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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占卜 ...

  •   云舒对灯枯坐了一夜,天亮时灯油燃尽,云舒缓缓沙哑地开口:“据说梁国比草原温暖。”
      叶韶光坐在云舒身边,听到她开口只是缓缓点头:“是啊,这个季节大概望都城的桃树梨树都快要开花了吧。”
      云舒的眼皮红肿,一夜未眠眼睛通红,她吸吸鼻子:“我还从没见过桃树和梨树。”
      “希望我看到这些树的时候花期还没有过去。”云舒的语气淡淡的,语调平平,脸上没有表情,她平日里说起驯马喂羊都兴奋地蹦蹦跳跳,如今像是木头一样立在那里。
      “你陪我骑马出去看看吧,顺便熟悉一下你的新马。”云舒起身,身上酸疼,腿木木地疼,心里塞了棉花一样难受。
      叶韶光也起身,他心里也不好受,一方面云舒被迫离开草原,他看着也觉得心疼,另一方面云舒决定和他一起走,他总觉着自己像是使人家父女分离的罪魁祸首。

      云舒拿凉水站着帕子敷过了眼睛,眼睛依旧是通红的,她的马怕生,尽管和叶韶光的马关拴在一个圈里,用一个槽子吃东西,一旦走起来还是尽量离叶韶光的马远远的,云舒揪了一下缰绳,那马才不情不愿地向着叶韶光靠过去。叶韶光终究没有给马取名字,因为他一开始想出的名字被云舒强烈反对,说畜牲的名字听起来像她的平辈。
      草原渐渐暖和起来,地上枯黄的草里依稀藏着几根嫩芽,原本衰败的坏境里生命力一点一点迸发,云舒说快要到草原最美的季节了。天很高,很蓝,那蓝色在别处没有,只有草原上的天才是那样澄澈而又磅礴。马踏在草上,马掌偶尔和地上的石头碰撞发出清脆的几声响,马背上有微风吹过,阳光照得让人忍不住眯眼。
      叶韶光见过草原最肃杀的样子,却无缘草原最富有生机的时节。
      “等到再过几天,地上再绿些,就可以放羊了。飞到南方的鸟又该回来了,它们会落到草海旁的湖边。”云舒看着远方,无尽绵延的远方那里依旧是草原,她背对着望都的方向,开始思念还未离开的家乡。

      “我带你跑一回马吧。”云舒指着草原伸出的方向,“抓紧缰绳,加紧马肚子。”说着云舒一鞭子抽到叶韶光的马屁股上,紧接着又给了自己的马一鞭子。
      风从耳边刮过,马背却很平稳,目光所及,草原也有高低起伏,坐在马上却觉得一直行在平地上,沿途景物快速从视线中闪过,马向着着前方跑着,随意地,肆意地,畅快地跑着。一股莫名的热血涌上心头,马背的风声让人觉得从未有过的自由畅快。
      云舒打了一声马哨,两只马听懂了意思,跑得更加撒欢。叶韶光从未体验过所谓纵马奔驰的感觉,兵营里学骑马总是围着马场绕圈,没等跑起来也就到头了。
      云舒忽然笑起来,一只胳膊伸展,让之间感受着划过的风。
      叶韶光学着她的样子,风吹过虎口,微凉。

      马跑得累了,到小溪边喝水。云舒和叶韶光远远地看着。
      云舒伸了一个懒腰,舒展一下:“走之前最后跑一次马,下次再这样放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望都城里有很多好玩的,我到时候一处一处都陪你逛个遍。”叶韶光说。
      云舒偏着头,看着叶韶光:“你们都是一辈子只生活在一个地方吗?”
      叶韶光点头:“大部分人是这样,你们不是吗?”
      “谁会只在一片草场放牧啊?不过再怎么走,也不会离开草原。”云舒终于嘴角微微开始微微上扬,“咱们说好了,望都城所有有趣的东西你都陪我逛一遍。”
      “好啊,说好了。”叶韶光简云舒终于笑出来,心头瞬时轻松不少。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这个疯丫头。”身后响起了一个浑厚的声音,十分低沉,说着兀术话。
      云舒和叶韶光同时回头,那人身材矮小肥壮一头蓬乱的头发,额头带着浑圆巨大的玛瑙额饰,滚圆的脸扁平,皮肤晒成紫红色,身上的毡袍不是平常兀术部族的制式上面复杂的刺绣画着狰狞的神鬼,毡袍的袖子极其宽大,粗壮的手腕上挂着不知什么骨头穿成的链子,眼睛细成一条缝里面闪着精明的光。
      “通天巫叔叔。”云舒看清来人,弯腰低头行了一个兀术人的标准礼节,有碰碰叶韶光的袖子,用梁国话小声地介绍:“这是部落里的通天巫,也是阿爹的朋友。”
      通天巫看见云舒便是一副笑模样,两撇唇边的小胡子也跟着上翘,“我上次看见你还是你求着我给一个狼牙念咒,这一晃也几个月过去了。”
      云舒也笑了,通天巫算是一个从小对她不错的长辈:“叔叔,我明天就要离开草原了。”
      通天巫的嘴角又上扬变得平直,他上下打量着叶韶光:“就是和这个一杯酒的醉的如同没骨头的公羊一样的小子一起走?”
      叶韶光微微颔首,并不与通天巫直视,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听着通天巫与云舒用兀术语交谈。

