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度偏差》秦焰

22、chapter 22 雨过天晴

　　蒋子澄没在张骏家待太久，她又帮张骏换了两次毛巾，在他浑浑噩噩醒来的时候喂他吃了退烧药就离开了，毕竟蒋子澄也是要工作的，艺人工作室那边催图催得紧，她总不能一直拖着。
　　修图是做惯了的事情，蒋子澄没花多少功夫就把心思放回了工作上。从这点来看她和楚瑜倒是一类人，天大的事情遇到工作都该次位顺延，何况只是心仪对象生病这种小事。
　　图片被艺人工作室审核通过后夜早幕已降临了，蒋子澄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坚韧的街灯便想起了张骏。
　　她想即使出于朋友情谊，她也应该打个电话看看张骏现在的情况、确认一下有没有必要送他去医院；若是不出于朋友情谊的话......那她现在就应该去张骏家，彻夜不眠陪在他身边，以防张骏夜里病情恶化。
　　可是这些想法只是不断在蒋子澄脑海中回放，她最后也没有踏出沙发一步。
　　蒋子澄说不清自己的迟疑来源于什么，照理说人都看了、药也买了，又何必在乎多陪他一会儿，况且那人还没清醒，但她就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再回到张骏家。
　　电脑还没关，鬼使神差地，蒋子澄打开了日历。
　　1117，这四个数字仿佛魔咒一般在蒋子澄脑海中盘旋。蒋子澄自认不是一个仪式感很重的人，她对很多日子都谈不上敏感，哪怕是自己的生日，她都不怎么在乎。大概是离开大学之后，她就不过生日了，说是数字增长、不看也罢，实际上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再特殊的日子也只是365天中的一天，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好了。所以去年知道蒋子澄不过生日习惯的张骏专门把她骗到他家，亲手做了碗长寿面这件事，蒋子澄虽然面上很嫌弃，但心里觉得温暖，觉得那个日子终究还是不一般。
　　有些东西就算自己当时没上心，潜意识也会帮你牢牢记着，所以在放弃了1117这个问题之后，蒋子澄又把日历调在了上个月，因为刚刚张骏问她：“上个月24号那天，你在哪儿？”
　　她在哪儿？蒋子澄盯着日历，心道她没有撒谎，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年刚过完，她的工作谈不上多忙，何况她本来就不是需要按时打卡上下班的职业，一直都随性惯了，除非那天安排了拍摄，否则她哪儿记得住自己跑哪儿找灵感去了。再加上自新年之后，她便一直在躲张骏，所以即使蒋子澄现在对着电脑摆出掘地三尺的架势，也没能成功回忆起那一天她究竟用什么理由搪塞张骏、又跑到什么地方去疯了。
　　蒋子澄第一次痛恨自己记性很差这件事。
　　合上日历，蒋子澄又看着电脑桌面发呆。
　　她的桌面很普通，一张没什么特别的风景照，不同的大概是拍摄时的心境。那是蒋子澄和林柯分手、又从荒唐生活中醒悟后，去了一趟云南拍的。当时蒋子澄站在雪山之巅，浓雾散去后的天空透着澄澈，阳光洒在晶莹的白雪显得温暖和煦，但蒋子澄还是被反射的光芒晃了眼睛。再睁开眼睛时，一只雄鹰从雪山顶上掠过，蒋子澄迅速举起相机、抓拍到了那一幕，回来后便将它设为了电脑桌面。
　　那时蒋子澄想，今后她也要做一只雄鹰，独自傲视群雄、独自睥睨天下，她不需要感情的羁绊、不需要情感的拉扯，她只需要一个人站在最高的地方，享受辉煌的寂寥。挺中二的，但这么多年蒋子澄每每看到这张照片，就会提醒自己还可以再努力一点，也是因此，这桌面一用就用到了现在。
　　从这种角度来讲，蒋子澄也算是一个长情的人，毕竟连一张壁纸都能一再用下去；但又或许她只是一个不喜欢改变的人，她懒得挑选、懒得更换，所以哪怕看腻了图片，也想不起来再从自己丰富的作品库中搜寻一张新的。
　　蒋子澄觉得大概是后者更有道理，就像她排斥张骏的到来、排斥张骏的亲近——不是因为她排斥张骏这个人，而是因为张骏的到来，动摇了她早些年为自己设立、且这么多年她一直坚持执行下来的计划。
　　想到此处，蒋子澄资料夹中随意选了一张照片，更换了壁纸；然后又给张骏的助理打了电话，让助理去看看张骏的情况怎么样；最后，她关上电脑，去浴室洗漱。
　　——*——
