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可期》郑思

3、仙都城七日听学（三））

　　回浮尘居的路上，落九天远远便看到树枝上躺着的白衣女子，月光洒在她的身上似是为她笼上了一层薄雾，当真是美人月下。
　　落九天走上前去，吹了几声口哨，树上的女子侧头看了过来。
　　“圣姑，好久不见，都开始望月思念我啦！”一年的世间游历，仍然没有将他的痞气洗去。
　　楚圣姑坐起身来，一条腿垂下，一条腿支在树干上，容貌冷艳，英姿飒爽。“怎么？舍得回来了！”
　　“圣姑乃我心之所向，心中早已惦念不下，自是要回来的。”
　　“千千岁可莫要再拿我寻开心，这世间都传了，您中意的可是男子，并非我这小女子也。”两人隔空对望，斗起嘴来。
　　落九天的言语中尽是轻浮，可楚圣姑这番话到有了几分醋意。
　　落九天的笑容在脸上僵硬了片刻，干笑道：“嗨，这世间不是男人就是女人，只要是好看的，本公子都会放于心上。”
　　楚圣姑垂眼看着他，可能是今晚的月光太盛了，这绿衣少年尽管满嘴耍油，却令人心悸微动。
　　“时候不早了，你继续赏月，我要回去歇息了。”落九天虽然大咧，却有着一颗玲珑心。方才他从楚圣姑的眼中看到了情愫，于是便要落荒之逃。
　　“等下。”楚圣姑将落九天叫住，同时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曾经你许诺要娶我，可还……作数？”最后两个字，她声音极低，但落九天还是如数听进了耳朵里。
　　他暗自捶胸，这又是一笔风流账啊！娶？那只是因为楚圣姑一直都不中意于自己的作风，所以只是闲余时的挑逗而已。谁曾想，只是一年未见，她就变了心意。这可如何是好！
　　“圣姑。”落九天转过身来，眉头紧锁愁容满面，不似平日里的散漫不羁，严肃而正经道：“通过这一年的世间游历考核，我深知自己身负重担。你也清楚，修仙忌讳男女之情，此情可毁仙根，修仙路上要比他人更加坎坷。”
　　楚圣姑何等聪明之辈，怎能听不出落九天言语中的拒绝之意。她自知面前之人不仅身份显赫，功法、样貌等都远超于吾辈，追捧他的人不在少数。
　　想到这，心下便一片酸涩。但她楚圣姑也不同于平凡女子，自是做不出纠缠之事。见落九天难得出现一脸尴尬之情，竟有些愧意。
　　“现在才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重，这七日听学过后便是实试，圣姑静待千千岁文试通过喽！”楚圣姑以双手为枕，又躺回了树枝上，垂下的那条腿晃晃悠悠，逍遥自在。
　　一听实试，落九天就头晕。所谓七日听学，是为历年考核通过的新门内弟子特意安排的。
　　而这仙都城“七学”，在世间各名门正派里，也是颇具盛名。
　　七学分别是：祥云峰落明轩师尊，传授的礼教之学；
　　梨花谷落明雨师尊，传授的界史之学；
　　穹月峰落义诚师尊，传授的剑术之学；
　　九尺弯落义信师尊，传授的道法之学；
　　鼎湖峰落明琴师尊，传授的书画之学；
　　仙鹤山落辞离师尊，传授的剑阵之学；
　　千镜湖落辞梦师尊，传授的论述之学。
　　这七位师尊，便是仙都城落氏分支，从鼻祖那一代，便掌管各峰。虽说仙都城历代的仙尊都是落氏主干子孙，但为了不让传家绝学被人学去，所以进入仙都城的外姓弟子都纷纷拜在七位师尊座下。而只有落家子孙才能拜穷琼阙仙尊座下，当然，玉璇玑是个例外，所以才有“小仙尊”之称。
　　往日里，不论新旧弟子，不论门外门内弟子，每月都需完成七日听学，并且每月都需考核。落九天文试方面，十几年竟没有一次通过。所以，方才楚圣姑才会拿此事来调侃于他。
　　夜深，林静。树林中一处人家刚熄了蜡烛，躺上土床。“爹，我肚子疼，想去茅房。”一名十岁少年悄声说着，然后翻过父母，下地走了出去。
　　“这会儿琛儿不在，你跟我说实话，那些金银都是哪儿来的？”妇女低声询问身旁的男子，语气强硬不容这男子有撒谎的想法。
　　“自然是我赚来的。”
　　“你赚来的！别给老娘胡扯，这么多的钱你卖身都卖不来。快说！别等我把你撵出去。”
　　“哎呀！真是赚来的，有一位公子让我在人群中说了几句话，就给了我这么多银两。”说着还猥琐的嘿嘿笑了两声，“这钱倒也不难挣。”
　　妇女听了他这话，咋琢磨都感觉不对，追问道：“让你说什么话？能给这么多钱，别惹来杀身之祸啊。”
　　“不会不会！那公子说了，千千岁乃仙都城下届仙尊人选，自然与咱们这群小百姓计较。”
　　“千千岁？死老头子，别告诉我，醉仙居今儿个王二狗说书时，那个提当年旧事的人，就是你！”
