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四纪

23、微光年

　　齐放一大早打电话给唐若：你吃早餐没有？唐若迷糊中说，没有，我要接着睡。然后就挂了。
　　不久以后整个惊醒，匆忙拿了包就往画室冲，到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叹了口气，摸摸自己已经开始发疼的胃，在位置上坐下来。

　　你迟到！唐若顺着声音回头看见了表情僵硬的齐放，手里提着包子和豆浆。
　　你的早餐。
　　……
　　拿着啊！
　　干嘛买早餐。
　　你不是说你没吃？
　　……哦，谢谢。

　　拿到早餐的时候心里是很无奈的，不喜欢吃包子，但是又不好就这样丢掉，人家好心买过来，就这么丢了多不给面子，毕竟在画室里还要混下去呢。看起来齐放在画室里也有点名堂，得罪了可不好。
　　可是咬了第一口就真的是不想吃了，椰子丝的馅儿，唐若是最讨厌吃椰子丝的。
　　无奈只好偷偷藏起来包子，准备什么时候丢掉好了。

　　半小时后齐放又出现了（……），问，你吃完了？
　　无奈地忍着胃痛的唐若偷如捣蒜，吃了吃了，你赶紧画画去吧别围着我了。

　　诶，你这个形不能这么打的，要拉长线定位置。
　　我只听说过拉长线钓大鱼。
　　……好好看！
　　哦

　　大鱼啊，钓鱼的时候一定要很有力气才能把鱼拖上来吧，鱼在水里面要怎么使力呢？为什么能在水里，在有浮力的状态下那么难拖上来呢？鱼也吃菠菜么？大力水手的肌肉在现在看起来是那么假啊，一点都不符合人体结构。施瓦辛格的肌肉也很多呢，李小龙的肌肉很结实啊，还是比较看习惯亚洲人的肌肉，精瘦的，和我们教练一样。
　　教练，好久没去看看他了，为了高考都没有再去训练，不知道现在实战的小孩子还是满场子跑不？我以前也是，一有实战就跑了呢。
　　想到这里的唐若忍不住笑了。齐放郁闷地看了这个家伙一眼，不就是画了个苹果么，有什么好笑的。

　　喂，你是去上海还是去南宁啊？
　　啊？什么上海南宁，去那里干嘛？
　　你考国美么咯？
　　考啊。
　　那就是去上海啊。
　　去上海干嘛？
　　去学啊，老师九月份就会回上海，去那里学然后考试啊。
　　为什么要去上海，在这里不行么？
　　在这里谁教你啊？不是上海就是南宁。

　　唐若像傻掉了一样。

　　上海这个城市，曾经在欧阳的话语里听了很多很多次，正大广场，南京东路，外滩，徐家汇，灯火流光霓虹软歌，这个亲密的人生活在那里丢失在那里，而自己如果要实现梦想，就不得不真正地去到那个地方。
　　和家里商量肯定是能去，可是，甘书怎么办。
　　上海和小城相距三千多千米，飞机三个小时，火车一天一夜。
　　怎么能舍得下这样的想念，去那里学画、

　　可是如果真的就这么在学校复习下去，依旧是报软件工程的话，以后的自己就会很忙很忙，工作起来完全不能顾得上甘书。
　　唐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甘书列到了自己的未来里面，只是心里想要照顾这个让人心疼的孩子。

　　-------------------------------微光年---------------------------------------

　　甘书沉默了很久。
　　糖，不去可不可以。
　　……
　　一定要去才能让你考上国美是么？
　　……
　　老师说要带你去？
　　他没说。
　　那就是可能在南宁可能在上海？
　　恩。
　　不能留在这里是么？
　　恩。

　　你好好想想吧，我不想你去上海。要去多久啊？
　　我不知道。
　　你问清楚再和我说。
　　哦。

　　挂了电话，甘书揉揉太阳穴，本来想中午好好睡一觉的，看来连今晚都不能睡了。
　　如果她不去上海，她学画的路就断了。上海很远，但是她会有很大几率考到中国美术学院去。南宁很近，可是留在这里，真的不会有什么大的发展。