　　蒋子澄在半夜接到张骏的电话。
　　“你醒了。”
　　“助理说，你来过。”张骏顿了顿，道，“谢谢。”
　　蒋子澄说不清楚情绪的缘由，但是张骏的这声“谢谢”让她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所以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问：“好些了吗？”
　　“嗯，你的药很管用。”只是张骏的声音听上去还是有些沙哑，“我还当你睡了。”
　　“没有，有工作。”谎话，她明明在担心他。
　　“嗯。”张骏等了一会儿，见蒋子澄没有再开口，便说，“我睡了。”
　　“等一下。”蒋子澄有些着急，她知道张骏这个电话不对劲，但是她说不清哪里不对劲，所以她只能尽量延长通话时间，给自己机会分析，“你能不能告诉我，上个月24号是什么日子？”
　　“呵，”张骏轻笑了一声，“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日子。”
　　“那个朋友，昨天接我的那个人，我和他真的只是朋友，什么都没有。”
　　“蒋子澄，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你说，你第一次见我，就是喂猫那次，我、我穿了什么衣服？”
　　“没注意。”
　　“骗人。毛呢外套还是风衣？”
　　“是又如何，你究竟想说什么？”
　　那便是了，11月，正是穿大衣的季节——蒋子澄刚才淋浴的时候便在想，1117会不会是张骏初见她的日子？
　　“我刚刚决定了一件事。”蒋子澄的语气不再急躁，她平静下来，说，“我现在去找你。”
　　“不是在工作吗？”和蒋子澄同事许久，蒋子澄的习惯张骏是了解的。
　　“不做了。”本来就是扯的谎，这会儿蒋子澄也不想解释，“你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用，我叫辆滴滴。”蒋子澄长居南都，郁京还真没有车。
　　“太晚了，叫不到。”难为张骏发着烧，思路倒清晰，“我让人接你。”
　　坐张骏的车来，自然不会再被保安阻拦，不过蒋子澄没在意这些，驶进张骏家小区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又觉得紧张，生出了些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情。司机将蒋子澄送到张骏家门口，没跟着进就离开了，蒋子澄推门而入的时候发现客厅的灯亮着，张骏正坐在沙发上。
　　“生病了怎么不去床上躺着？”蒋子澄见这副场景，开口便是责备。
　　“躺太久，起来清醒清醒。”
　　“你有毛毯吗？”蒋子澄不放心，还是要张骏穿厚些，“在哪儿？我去给你拿。”
　　张骏在蒋子澄经过的时候握住她的手腕，说：“这么紧张我，你是不是喜欢我？”
　　蒋子澄伸手覆上张骏的手以示肯定，然后说：“我先给你拿毛毯，你披上我们聊。”
　　张骏没料到蒋子澄是这个反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恍惚间蒋子澄已经将毛毯披在了他的身上，甚至还在问他：“要不要喝点水？”多少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
　　没等张骏回答，蒋子澄已经熟练地走去厨房，为张骏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热水。蒋子澄端着水杯在张骏面前坐下，问道：“好些了吗？”
　　“好多了。”
　　“发烧应该静养，少坐一会儿，还是回床上躺着捂捂汗。”
　　“你电话里说有事跟我谈，”没受过蒋子澄这般热情攻势的张骏显然有些受宠若惊，忙岔开话题道，“什么事？”
　　蒋子澄抿抿嘴，张口却是一个问句：“你家大门密码，是不是你对我一见钟情的日子？”
　　张骏蹙眉，表示不能理解：“你凌晨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如果张骏没有生病，他一定可以从这个问题中推理出更多，比如‘为什么这个问题重要到蒋子澄非要凌晨跑来’之类的；但是鉴于发烧限制了他大脑的活跃度，而他本人又没能从蒋子澄上个月的冷处理态度、前天叫别人接她、他生病她来了又走这一系列打击中回过神儿来，所以他才会问出这个冒着傻气的问题。
