“幸川回来啦！”昏暗中传来浑浊的男声，胡幸川上楼的脚步微微一顿，迟滞一瞬间便快不上楼了，耳边还追来父亲的提醒“今天晚上妈妈在招待客人，爸爸酒瘾犯了，记得把门关好，耳塞带上！”胡幸川没做理会，快步走进自己房间，摘下口罩，取下帽子，他转头看向自己房间紧闭的门，小小的一扇门，隔绝了外面的光怪陆离，确隔绝不了那令人作呕的气息。
　　休息一阵，他拿起干净的衣服，走到了房间里的小隔间，用冷水随意的洗了澡后，便早早的睡下了。外面的喘息声愈演愈烈，但他习惯了这些，也未被惊醒。
　　清早，胡幸川把自己收拾利索之后，便早早的去了学校，这时邻居们还并未起来，他嘴角扬起满意的弧度。
　　城市迎来了一天一度早高峰，胡幸川站在桥边，看着桥下的车辆川流不息，喇叭声响成一片“城市的清早总是惹人烦躁。”胡幸川如是想。
　　回到教室，胡幸川把书包放在凳子上，转头看向同桌的桌子，书包乱做一团的晒在桌上，桌底下的钉鞋已经消失无踪，“来得这么早啊！”他思量。
　　清晨的阳光斜照在老一中的操场上，体育主任的哨声划破了城市里难得的宁静，“跑快点啊！丁瑞涵，你跑得这么慢还来当什么体育特长生”被批评的可怜娃只得加快脚步，但他抬头起来一看，同样是三千米，自己气喘吁吁，而杨泽流却早已到达终点，还和教练有说有笑。他不得苦笑，上天待为什么只自己不公啊啊啊啊！
　　擦干汗水，杨泽流换下钉鞋，穿上舒适的板鞋，杨泽流准备回教室上课。突然，身后传来体育主任的叫喊:“杨泽流！杨泽流！你等一下再去上课，我有话和你谈。”杨泽流不明所以，便回到:“好的老师！”
　　老师把他带到办公室，杨泽流问:“老师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经学校研究决定，我们决定把去体大的名额给你。”体育主任难得对他这么严肃，但是他丝毫没有感到不悦，而是兴奋得几乎想要在全校里蹦一遍。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老师。”杨泽流有些激动的回答，“这么高兴啊！好好训练，不要辜负了学校对你的期望！”体育主任也恢复了笑意，“谢谢老师，老师再见。”杨泽流毕恭毕敬的行礼后转头离开了办公室。喜悦，难以自制的喜悦在他心头蔓延，本来古铜色憨厚的脸挂满了有意无意的笑容，温柔的气息在他身上毫无保留的释放。
　　满面春风回到教室，杨泽流第一时间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的好同桌:“幸川，我得到去体大的名额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太高兴了。”胡幸川正在埋头思考最后一道数学附加题，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直穿灵魂的大嗓门和精神病一般癫狂的笑，他的笔不由得一扭，划破了这张即将完成的试卷，他看着这张拦腰斩断的试卷，又转头看见手舞足蹈的杨泽流，心情已经降到冰点。杨泽流听见了撕拉一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脖子如机械般扭动，看见他同桌那恒古不变的面瘫脸变得更加冰冷，他只得连忙转移话题:“诶诶，丁瑞涵，周崇明，你们两个昨天晚上谁赢了啊？嘿嘿嘿。”前桌的两人早就知道杨泽流刚刚惹了什么事，便无人理会他，杨泽流见他们这么不仗义，便立刻转头像他同桌道歉:“对不起啊对不起啊，我真不知道你在写试卷，而且不知道我会把你吓到，不好意思啊！”正准备发火的胡幸川看见他同桌低着头道歉，不免有些诧异:“你这是在道歉？”他这一问倒是把杨泽的问懵了:“我这不是在道歉那我是在干嘛？”胡幸川还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我一直以为你们这群富人是永远不会道歉的，看样子我还想错了。”“诶，你说这话我就不乐意了。”丁瑞涵一桌揭棺而起，完全没了刚刚避难时的样子“我们可是很有素质的。”胡幸川露出标准的三分凉薄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的表情，低下头开始拿出另一张卷子开始写，丁瑞涵见胡幸川竟不理会自己，便愈发火大，嘴也慢慢的变得口无遮拦:“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啊？一个住在老城区的穷逼天天戏这么多，不就成绩稍微好那么一点吗？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是吧！没本事还这么狂难怪江声晚这么针对你。”一时间，全班都安静了下来，读书的声音戛然而止，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胡幸川和丁瑞涵身上，每个人都等着看胡幸川的笑话，一听到江声晚这个名字，杨泽流连忙示意让丁瑞涵闭嘴，丁瑞涵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得过火了，看着胡幸川埋在阴影里的侧脸，似雪的皮肤慢慢变得娇红，浑身有些不安的抽搐着，他诚惶诚恐的道歉。谁知胡幸川扬起脸，不痛不痒的说了一句:“没关系。”丁瑞涵赶忙赔着笑说谢谢谢谢，班上的人得知这个结果后，有些诧异但却不好起哄，只好悻悻转过身去，重新忙自己的事，仿佛一切都回归了正常，但杨泽流看见了胡幸川漆黑眼眸里涌动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