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梅》蝎子羯

21、竹生长安：糖葫芦

　　今天梅遇带着傅竹生去警察局报案。这还是傅竹生第一次去警察局，两只眼睛溜圆地四处打量着，感觉警察叔叔办公的地方朴素而紧张，很有正义感。
　　在警察局倒腾了半个多小时，傅竹生终于把遗失物件的前因后果都汇报清楚了。临走前警察说了句“找回来的希望不大。”虽然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不过傅竹生还是觉得心里苦，跟警察叔叔道了谢，就被梅遇领了出来。
　　“梅叔，我们下面去买手机吗？”傅竹生穿着昨天那件墨绿色的字母连帽卫衣，披着黑色的大长发，一蹦一跳地就像个大学生的样子。
　　梅遇和她并肩走，但因为傅竹生倒着走脸朝着他的缘故，总感觉他比傅竹生要慢一步。“嗯。我们就去前面那个商场，到了之后你自己挑喜欢的。”
　　“嗯。”傅竹生用力地点了下头。这不是傅竹生第一次来上海，不过这是第一次她在上海的时候身边有梅遇陪着，所以周遭的一切都让她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新鲜感，连空气中都仿佛带着青涩的柠檬香气，酸牙，有劲。
　　这里是上海一个很大的广场，建筑新潮，四处飘着五颜六色的超大卡通气球和小小的连载着故事的旗帜。每一个街灯上都挂着古风样式的灯笼，傅竹生想，如果晚上灯笼一齐亮起来，场面一定会很好看。广场里有很多手牵手的小情侣和领着孩子出来玩的年轻夫妻，气氛快乐而美好。
　　傅竹生馋嘴，若不是她现在手机和钱包都丢了，身上空无一文，早就买东西来吃了。虽然现在身边有梅遇，但傅竹生也不好意思让梅遇花钱买给她。不过梅遇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了，主动问她想吃什么。
　　章鱼小丸子和冰淇淋傅竹生都爱吃，不过最后她把手指伸向了冰糖葫芦。“梅叔你吃过冰糖葫芦吗？”
　　梅遇见过没吃过，所以摇了摇头。
　　果然。傅竹生开始努力做推销，“梅叔你也尝一串吧，味道很好。要是今天我推荐你还不吃，你以后肯定更不会吃了。所以，给自己一次机会吧，梅叔。”
　　梅遇不太想给自己这么一次机会，不过看在傅竹生这么卖力推销的份上，梅遇还是买了两串。
　　冰糖葫芦这种东西，天生带着北方胡同大冷天气和热乎乎的吆喝气儿，看着温吞，豪爽，亲近，有趣。现在它仿佛红花儿一般地出现在上海占地面积广大的广场上，套上资本主义鲜红的外皮和甜滋滋的铰链，变得更加红硕，晶莹，冷清。不过喜欢吃它的小孩子是不会想那么多的，冰糖葫芦的主要价值，就是让人们在吃它的时候忘掉所有的烦心事，只享受单纯的快乐。
　　傅竹生自己吃得嘴巴红艳艳的，转头去看梅遇，梅遇的嘴巴也染上了一层鲜亮的红色，让傅竹生想起了家里那套红嘴巴的小喇嘛，她乐得呵呵直笑。
　　“笑什么？”梅遇细嚼慢咽地吃下了一颗糖葫芦。看傅竹生笑得像个小鸭子似的，他也挺想笑。
　　眼神暗搓搓地往梅遇脖子后方瞟了瞟，傅竹生神秘兮兮地说：“后面有两个姑娘瞅你呢。”
　　“是吗？”嘴上问了一句，不过梅遇连头都没转过去看一眼，显然对这事不太感兴趣。
　　傅竹生在心里啧啧称赞，哎哟喂，她天仙下凡的梅叔哟。傅竹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看在梅遇眼里，特别像嘟嘴扯年糕的小老太婆。梅遇觉得傅竹生不管怎么看都很有意思。
　　在手机商场里，傅竹生挑了一个和她之前手机同一品牌但是最新型号的，一点都没想过给她梅叔省钱。怕什么，傅竹生毫不介意，这些钱她又不是不会还。不过付钱之前她又后悔了，“梅叔我要跟你用一样的。”
　　梅遇的手机系统不是安卓的，他怕傅竹生用不惯，于是提醒了她一句。但是傅竹生很豪爽，人家根本不在乎，指名道姓地说就要买这个。
