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清糜 ...
-
“嘿，等了很久么？”苏全腿一撑，手握着车头，向沈在吹了一声口哨。
沈在看了看骑着川崎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个女生，扎着高高的马尾，身上穿着一件黑色夹克，紧身牛仔裤显得她腿又长又细。
苏全挑了挑眉，“嘛呢？发什么愣，赶紧上来”
“嗯”沈在走向苏全，看着苏全背上的红色书包，“书包需要我帮你提着么”
“不用，我不喜欢与人挨太近，直接上来就行”苏全递了一个头盔过去。
沈在：“只有一个头盔？”
苏全：“嗯，这个还是当时送的。我不喜欢带着玩意儿。嘞我脸。不过考虑安全问题，你还是别学我。”
沈在带好头盔坐了上来，看到将黑发扎起来的红色皮筋，一抹红恍如一道火。她好像很喜欢红色。
随着重机在街道穿行，苏全的头发被风带了起来，发梢时不时地轻轻扫过沈在的脸庞，痒痒的，随之一丝丝清香沁入鼻腔，心头慢慢涌上了酥酥麻麻的感觉。
开了两个小时，高楼都变成了矮屋，绿化都变成了荒野。
“到了。”苏全刹了车，向后踢了踢支撑架，腿一抬翻下了车。
沈在也跟着下了车，环顾了四周。
这里荒草杂生，到处都是碎石子，几栋水泥高楼矗立在这片荒凉中。在阳光的照耀下，眼前的景色愈发的颓废疮痍。
“这之前是纺织厂和毛巾厂，那几栋高点的楼是宿舍，后来因为工厂出了一场事故，闹出了人命，老板半夜卷钱跑了，这就没人了。”苏全一边解释一边最高的那栋楼走了过去。“走吧，我们要赶紧上楼了，在日之落前得把所有东西准备好。”
沈在和苏全匆匆忙忙跑到了6层。两个大大的黑色箱子和两个黑色包裹放在6层正中央。
“那些是什么？”沈在回头看了看正在低头大口大口喘气的苏全。
苏全抬头看向沈在示意的方向，说“那些都是我昨天下午搬来的，那两个箱子，一个是设备，一个是装备，剩下的那两包裹是帐篷。”
苏全走过去打开一个箱子，一个镜头和一个大灯。苏全拿出镜头，给自己的相机装上。朝远方拍了拍调试设备。
“我需要干什么，换服装么？”沈在走到苏全身边。
苏全转身看着沈在，“服装就是你身上的白衬衫，不过你得把领子解开点，解开两个就行。”
沈在看了眼苏全便开始解扣子。
苏全盯着沈在的动作，细长白皙的手指叩上纽扣，缓缓地解开领子，分明的锁骨在纽扣和衣服分开的那一瞬间显露出来。苏全不由的舔了一下嘴唇。
“你和我过来”苏全推着另一个箱子走向6层最开阔的地方。
沈在慢慢地跟在她的身边。
苏全打开另一个箱子，箱子里面有两三瓶红酒，八九个高脚杯，一包烟蒂以及两个折叠凳。苏全打开折叠凳，拍了拍“来，你坐下来，我先帮你打个底妆。”
沈在坐在凳子上，仰起头，看着苏全。四目相撞，苏全看到了那双灼灼惹人的桃花眼，黑白并不分明，眼神似醉非醉，它们不像那涟涟的秋波，让人心生荡漾，而像那死寂的深渊，让人心如止水。
“好了，你站起来吧。你走开离我远点。”苏全转身拿出来箱子的一个高脚杯，走到一个柱子上，把高脚杯往上面一嗑，破碎的玻璃向四处飞了出去。
苏全看着手中残缺的高脚杯，捏着细长脚将杯子转了一圈“嗯，形状不错。”
苏全拿出剩下的高脚杯递给沈在，指了指刚刚那个柱子，“你过去把它们全砸了。”
沈在不知道苏全想要干什么，但是还是拿着高脚杯走到了那个柱子旁，将手举了起来，松开了高脚杯，“哐哗”看着一地的破碎，沈在不知为何，身体突然觉得一轻。
‘嘭’沈在看着苏全开了一瓶开了的红酒和一包烟蒂走了过来