　　“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很重要吗？”
　　“很重要。”
　　话说到此处，张骏还是没能从中嗅出一丝异样，他只是顺着蒋子澄的话说：“是。”
　　闻听此言的蒋子澄明显松了一口气，她缓了两秒才再问道：“你现在头脑还清楚吗？不会我今天说完的话，你明天就忘了吧？
　　“不过忘了也没什么不好。”
　　这句话说得轻，张骏没能听到，他回答道：“我还不至于烧坏脑子，你想说什么就说。”
　　“能、把你的手给我吗？”蒋子澄摊开掌心，等着张骏把手放上来。
　　虽然在蒋子澄来之前张骏有各种各样的猜测，其中也包含蒋子澄决定心意的想法，但直到这会儿张骏才敢确定蒋子澄的心里真的有他、她真的愿意向前踏出一步。张骏没有任何迟疑便将自己的手放在蒋子澄的掌心，几乎是同时，他的手便被蒋子澄的两只手握在中间。
　　蒋子澄笑了一下，继而说：“我和你讲过我的前男友吗？”
　　这个剧情发展显然和张骏预料的不太一样，但他还是配合地摇了摇头。
　　“那是我上大学吧，他是一个学长，我们在一起度过了挺开心的几年，我当时一心想嫁给他来着，就是后来他喜欢上别人了，所以我们分手了。”蒋子澄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右手大拇指摩擦着张骏的手背，然后才接着说道，“但是当时我意外怀孕了，去酒吧借酒消愁，把孩子也喝没了......
　　“嗯，我就是想和你说这件事。”
　　蒋子澄说话时一直没看张骏的眼睛，直到说完这番话，感受到握在掌心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蒋子澄也没抬头看张骏一眼。张骏正要说话的时候，又被蒋子澄抢了先：“那之后我就有些害怕谈恋爱，所以面对你我的第一反应是推开，但你好重哦，我都推不动。”蒋子澄为自己的玩笑话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喜欢你，张骏，这段时间我想清楚了，我喜欢你，我愿意尝试和你在一起......”
　　蒋子澄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骏抱在怀里，蒋子澄挣开张骏的怀抱接着说：“我和你说这些是要问你介不介意，介不介意我怀过别人的孩子，还流过产？”
　　张骏强迫蒋子澄看着他的眼睛，然后才回答：“如果我说我完全不介意那一定是假话，我不可能不介意，但是子澄，我爱你，我愿意接纳过去你身上发生的一切。”张骏又将蒋子澄抱回怀里，接着说，“我很高兴你愿意和我坦诚，愿意和我分享你的过去。”
　　蒋子澄轻轻“嗯”了一声，又问：“你现在清醒吗？别明天忘了，以后说我瞒你。”
　　“我是那种人吗？”张骏的语气有些责备，但很快就兴奋地问道，“我们现在是在一起了，对吗？”
　　“你好啊，男朋友。”
　　“我、我......现在太晚了，要不我开车带你出去兜风吧，明天我们再去哪儿庆祝一下。”
　　“疯了吧你。”蒋子澄笑，“你还发着烧呢，赶紧上床躺着去。”
　　“不躺，我一趟女朋友跑了怎么办，那我可真就得不偿失了。”
　　“我不走，我陪你躺着。”
　　张骏到底还是生着病，躺下没多久眼皮就开始发沉，但他不愿意闭上，生怕眼前的人会消失不见。蒋子澄握着张骏的手，心里有些发酸，但又觉得满满的，她轻声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上个月24号是什么日子？”
　　“我妈妈走的那天。”张骏顿了顿，又说，“她没要我，也没要张淇。”
　　张淇是张骏的姐姐，张骏小时候父母离婚，母亲没争夺任何一个孩子的抚养权；蒋子澄听张骏提过两嘴，虽然父亲给与了他丰厚的物质，可是他过得并不开心，他一直在思念母亲，只是母亲这么多年都没来看过他们姐俩。
　　蒋子澄没再问那天她如何搪塞得张骏，她知道张骏和父亲关系不好，这两年和姐姐关系也比较紧张，所以张骏一直想在她身上寻找温暖，只怕那一日蒋子澄是太让张骏难过了。蒋子澄想到这里心里觉得愧疚，她抱住张骏的头，说：“对不起。”
　　“过去了。”张骏笑，“我现在觉得很幸福。”
　　“嗯，”蒋子澄也笑，“我们一定会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