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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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被醉香楼的小厮热情地引了进去，径直上了三楼，无不令人侧目。这算是穆第二次来醉香楼，当日来时天已近了黄昏，看不出个风景来，今日是大开眼界了，走在三楼上放眼望去，临风而站，真有乘黄鹤西去的仙情，京城西处的圣湖只有站在这里才能一窥皇家园林山水，只见圣湖水面时而波光粼粼，时而平静如镜面，哪怕是打造光鲜的镜面也比不过这真正的天然明镜。
“你若是想去，哪天我进宫时带你一起去瞧一瞧可好？”
正望得出神，哪知沙加在一旁也看得出神，只是看的风景不同罢了。穆收回视线，看向身旁的沙加，笑笑也不答话。
入了座，随即菜品也一一被呈上来。一楼中庭中午休场，客人没晚上那般多，也是安静不少。沙加为穆斟了酒，这次也不再是那晚的极品女儿红了，两人都自觉地点了温醇的醉花阴来伴菜。酒过三巡，沙加才止了酒，对穆道：“如今你上了朝堂，不比平时在詹事府了。凡事要小心谨慎，虽然你的为人也令我放心，不过宫中之事防不慎防，万事三思而后行，切记。”
穆闻言不禁低头笑道：“你何时也像我娘了？”
沙加一愣，也随他笑道：“我既然为官早于你，虽不能叫做娘，但好歹也算是你师父。”
穆故作拱手道：“那师父，徒弟这厢有礼啦。”
沙加嗔了几句，笑闹间也都忘了正事。
这时沙加见对面的人眉眼弯得像是晚上的下弦月，漂亮的眸子灵动而清澈，不禁心动。方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那人的手，穆一愣，本想抽了回去，但握住他的手紧了一分，也就就此作罢。沙加像是着了魔一般沿着他玉腕慢慢上滑，光滑的皮肤更比少女，像是极品的丝绸光滑腻人，手腕一用力，就把对面的人抱了满怀。深吸了口气，那人身上是那日在寺中所见桃花的香味，清香扑鼻，傲然独立。穆闭上眼睛，随着沙加的手恣意抚摸，呼吸也急促不少。
松开了怀中人，低头便是一吻，虽不激烈，却也不温柔。两人正吻得忘情，门却被敲响。穆一惊，也顾不得沙加就是一推，两人险些就往后倒，待他理好了衣袍，进来的是穆德随从，穆问：“什么事？”
随从道：“是宫里来的公公，说是皇上宣。”
穆皱了皱眉头，与沙加对视一眼，平静道：“好，这就走罢。”
向沙加道了别，坐上马车直奔皇城。
撒迦觉得很头痛，自己不过重用了几个平民，就有一群老臣来质问他，劝谏不成便搬来老太太。这天下，到底谁才是皇帝？
秦公公守在他身边也颇警醒，生怕惹了皇帝不顺心，招来骂。
这时，这位才上任不过几天的锦大人便来了。只见他急急跨进门来，风尘仆仆，双颊泛红，一看便知是急跑着来的，最重要的是他连朝服也没来得及穿。
撒加却不这么想，皱着眉头道：“怎么这么急？连朝服也不穿！”
穆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喘着气道：“皇上恕罪，臣听说皇上召见臣，便急急从宣德寺里出来了，臣怕皇上等得久了，于是才斗胆穿着便服便来面见皇上的。”
撒加问：“你去宣德寺做什么？”
穆故作难以启齿道：“是……这样的，臣的母亲听说臣右迁了官职，说是要去感谢菩萨保佑，这才携了臣等家眷一起去宣德寺……”
撒加一听，不由笑道：“哦？那拜了吗？”
穆笑道：“拜了，也谢了。”
撒加点点头，也算是不再追究了。
穆又道：“不知皇上宣臣来所谓何事？”
撒加抬手道：“先起来。”
待穆站稳，又道：“我朝新建，不过十余年，朕登基更只有一年有余。你说说看，这朝中上下，最需更化改制的是什么？”
穆想了想，便道：“回皇上，臣以为，这朝中最紧要之事有三。一是我朝是马背上得的天下，自然重武轻文，然而得天下和治天下是截然不同的，那么第二便是民心所向，自古以来，一个皇朝的兴废，全系于人心的向背，而人心的向背先要着读书人的态度，读书人的态度又决定于这个皇朝的做法，若皇上讲究仁义礼乐之道，那么读书人自然就会拥护。那么第三便是朝中上下万众一心。臣方才所言，首要做到的便是这第三条。皇上……”