苏全绕着地上的玻璃碎片走，将手中的红酒缓缓的倒在上面，暗红的液体挂在了碎玻璃上面。“你去帮我再开一瓶红酒。”苏全边倒红酒边对沈在说。
苏全倒完红酒，再蹲了将烟蒂倒了出来，散落一地。
沈在走到箱子旁，从里面拿了一瓶红酒打开。向苏全走了过去。
苏全拿走沈在手中的瓶红酒，看了眼沈在，随后将红酒倒向沈在的白色衬衫上，液体从领口慢慢往下蔓延，像一条断断续续的血脉印在洁白的衬衫。
“给，拿着”苏全把刚刚摔的残缺的高脚杯递给沈在。“靠着那根柱子坐。你恐高么？”
沈在拿着高脚杯靠着那个柱子坐了下来，摇了摇头。“不恐高。”
“那你把腿伸出去吧。”苏全拿着相机走到沈在面前蹲了下来。
柱子前面的空地没有任何东西拦截，沈在把腿伸了出去，一只腿悬在了空中。
“等吧，等太阳落山的时候，你听我的指挥。”苏全坐在了水泥地上，拿着相机拍了拍，又看了看沈在。
“我需要摆什么姿势，或者眼神该如何？”沈在看着眼前的苏全。
苏全起身走到沈在的身边，抬手将沈在的头发揉了揉，再看了一眼沈在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我这次拍的主题是清糜。现在我们要拍的就是这个糜。你不需要刻意做什么动作。你现在可以先联想联想找下感觉，想到什么便是什么。后面交给我就行，记得要随性随心，不要觉得你在拍照。”
苏全退后，拿着相机静静地准备。
糜，糜烂。
沈在第一时间就觉得是这个字和这个词。至于该有什么感觉，沈在看着眼前自己被染上红酒的白色衬衫，破碎一地的高脚杯，再放眼望去，杂草随风飘荡，细沙碎石也被风刮了起来，在这一片灰蒙蒙的，塌陷和半塌陷的楼房相互交错，参差不齐。
很安静，只有风刮过耳旁，带来的“呼，呼”声。沈在鬼使神差地闻到了回家时那条小巷散发出来的腐败气味，看见了慕斯里那一个个随着音乐扭动的腰肢。
镜头里天边的夕阳越来越红，红的几乎快要滴血，像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罂粟花在天边怒放，肆意地喷芳吐艳。沈在的眼睛无神地望着那沉没的太阳，他的脸在余晖的照耀下愈发白皙，腰板依旧挺直地靠在柱子上，手指无意识不断地摩擦高脚杯的缺口。
苏全快速按下了快门。
这一瞬间沈在让人感觉得他很轻又很重，让人感觉他在边缘处不断试探，不停挣扎，充溢在身上的是一股伸手抓不住的的无奈和失重。
颓废杂糅进了他的眼里，不甘逃出了他的躯体。
苏全按下快门后盯着液晶屏里的沈在迟迟没有动作，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想要抓紧，却又不知道要抓紧什么。
镜头外暮色从天边滚滚来袭，眼前是一片深赭，荒草和楼房都染上了一层余晖。这一刻，时间好像是被冻结了。唯有那两颗扑通扑通的心才能提醒我们时间的车轮依旧缓缓碾过岁月的长河。
沈在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盯这那被地平线遮了一半的火轮。
房顶掉下的水泥块打断了沈在的深思，沈在站了起来抬手抓住正在落下的水泥块。
苏全被惊醒，手里的相机立即不断发出快门的声音。
沈在刚苏醒时迷离雾朦的眼神，微微张开的嘴唇，被掉落水泥块沾染一点泥灰的脸，向上抬接水泥块的细长手指，像是那竭尽全力追赶那地平线上仅留一丝光亮的渴望者。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清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