      云舒撒娇似的反驳:“他很厉害的,我上次求您帮着念咒的狼牙,就是他打死的狼身上拔下来的。”
      叶韶光听着,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出反应,他做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尽量让自己置身事外。
      通天巫叹了一口气,语气里都是惋惜:“你这个丫头好好地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干什么?”
      云舒只是笑着,却不答话。
      通天巫叹了一口气,“你这个丫头就是一只公牛倔强得拉不回来。”
      “叔叔在我走以后好好替我照顾我阿爹。”云舒扯扯通天巫的袖子,语气放软了不少。
      通天巫虎着脸对云舒说:“我只会占卜念咒,你这种事不如去求游医或者大妃。”

      通天巫无奈地拍拍云舒的后背:“你要走了,临走前我给你算一卦吧。”
      云舒说:“那好啊,给我算算劫数吧。说不定我留个心眼就避过去了。”

      通天巫闻言从腰带上取下羊皮鼓,转身寻了一片平坦开阔的地方。
      云舒和叶韶光默默跟上,看着通天巫算命。
      通天巫眼睛半睁翻着白眼,口中念念有词,晃动着手腕上的骨头串儿,一边拍着羊皮鼓。随后他嘴里又是唱又是念,随着节奏拍打着羊皮鼓。草原忽然起了风,太阳也让云遮住了,周围瞬间暗下来。通天巫在风中头发越发蓬乱,他的白眼还是向上吊着,看不见黑色的眼珠,羊皮鼓拍得越来越急。
      “嗨——”通天巫长喝一声,眼珠重新回到中间,风也渐渐止了。
      通天巫眉头紧皱,本就细长的眼睛越发小了,他手掌伸向前方,闭着眼睛,嘴角紧闭。
      云舒紧盯着通天巫的动作,事关自己的劫数,她也神情严肃眉头紧皱,心里也多了一份紧张。
      通天巫缓缓开口,声调拖得很长,说得很慢:“我看见一只伤痕累累的狼被麻绳拴在河水里,狼仰着头不让河水淹过自己,发出呜呜的嚎叫。”
      云舒疑惑:“只有这些吗?”
      通天巫说:“我看到的只有这些。”
      云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半知半解:“那是不是我以后注意点,离河远一些就没事了。”
      通天巫没有正面回答,他已经预知了上天的旨意,不能再说了。云舒懂得占卜的规矩,不再多问,在心中默默记下了今天的占卜。叶韶光默默听着,刚才通天巫占卜时刮起的阴风给他的震撼不小,云舒的劫数他听着,也没有个确定,只觉得那个场景十分抽象。

      云舒拉过叶韶光,让他站在通天巫的面前,讨好的看着通天巫说道:“叔叔也给他算算吧。算劫数太难,给他算个收梢也行。”
      通天巫拒绝了,嘴角越发往下撇:“你当我占卜容易是不是?给你算一卦是让你以后留心注意,这小子和我毫无关系,我凭什么给他算卦。”
      云舒拉着通天巫的袖子撒娇,通天巫连胡子尖都透露出不愿意,云舒深知这个从小疼爱自己的叔叔最受不了自己撒娇,于是继续锲而不舍地求着。
      叶韶光本想拉住云舒让她不必这么麻烦,可是云舒偷偷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说话。

      通天巫无奈地屈服了:“好了好了,我只看一眼,能看到多少就是多少,一天透露太多天机回遭到惩罚的。”
      云舒得逞了,狡猾地笑起来:“就知道叔叔最好了。”
      通天巫照例眼珠吊着,晃动着骨头手串,拍打着羊皮鼓,嘴里念念有词,这回阴风未起,太阳也正好。
      “嗨——”不长的功夫通天巫就眼珠转回眼眶。
      他继续用那悠长的语调说着:“我看见一棵树上开着白色的花,大朵大朵的白花满树都是,树干是黑色。那棵树开在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周围都是砖盖着的房子。”
      “就这些啊?没有别的吗?”云舒追问。
      通天巫不耐烦了,“说好了我只看一眼的。”

      回去的路上,叶韶光忽然想起自家的院子里种着一棵梨树,春天会开大朵大朵的梨花,纯白的梨花开的满树都是。那样的收梢似乎是不错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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