撒加挥挥手，阻了穆的话，方才一席言又何尝不明白？只是光这第三条便真真难办。撒加道：“朕问你，若是你，这第三条你会怎么做？”
穆道：“忍。”
撒加俊眉一挑，道：“哦？说来听听。”
穆道：“若皇上对太皇太后言听计从，等太皇太后疏于防备，陛下便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了政权。”
撒加换了个姿势坐着。他突然觉得，那日的决定就在今日便看出了成效。
撒加大笑道：“卿今晚便留在宫中用膳罢，顺便再来商讨商讨此事。”
穆恭谨地应承了撒加的邀约，撒加又唤来秦公公：“去把史昂也找来，快去。”
秦公公见撒加眉开眼笑，心情也松懈了下来，笑着奉了旨便跑了出来，留下了穆与撒加两人在这偌大的书房中。
此时的尚书府中，沙加披了件单衣坐在书桌前临摹。腰背打得笔直，手执着狼毫，落在鲜纸上，黑墨立即渲染开来。
小林子站在桌边为他磨墨，黑色的墨水磨得一丝不苟，几乎可以照见他的样子。
沙加这才说道：“你是说皇上把锦家两兄弟都叫进了宫？还赐宴于二人？”
小林子点点头，答道：“是的，大人。宫里的公公亲眼所见，皇上赐宴于御花园，三人还聊得很高兴，不时传来朗笑声。”
这时沙加的字帖也算快要完成了，基本上看得出是“锋芒毕露”四个大字，只是沙加却在最紧要关头停在了露的雨字点上，不过一会儿便连着另外三点污成一团。沙加怔怔看着四字半晌，忽地揉了纸，重新取了偏黄的鲜纸铺在桌面上，拿玉石条将纸压平。狼毫沾了墨，在纸上写道：
皇上开始重用锦家二子，史昂被封为左都御史，又常与其弟往来宫中，这正说明了皇帝要采取行动了，如今朝中局势不稳，太皇太后倒未采取任何过激措施，但观其放任外戚官员，可见也是试探之意。臣与锦家二子有过几次来往，其人稳重，胸中颇有笔墨，不宜轻看。故王爷此时不宜来京，不妨借病休养避开此非常时期，待局势明朗再作打算不迟。
龙飞凤舞地写了整整一篇，取了信封封好，再交给一旁的小林子，郑重道：“切记，此信一定要亲手交给豫王爷。若途中一旦发觉有人跟踪，暂不管虚实，先自行毁了书信。”
小林子答应着便去马厩牵马。沙加叹口气，手紧了紧披在肩上的长袍，走到门框边倚在那儿。
头顶的云层越来越厚，怕是要下雨了。
年轻的帝王坐在高高的御台上，看着脚下静坐的臣子双手奉着官牌，眼观鼻鼻观心，比谁都静得下来。撒加扫视了殿中群臣一眼，心中怒极，却压抑着没有发泄出来。
“你们还有什么要奏的？”撒加终于还是开口，等了半晌不见人起来，也就拂袖而去。走到半路突然又停住脚步，吩咐道：“去把史昂和穆叫来。”
秦公公“诺”了一声匆匆跑到前殿去了，眼看整个大殿因为帝王的离去，群臣都渐渐散了，秦公公喘着粗气跑出大门终于还是追上了两人：“御史大人请留步！哦，还有少詹事大人。”
史昂和穆不约而同地转过背来看着这位皇帝面前的内官，秦公公笑道：“陛下请二位大人过去议事呢。”
史昂和穆听罢皆是一愣，对视一眼跟着公公去了光景殿。
这时的沙加无疑瞥了眼背道而行的两兄弟，嘴上是在跟身边的官员们寒暄探讨近日早朝的事情，心中却暗暗留意了这两人的行踪。
穿过重重宫门，身边的朱红高墙在哪里都是一样，就好像走在巨大的迷宫里不辨东西，倒是这秦公公，不愧是住了一辈子的王宫，摸着这路就是闭着眼睛也照样摸得到光景殿去。终于，穆被转得晕头转向之后到了光景殿，撒加在墙边的书架上踩着木梯子不知在翻找什么书，秦公公一看吓得惊叫道：“陛下！快下来吧，摔着了你让老奴怎么办啊！”
撒加站在梯子上嗤笑道：“闭上你的乌鸦嘴！朕不是好好的么？”说是这么说，可还是下来了。穆和史昂跪下拜见了皇帝，待他走到御座上，撒加摆摆手道：“不必多礼。”
两人站起来后，又听到撒加说：“今天早朝上，两位卿可有什么想法？”
史昂先一步站出来拱手道：“陛下，这金川一省民变之事有待查证，如今这太平盛世要说什么民变，那必定是有原因的。”