　　店员很高兴地又给傅竹生换了一个。其实新挑的这款手机比之前那款贵不了多少，只是最近店里主推这个系列，他卖出去一个提成能拿的多一点。
　　买电子用品，傅竹生一向是雷厉风行，因为除了相机她知道的比较多一点以外，其他的她都一窍不通。不过无论如何，换新手机还是很值得她高兴的。
　　广场附近就有个电信业务办，梅遇带傅竹生补办了张新的SIM卡，还好傅竹生的身份证没丢。坐在营业厅的橙色塑料椅子上，她兴奋地拨弄联系人和各种软件。
　　勾着傅竹生的小拇指，梅遇把她拉起来。“走了，你不是还有银行卡要挂号补办吗？别拖了，再拖银行下班了。”
　　哪有，明明才下午一点多啊。不过傅竹生还是跟着梅遇走出了电信营业厅。
　　路上，梅遇又跟傅竹生确认了一遍，“不饿吗？要不要先吃午饭？”得到了傅竹生摇头的回应后，梅遇忽然有点后悔之前给她买了一串冰糖葫芦，谁知道这样她就不肯吃饭了。
　　“梅叔叔你饿吗？”傅竹生绽放着向日葵一般的笑脸，还知道乖巧地问他一声。
　　梅遇看着傅竹生，“补办完银行卡，我们就去吃饭。不准再拖。”
　　哦。傅竹生其实不饿。“梅叔叔，那我给我姐姐打个电话。”
　　“嗯。”梅遇应了一声，让傅竹生打电话。
　　薛兰台从彭小雨那里得到了这两天傅竹生会来上海的消息。她看了下号码，接起来，“怎么这么晚才打电话？是刚到上海吗？”
　　傅竹生把自己昨日的遭遇告诉了薛兰台，只是隐去了梅遇这一段。
　　一段话说得不长不短，薛兰台听完之后觉得心惊，在这种春日气候里后背直挂了一层冷汗。“那你现在在哪儿呢？要不要我来接你？不是你在上海哪儿来的朋友？没手机了你找得到她找不到我？”
　　薛兰台的声音一大听起来就发尖，傅竹生搓搓被吼得发痒的耳朵，“我不是说了嘛。我本来是想去找你的，但是半路上碰到他了。”
　　“半路上碰到谁你也该直接来找我啊。”薛兰台忽然想到什么，又低头看了一遍来电号码，“你手机不是丢了吗？谁帮你补办的卡？你朋友？”
　　傅竹生抬头看了梅遇一眼，“嗯”了一声。
　　这朋友还挺仗义。薛兰台心里想到。“你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接你，顺便帮你把欠她的钱还了。”
　　“不用不用不用，”傅竹生连忙说道，“欠我朋友的钱我自己会还，不用你的钱。今天我再在宾馆里睡一天，明天刚好周六，你有空在家，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了。”傅竹生不忍心麻烦她工作忙到吐血的姐姐，也不舍得那么快离开梅遇，就说了这么一句。
　　若不是傅竹生现在已经好好的了，而她自己又实在抽不开身，薛兰台是不会答应让傅竹生再在外面待一晚上的。办公室外头王露又在喊她了，薛兰台偷着在办公室接电话也不能花太长时间，只好在叮嘱了傅竹生几句之后匆匆挂掉。
　　那边没声了，傅竹生放下手机。
　　“都说好了？”梅遇问道。
　　傅竹生点点头，看着梅遇道：“我姐骂了我一顿，不过我知道她是担心我。”
　　过了马路，前面就是银行厅。梅遇问道：“为什么今天不去你姐姐那里？你留在外面，她不会放心。”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都那么大人了。”傅竹生似乎完全忘记了昨天惨痛的遭遇，居然有脸把自己描述成一个成熟清醒的人。“再说了，梅叔，我今天和你在一起啊，很安全的。晚上我会去宾馆住，别住昨天那个了，好贵。下回我会一次性把钱都还给你的。”
　　应了傅竹生一句，梅遇心里还在犹豫。如果傅竹生今晚不去她姐姐家里住，把她一个人放宾馆他也不放心。思来想去，梅遇决定今天还是再陪傅竹生住一晚宾馆。至于把傅竹生带去自己的家，梅遇是完全没有考虑过的。一个女孩子，跟他一个无亲无故的男人住一晚上，像什么样子。