　　要她去，舍不得。现在因为考完试了不能天天见到她，已经够难受的了，何况是千里之外。那个不是等闲就能来回一趟的地方。
　　可是，就这样埋没她的努力她的才华，他不忍也不甘。
　　唐若的能力，他是最清楚的。

　　一拳砸在了墙上，唐若，我怎么舍得。
　　怎么舍得你走远。

　　唐若和甘书提到过齐放，总是带着不耐烦的口吻和小小的得意，她总是告诉甘书今天又怎么气那个罗嗦又鸡婆的齐放，总是说今天齐放多么多么烦人。
　　甘书说，你不会喜欢他吧？
　　才不会！那种那么婆婆妈妈的男生啊，我最讨厌了。

　　即使这个时候只是在打电话看不见她表情，甘书也知道，她撇了撇嘴，眼珠子还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那个有时候像是自己的姐姐一样照顾着他，有时候又像个小孩子一样让人哭笑不得的家伙，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偷了自己的心的家伙。

　　诶，你知道么，光一年走九万四千六百亿公里，就是一光年。
　　当你在上海，在离我那么远的地方，时差和距离加起来，就是一微光年吧。相比起一光年似乎不是很远，可是，已经远到我听到你的声音时有时差，看到的日出也有时差。
　　亲爱的唐若，我想和你用同样的时间。和你一起享用同样的光线。

　　老婆啊，你去吧，但是不能丢下我哦，你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记得你还有个男人在这边等着你呢，你不能走远了就忘记我，就丢下我了。
　　说着话的时候甘书的眼睛就红了，到了后面声线慢慢就低哑下去，带着点撒娇和不满，像个小孩子一样。
　　唐若闭上眼，紧紧地抱住他。盛夏的树影和光斑在他们两个的身上轻柔地摇摆，温暖而单薄。

　　九月底才启程去上海，仅剩的这一个月时光就好像过得特别快，每一分每一秒都贵重得让人托不住，流失得措手不及。
　　在甘书的某器官再一次形变的时候，唐若没有再推开他也没有再跑开，看着那孩子稍稍呆住的神情和眼底压抑的情愫，她闭上眼在他额头落了一吻，紧紧地抱住了他，说，我是你的，无论我在哪里。

　　她说，如果只是说，你不能安心，那，请你把所有拿走吧。

　　拥抱是一个很奇异的姿势，两个人的躯体紧紧相贴，心脏离得那么近，却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但是就算看不到，唐若也知道，甘书的眼睛红了。
　　甘书也知道，唐若哭了。

　　那么执着那么偏激的年少的爱恋，在攀升的温度和微咸的汗水中仿佛初昙一样瞬间绽裂开来，极尽地索取和给予，是要证明，还是要说服自己。
　　都已经抛开在脑后，在所不惜。

　　----------------------请原谅四纪不邪恶，真的不邪恶------------------------------

　　一个夏日的光芒能够让一片绿叶竭尽所能地制造葡萄糖，你一句温暖的关怀能让我此生哪怕筚路蓝缕也要守在你身旁。
　　那些天真的诺言那些拙稚的承诺，是赤诚的热爱覆盖过的伤口，还是乌鸟的层羽上的融阳。

　　而我宁可追过那微光年，来到你身旁。

　　唐若走的前一天和甘书一起走了一遍校园，她尽量轻松地谈起那些他们一起半年的回忆，那棵枝叶繁茂掩护了他们一个个拥抱的大榕树，那座临江的小楼，那片草地，那些斑驳的青苔，那个被水葫芦塞满的池塘。
　　可是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哽咽了。再也表达不了那样的不舍。
　　以为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可以不难过的。可是没想到，还是抵挡不住那样的舍不得，排山倒海而来的伤感，甚至让她想要就这么放弃了，不去了，哪怕留在学校痛苦地念完高四，只要这个人在身边就好，能天天看到他就好了。

　　甘书看着忍不住泪意的女生，笑着说，哭什么啊，不难过的。
　　是啊，不难过，那为什么，你的眼睛也是红的呢，不难过，那为什么，你抱得那么紧都不愿意放开，而我也不要求你松一松让我喘口气呢。

　　只是我那么不舍，那么不舍就这么和这个已经融入我生命的人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