撒加点点头，道：“这正是朕想知道的。”
皇帝想了想，又接着道：“这样，史昂，朕此你御节一条，见此节如见朕。你去金川暗访查一下这件事的起因。官府报的朕一句都不相信！”
史昂皱皱眉头，可皇帝却没有注意到，只看见他跪下双手高举着接下了皇帝赐与他的御节，恭敬地说着：“臣领旨。”
此时穆一直站在一旁看着两人，撒加满意地点点头，说实话，这件事总有一种直觉告诉他事情并不简单。
撒加又转向穆道：“穆留下来，史昂，这件事速速去办，一刻也不得耽误。”
史昂躬身推出了光景殿，留下撒穆两人。
穆此时说道：“陛下可还有什么事需要吩咐卑职去办的？”
话是这么问了，可撒加却不答他，径直走出光景殿。穆一愣，随即无奈地跟了出去，随着这位皇帝左拐右转地，前面的人终于停了下来，面前是一扇红漆大门，穆抬头一看这牌匾不由一愣——锦香殿。
姐姐……
悲从中来，也不知这位帝王为何带他来此地，只是徒增伤心罢了。
撒加轻声叹口气，轻得仿佛只是一种错觉，平时强悍的帝王此时竟从这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中透着温柔，就像对待情人时才会有的温柔，可这温柔天下人都可拥有，唯独这帝王不能有。他推开了朱红大门，在一刹那，一朵桃花的花瓣从门缝中飘落出来，仿佛还带着一股浓郁的花香。
穆跟着他走进宫殿，大殿前是一片桃树林。
撒加停在树林的中间，背影看去竟有些落寞。穆走上前去，轻声道：“陛下……”
撒加突然竖起食指放在唇上：“嘘。你听。”
穆皱眉真静下来听，可他听见的除了宫外时而传来的巡卫们踏着石板的脚步声，就只有这花间传来的鸟语。他甚至认为这位帝王已经疯了。
撒加温柔地笑了笑，直接执起他的手就往内殿走，穆下了一跳，强忍着把手抽回去的冲动，任撒加拉着走进内殿，宫里早已没有了侍从，那些人都随着主人的离去而纷纷陪葬了。
这时撒加停在了这个宫殿曾经的主人的梳妆台前，古朴的暗褐色木台上赫然放着一串佛珠，那佛珠静静地隐在了黑色的阴影里，却依然散发着不可思议的光芒，柔和着就像姐姐笑起来时的阳光，穆想到姐姐就不由笑起来。
那一刻，仿佛传染一样两人都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虽然两人想的很可能是同一人。
撒加拿起那串佛珠，递给了穆。穆接过来后看着撒加，撒加就好像依然沉浸在另一个世界一样不可自拔，喃喃道：“这是朕答应锦香要留给你的东西。”
听到这话，手不自觉地捏紧了手心里的佛珠，就好像捏的不是佛珠而是他的命。
撒加又说：“她说，你是她的弟弟，在她离开人世前她最担心的就是你。”
眼泪无声地砸到手上，滴落到檀色的佛珠上，晶莹的水珠覆在珠子上发出奇异的光泽。
撒加还说：“她要朕好生护着你，朕也知道，你在锦家因为出生而受了很多委屈。”
穆听了他的话有些不快，声音提高了些，说：“陛下，臣不是女人也不是小孩，不需要任何人的维护，臣在这里婉谢陛下的好意了。”
乍听之下穆的话有些不知好歹，撒加起初也愤怒，可转念想想，又不得不对这个外表看来柔弱的儒雅少年佩服不已，想这朱红的高墙内有多少男人女人期盼着这句话而不惜出卖身体出卖灵魂，而眼前的少年却能拒绝得如此风度翩翩宠辱不惊，不由对着少年刮目相看。
此刻，窗外一行大雁从南飞来，飞过这座静谧的王宫，留下了不曾抓住的痕迹。
注：史昂的官职乃都察院的左都御史，是从一品的官职，绝对是个肥差，因为就是管什么监察，弹劾及建议的机关，你说有钱不有钱？？至于那个豫王爷……其实我一直纠结与多铎为什么要死得那么早啊，多好的男子啊……汗，扯远了，我写王爷一般都喜欢用“豫”这个，其实连什么意义我都不知道，只是因为比较喜欢多尔衮的小弟多铎才取的这名罢了，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们猜出来他是谁了不？什么!?还不知道，那那那就等着吧……
参考文献：《清官册》高阳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