　　眼睛盯着梅遇，傅竹生知道梅遇心里在想什么。她都清楚着呢。唉，傅竹生默默叹气，忽然觉得前途暗淡，日月无光。
　　银行卡挂失很简单，只是那个前台小姐姐一直拿眼睛瞟梅遇，这点让傅竹生有点不舒服。“梅叔叔，你去给我买一支冰淇淋好吗？我想吃冰淇淋了。”银行旁边有家便利店，傅竹生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了。
　　坐得好好的，忽然使唤他去买一支冰淇淋，梅遇不清楚傅竹生心里到底在摆什么小九九。“马上就要吃饭了，现在吃什么冰淇淋？”梅遇坐着没动。
　　哦，也对。傅竹生立马改口，“那我不要冰淇淋了，梅叔叔，我渴了，你能给我买一瓶带果肉的酸奶吗？饭店里肯定没有。”
　　看了前台小姐一眼，又看了傅竹生一眼，梅遇淡淡开口，“要什么味道的？”
　　傅竹生笑得灿烂，“什么味道都好，梅叔叔最好了。”
　　好不好的梅遇不知道，不过如果前台小姐不老盯着自己看，估计自己就不用劳烦跑这一趟了吧。梅遇低头，勾唇笑了笑。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推开玻璃门出去了。
　　然后傅竹生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办好了所有业务。等梅遇从便利店走过来的时候，傅竹生刚好站到银行门口等他。把黄桃果肉酸奶放到傅竹生手里，梅遇道：“现在不渴了吧。”
　　“不渴了不渴了。”傅竹生拿着酸奶也没喝，雀跃地去搀梅遇的胳膊。
　　忽然感觉到了一条带着暖流的蛇钻进自己的臂间，腰侧像被电火花烫了一下，梅遇看了傅竹生一眼，只看到傅竹生头上戴着的绿色帽子尖。
　　而傅竹生偷袭成功，还没被甩开，觉得很得意。哼，我的，都不给看。
　　说是吃午饭，可是傅竹生也没吃几口就溜出来了，梅遇只好付账走人。“傅竹生。”梅遇叫住在前面撒欢的傅竹生。
　　“嗯？”傅竹生停下，在前面等着梅遇，看着梅遇走到自己面前，她又上前搂住梅遇的胳膊。“梅叔，我感觉你今天很帅。”
　　梅遇道：“那你知道自己今天很烦吗？”
　　“我知道啊。”没想到傅竹生还回答得很骄傲。“梅叔，明天早上我姐姐来宾馆接我去她家，你要不要和她认识一下？”傅竹生仰着脑袋看梅遇，卫衣帽子从她头上滑落，蓬松的长发起了静电，有两三根翘得特别高。
　　“都可以。”梅遇是这么说的。不过第二天一早因为实验室突发临时状况，梅遇没等到傅竹生的姐姐来，就先离开了。
　　那天梅遇前脚刚走，薛兰台后脚就开着车来了。透过车前玻璃，薛兰台看到了梅遇的背影。不过离得太远，梅遇又很快转身下停车场，所以薛兰台没认出来。“你朋友呢？”薛兰台问正往车里钻的傅竹生。
　　傅竹生把车门“砰”地一关，“他临时有事，先走了。”
　　薛兰台被傅竹生的关门声惊着了，把傅竹生朋友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从小到大跟你说多少遍了，关门轻点。要是妈妈在这里，又得骂你了。”
　　被姐姐骂，又被想像中的妈妈骂，傅竹生吐了吐舌头，认怂。薛兰台发动车子，傅竹生顺势抱在驾驶座后面，“姐，那么久没见了，想我没？”
　　经过停车场的时候，薛兰台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梅遇的身影。不过车子太快，画面一闪而过，薛兰台便也只当自己看错了。“想你什么？想你给我惹事？想你胖了一圈？还是想你到我家蹭吃蹭喝？”
　　啧啧，说好的姐妹情深呢。傅竹生懒洋洋地躺回后座，两条腿大咧咧地展开。梅叔叔不在，她是不会注意形象的。唉，梅叔叔才刚走，她就有点想他了呢。
　　坐在薛兰台车上，和薛兰台不时斗两句嘴，闻着车厢里熟悉的香水味，安全感爆棚的傅竹生合上眼，渐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