　　“自然是他。”黑夜中，忽然出现第三个人的声音，将土床上的两位夫妇吓得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男子定睛一看，黑暗中一个人背对他们而立，此人白衣飘飘，有月色相衬宛若仙人临世，正是白天给他钱的那位公子。
　　“公子，您这么晚了……是有事要交代给小的做吗？”
　　“当然。”白衣公子嗓音低沉，在这黑夜中更加令人悚然，“我说过，今日之事莫要让第三人知道。”
　　床上的夫妇即使再蠢，琢磨片刻也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虽然他只告诉了自己的妻子，但也算是让第三人知晓，违背了他的承诺。
　　“公子莫怪，我妻子口很严的，绝对不会乱说出去。”男子跪在床榻上不停地磕头，以求原谅。
　　月光下，白衣公子勾起一抹邪魅的冷笑，道：“我定是信你，因为……”
　　夫妻二人仰着头，还要听他口中“因为”二字后面将要说出的话，却不料屋内忽然白光飞窜。
　　“嚓”地一声，一道白芒闪入白衣公子的右手间，屋内再次恢复了原先的黑暗，唯有那光剑还泛着莹莹白芒。
　　而床榻上的二人，依然保持着跪姿不动，若不走近查看，定是看不出这二人脖子上那条致命的剑伤。
　　可躲在窗外的六岁少年，却将这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那位白衣公子始终背对着他，一张脸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容貌。但他手中握着的那把长剑，因周身散发夺目白光，则不见剑身剑柄，而被少年死死记在心里。
　　翌日寅时，天刚擦亮。祥云峰盘山道上，白衣身影如星辰，散落不均。
　　“千千岁！”落九天背后传来男子爽朗的声音，还未等他回头，肩膀上就搭上了一条手臂。“里（你）今义（日），怎卢（如）此鸡（之）早！我里（以）为，里（你）烙（要）岁（睡）到义（日）丧（上）三杆才洗（起）。”
　　落九天一听他这个大舌头说话，就愁的五官拧成一团。估计这世上也就只有落九天能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了。
　　此人名叫百里杰，无身份无背景，又因为患有口痴之症，门中弟子无人愿意与他称友。幼年时，常被品行略欠的师兄弟挤兑。但后与落九天相交，便成了知己友人。
　　所以，百里杰虽口齿不清，却唯有“千千岁”三个字，咬的那是干净利索，清清楚楚。
　　“敢不早嘛！我这位落明轩堂伯父，性格古板严苛，我若在他讲学之时迟到，他定会飞去我的浮尘居把我抓起来。与其衣衫凌乱的被他抓来祥云峰，倒不如我自己来。”落九天顶着两个黑眼圈，满肚子无奈。
　　“辣（那）倒戏（是）！”提起落明轩，百里杰也感后背发凉，头皮酥麻。
　　“对了，此次七日听学，是专门为考核通过的新门内弟子安排的，你八百年前就考核过了，来这祥云峰作甚！”
　　“谁八百言（年）前考核了！明明戏（是）前年好么，伦（人）家才比里（你）大朗（两）岁。”
　　落九天口中的八百年前只是一个形容，却没成想百里杰如此认真，竟和他掰起岁数来，落九天只好干笑道：“好好好，你年轻。”
　　一边哄着，一边伸出手臂像是搂姑娘那般将百里杰勾进了怀里。若是年长的弟子看到，到不会多想，因为他们二人从小就如此嬉闹。年幼无知时，两人就扮演夫妻玩耍，有时是落九天演妻子，有时是百里杰。
　　如今二人皆长为少年，却也改不了如此玩闹喜好。
　　老弟子虽明白，可年轻弟子却不知啊！身后跟随着的十余名白衣少年，就是仙鹤山落辞离座下弟子，而百里杰则是此次听学的带队师兄。
　　“百里师兄，难道与千千岁是……那层关系？”胆子略大的，低声与其他弟子小声议论起来。
　　“诶！游历的时候，我就听说，千千岁在玄尊海岸的时候，与魔五子同行。魔族你们知道的啊，个顶个长得俊美，千千岁没少挑逗他。世人都说千千岁能拿到第三葵，这里面少不了他利用美色蛊惑魔五子，让魔五子帮了他。”
　　“还有这事？我怎没听说。”
　　“你游历时一直都往西走，自是不知道北方玄尊海岸的事。不过，过去多日了，估计现下已经传开，世人皆知了。”
　　“站住！”身后方传来了男子怒燥的娇喝声。
　　仙鹤山门内新弟子身后，走上来一个队伍。为首那人即使穿着白纱长衫，也遮掩不住那纤细的腰肢。一张干净脱俗的面容上有着一双铜铃大眼。朱唇不染而赤，好一位娇儿郎。
　　“瑶琴子仙。”仙鹤山门内新弟子皆吓得一脸冷汗，急忙举臂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