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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废弃大楼（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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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带过小孩鬼回家了。
在他刚开始和鬼神接触的那几年，心肠还很软。那时他“捉”的鬼不多，输出全靠吼，捉鬼全靠聊。
他见过一次又一次的生离死别，也帮助过不少游荡在人间的鬼魂。
其中，最不忍心送走小孩。
可能因为大多数的小孩，对于自己是谁，对死亡究竟是什么残酷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
当他绞尽脑汁想出措辞，委婉告诉小朋友这件事后，得到最多的问题就是：
“死是什么呀？”
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带着小鬼回家，给小鬼讲讲故事，交给没有感情的“杀手”田逍处理。
就这样过去很多年，他总会捡小鬼回来，田逍也习以为常。
直到有一天，程子其捡了个其貌不扬的小鬼回家，以为会和往常一样，第二天送走他。
没想到这小鬼是个能收敛自己气息的厉鬼，趁程子其睡着时附体上身。
程子其点烟，回想起那时荒唐的场景。
被附体的他如同发狂一般四处乱撞，差点因为跑到大马路上而原地去世，偶然间被他现在的师父梁煾救下。
是这位年近中年的“凉城第一捉鬼师”将他体内的小鬼赶出来，并认下这两个阴阳眼徒弟，教他和田逍如何捉鬼。
“告亡灵已死真相，让亡灵不再游荡。”
这句话他一直记在心里。
很奇怪，他后来才得知，发狂的自己，嘴里歇斯底里喊得却是:“别怕，哥哥在。”
也不知道是谁对谁喊的，反正肯定不是他，更不是对着田逍。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带小鬼回过家。
他一支烟抽了大半，旁边的缩成一团的鬼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程子其偏头，见小鬼好像陷入了梦魇，五官都皱成一团，脸色苍白又不安，又哭喊起来，声音听上去难过极了，“哥哥，呜呜……哥哥快跑。”
他猛然想起刚刚“看”到的场景，连忙捻灭烟，探身过去轻拍小鬼的脸，“醒醒。”
这小鬼真不像鬼，被他一拍就睁开眼，旋即豆大的泪珠从他盈满泪水的眼里滑落，“呜呜呜呜呜哥哥快跑。”
程子其有些无语，明天师父来了，他一定要好好问问这是个什么品种的鬼。
能哭能笑能蹦能跳，除了脏兮兮以外全身完好无损，还没有门牙，居然还会睡着，睡着了还会做噩梦……
程子其捏了捏自己鼻梁，见小鬼哭个没完，一时有些无措，“不准哭了。”
小鬼立马噤声，抽噎两下，眼神非常无辜。
程子其语塞，总觉得小鬼下一秒就会说，你怎么忍心凶我呢？
还好小鬼没有，他只是胡乱抹着眼泪，不断吸着鼻子，一张本来就不太干净的脸，被他擦得更是乱七八糟，程子其连忙抽出张湿纸巾扔给他。
哦天哪，程子其，你是不是个二缺，居然给鬼递湿纸巾？？
程子其转头目视前方，余光看见小鬼怔怔的神情，而后才慢条斯理拿湿纸巾在脸上擦拭着。
一张干干净净的湿纸巾被他这么一擦，瞬间变得又灰又黑。
卧槽，居然真的擦下来了？
程子其震惊地转过去看他，他婴儿肥未褪，整个人，不，整个鬼白白净净。
这可真是见了鬼了。
小鬼把湿纸巾团在手里，眼神怯怯的，“对不起哥哥，我的身上有点脏，垃圾放哪里呢？”
嘿，还是个讲卫生的小鬼。
程子其将湿纸巾从他手中拿出来，又拍拍他的头，“走，哥哥带你回家。”
小鬼的表情瞬间明亮起来。
“哥哥，带我出去玩我很开心，但是糖糖回去找不到我，会担心的，哥哥，明天天亮，就送我回去好不好？”
“好。”程子其笑笑，“哥哥送你回家。”
“可是星星的家不在那里诶。”小屁鬼说着，但程子其已经下车了，并没有听见这一句嘟囔。
他牵着小屁鬼推开酒吧大门，里面依旧放着鼓点强烈分明的音乐，闪烁的灯光让他神情恍惚。
今天酒吧的人似乎比平时多了不少，被他拉着的小屁鬼好几次差点被人流挤开，但还是抓着他手不肯放。
程子其停下，转身一把捞起小屁鬼，不顾其他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快步走到电梯。
他咋觉得这小鬼比刚刚在楼里沉了不少。
“逍啊？”
没有回应，他弟弟田逍房间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程子其将小鬼放下，进屋翻箱倒柜半天，好不容易找出件领口比较小的T恤，又好不容易翻出条海绵宝宝内裤，准备让小鬼凑合凑合。
他真是世界上最善良的驱鬼师，没有之一。
明天师父就要来超度了，希望小朋友能干净体面的离开这个世界。
不管曾经经历过什么，希望他能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温度的。
程子其拿着毛巾和衣服出来时，小屁鬼还乖乖地站在沙发旁，看上去莫名好像长大了些，像是八九岁的样子，“怎么不坐？”
程子其随口问。
“星星会把哥哥的沙发弄脏。”
程子其眼神闪烁了一下，把衣服递给他，“自己会洗澡吗？”
小屁鬼非常用力地点头，抱起衣服和毛巾，跟着程子其屁股后面到了浴室，程子其把洗发水和沐浴露都放到地上，又指着水龙头:
“往左是热水，右是冷水，这瓶是沐浴露，洗身上的，这瓶是洗发水，洗头的。”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像个傻逼。
神经病啊，居然让鬼洗澡。
算了算了，洗个澡也好上路。
“哥哥，我知道的。”小鬼把衣服放好，说着就要脱下身上脏兮兮的小短袖，程子其忙啧了一声，“别脱！”
小鬼被他吓了一跳，满脸无辜。
虽然说出去别人可能会觉得这个捉鬼师脑子不太好使，但莫名有一股冲动，让程子其开口，一本正经的说:“爸爸妈妈没告诉过你不能随便在别人面前脱衣服吗？”
哪知小鬼一下沮丧起来，嘴巴撅得能挂油壶了，“哥哥不是别人，星星没有爸爸妈妈。”
看着委屈巴巴眼泪都快包不住的小孩，连忙补救道:“现在哥哥给你说，不能随便在别人面前脱衣服裤子，哥哥也不可以。”
说完他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居然在给鬼讲道理，要是被他师父或者田逍知道，估计会被嘲笑死。
程子其，你这是什么人间迷惑行为啊？
但小屁鬼猛点头，发丝跟着颤动两下，程子其清了清嗓子，甩下一句“你洗吧”就准备出浴室，没想到小屁鬼又叫住他。
“哥哥，我的名字是，向星，向着星星走的向星。”
程子其脚步一顿，回过头看向星。
向着星星走，多好的寓意。
“程子其。”
程子其笑了，眼里透着些心疼。
向星，希望你离开的时候也是，一路向着星星走。
等向星洗澡的时候，程子其正在看资料。
说是看资料，其实也不太准确，因为他没看一会，就点开了百度，缓缓输入
“鬼可以洗澡吗？”
可百度不愧是百度，他费劲搜了半天，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搜到，瞎扯的驱鬼大法倒是有不少。
向星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鬼啊？
程子其纠结半天，最后点开了和梁煾的聊天框。
[师父，我有一个问题。]
对方没回复。
[鬼，有体温吗？]
还是没回。
[鬼，有呼吸吗？]
依旧没回。
程子其又准备问他鬼能不能洗澡，突然弹出一条语音，他点开，梁煾浑厚雄壮的声音传来:
“程子其，你有脑子吗？”
程子其:……
他被骂了也不疾不徐地回复:
[我捡的那只小鬼，他有。]
[他现在在洗澡。]
刚发出去没两分钟，梁煾一个电话闪过来，程子其立马把手机拿开一臂远，又把音量调到最小，这才接起电话，爆发出梁煾的怒吼:
“程！子！其！这么多年我他妈白教你了！你能不能和逍逍学学！！你把鬼带回家去就算了你他妈还给他洗澡你到底想干嘛啊！！！啊！你说！你长没长脑子，长没长嘴！！你给他念个净身咒会死是不是！！”
“我念显形咒都对他没用。”程子其理所当然地说，“他一身灰，弄脏了我还要收拾，麻烦。”
“嫌麻烦你把他带回来干嘛？算了我懒得说，这次你要再被附身，别来找我啊！我可不管。”
“不会，”程子其看向浴室方向，“这小孩挺乖的。”
“再提醒你一遍，这 是个鬼。”
程子其却没说什么，因为小鬼已经从浴室里出来了。
挂了电话，发现对自己来说合身的T恤，在向星身上像条裙子，不过他还以为能遮到脚踝，其实只堪堪遮住了小腿。
怎么好像又长高了一样，程子其心想，这样看上去跟个十岁小孩差不多高了。
“哥哥，我洗完啦。”向星一边擦着自己头发一边说道，“谢谢哥哥。”
“不谢，”程子其拍拍自己旁边，“过来坐，问你点事。”
“什么事呀，哥哥。”
“多大了。”程子其翻开笔记本，准备往上写。
向星摇了摇头，“不知道。”
“还记得在柜子里待多久了么？”
“晚上一直在柜子里，白天出来和糖糖玩。”向星声音闷闷的。
“糖糖是朋友吗？”
“对！只有糖糖陪我玩，可是晚上糖糖不在，外面没有光，我只能躲在柜子里。”
向星撇着嘴，声音越来越小，指尖放在腿间纠缠着，眼里都是落寞。
程子其突然庆幸自己把这个小鬼捡回来了，想起他在柜子里撞到头就掉眼泪的样子，目光不由自主放在向星的发旋。
“除了名字，还记得什么吗？有没有……家人。”
向星慢慢垂下头，半响喉咙里逸出一声闷闷的呢喃，“不记得了。”
向星顿了顿，带着哭腔说:“哥哥，我不想说了……”
对不起，我有罪，我不该说话，我不该张嘴。
程子其立马合上本子，随手甩在茶几上，“不问了不问了，睡吧，你…睡觉吗？”
“睡的，我闭上眼睛就是睡觉啦。”
程子其没说话，带他进自己的房间，把被子掀开，示意向星上去。
向星看上去有些拘谨，又低头看自己，似乎确认是干干净净之后，这才慢慢的坐在床边，看向程子其。
程子其把他这些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走到门边准备关灯，“躺下睡吧，我关灯了。”
“哥哥，可以不走吗？”
程子其一愣，可向星眼神真挚。
原来鬼也有这样清澈又明亮的眼神。
“哥哥在，我能睡着。”
“好。”
程子其应下，但只是搬把椅子到床边坐下，“睡吧。”
没想到向星躺好之后，伸出一只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摸索着握住程子其的小指，这才乖乖闭上眼。
这个动作恍然间让程子其非常熟悉，像是做过很多次似的，他心情也莫名沉重。
明天送走向星，希望他的来生能灿烂。
他带着些许心疼，不知何时真的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程子其就醒了。他头有些疼，半眯着眼看向床上的小鬼，然后他惊呆了。
床上这个，光着修长白皙双腿的少年，是从哪冒出来的？？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