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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二月初,春寒料峭,筂京将迎来一年一度的春闱,陈稚便是赶考中的一员。上元节刚过,他就踏上了赴京赶考的路,从闵阳老家出发,若不是途中遇到几场暴雨,他本该月底就进京。直到初六,陈稚终于在天黑前进了筂京城,这时离春闱仅剩三天。

      京都考生云集,陈稚找了几家客邸旅店都满客,只能往城北去,城北虽然远了些,但价格相对便宜。
      城南通往城北最近的路,需要跨过两座大小虹桥,沿着京都最繁华的永安御街一直向北即可。

      陈稚在熙攘人群中跟着前人的脚印,一步一步往前挪,顺便也看看途经小摊上摆的商品,有像刀、剪、钳等利器,也有核桃、葫芦、佛珠等小物件,还有女子头上戴的珠钗玉簪,样子十分精巧,引得身边路人争相摸看。
      闵阳与筂京的热闹不一样,闵阳只是西南小城,商品大多跟农家产物分不开,市集上卖的都是些吃、穿、用的,满满的烟火气,而京都筂京,天子脚下,别样的繁华和欣欣向荣,仿佛人人都生在锦绣膏梁中,放眼望去都在贪欢享乐,目之所及皆是富贵金梁。

      陈稚走着走着,在一处摊位前停了下来。这是个卖炸串小食的,铁架上摆着几根炸好的面团,色泽金黄外皮酥脆,里面的馅儿肯定糯软香甜,他走近两步的同时也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子。
      陈家家境贫寒,日子过得清苦拮据,为了给他攒上京的路费,甚至卖了四分田地。
      囊中羞涩的人想还是要省着点,想吃的话等以后有钱了再说。

      一辆锦绣华丽的马车粼粼驶上桥,马蹄踏上敦实的木板发出嘚嘚的声音,与周围的喧闹融合在一起。车厢内坐着两位身着华贵锦袍的世家公子,一位盘腿端坐一隅,十分闲适,坐出一副岁月静好来。另一位曲着条腿,半倚在车厢一侧,又慵懒又随意,他抬手拎起茶几上的小紫金釉砂壶往嘴里倒。

      褚向存侧眼看到制止他,“你喝茶就好好喝,对壶吹干什么,当喝花酒呢?”

      褚苇庄手被人一碰,满壶的茶水洒了些出来,他故作惊讶:“大哥竟然知道花酒是这么喝的,看来挺懂啊......”

      “不,我不懂。”褚向存略不自然的别过头,“回去不要乱说话!别净给我添麻烦!”

      褚苇庄见大哥脸红,心下了然,他就着刚才‘喝花酒’的姿势尝了口热茶,半曲着的腿也抖直了,原本空间不小的厢内因他修长的双腿而显得更加逼仄。
      “你睡不了正房可以睡偏房啊,大哥历来艳福不浅,要不让娘再给你物色两位?”

      褚向存无奈的瞪他一眼,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两个还不够他受的?再娶?他想都不敢想!
      褚苇庄笑得更欢了。

      褚向存是相府嫡子,才华出众一表人才,又温文儒雅,及冠之时,上相府门提亲的人把家里的门槛都要踏破了,当年相爷夫人余氏在众多豪门贵女中千挑万选,看中了秦家的女儿,两年后又让姜家的庶女进了门,如今他二十有五,娶妻纳妾都没耽搁。

      秦家和姜家这两位娘子待字闺中时美名在外,听说个个都温柔贤淑、秀外慧中,进了相府门后,褚家只感叹传言果然不可信。

      此时,两人身子顿时往前一倾,马车骤停,褚苇庄挑开帘子,问道:“怎么了?”

      赶车的小厮答:“前面路被挡了。”

      褚向存掀开门帘吩咐:“这木拱桥不能拥堵承载,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小厮应声而去。
      马车所停的这座木桥,据说是由一个无名氏仿照山东青州飞桥的形状改造的,因为筂江一到春夏之交水流湍急,来往的船舶经常会撞到架有柱的桥,因此这个无名氏就发明了以木材构筑的大跨径且无桥柱的飞桥,因其桥中间高高拱起,形似彩虹,所以取名——虹桥。

      “有人掉水里了,别挤挤!”
      “是谁家的小孩?快救人啊!”
      “有人会水吗?”
      ......

      褚向存和褚苇庄原本在等消息,此刻前方嘈杂声中传出几句高亢的喊声,听得是一清二楚,褚向存心中一惊,立即跳下马车,吩咐小厮速速去喊巡逻兵。
      早春二月,筂京仍是寒天,掉进河里还不得冻坏人,平民百姓大多不熟水性,只能去附近的军巡铺屋找救兵。

      此刻拱桥护栏边围满了人,几十个人头凑成一个半圆挤在一团,褚向存看不到桥边的情形,只喊着让他们不要拥挤,免得再有人掉下去,但是他这种斯文儒雅的喊法哪里盖得过市井百姓的大嗓门,桥栏边喊得最凶的是个年轻妇人,边哭边喊着救命,他就自认比不过,干脆也不出声了。

      年轻妇人攀着栏杆要跳河被人奋力拦下,“你跳下去就是添乱!老实呆着!桥上有没有会游水的?快救人呐!”
      眼下这个时节,会水还不够,谁会水还敢跳下去救人才是最要紧的。

      “哎哎哎~又有人掉下去了~”随即——噗通!

      只听得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褚向存急得直冒汗,这真真是添乱!无奈的是他空有一身魁梧周正的好身材,却不会游水。

      褚向存脚步倏地一顿,转身大喊:“苇庄!苇庄?”
      他怎么把这只水鸭子给忘了。
      “苇庄?”褚向存猛地掀开帘子,却不见人,转头问家仆:“二公子呢?”

      而此时拥挤的人群里,一个商贩大喝道:“你做什么?”他正要看看是哪个在唯恐天下不乱者推人落水,转头看见个衣裳华贵的俊公子正满脸无辜的摊手,“你不是问谁会水?他说他会啊!”

      商贩骂人的话又咽了下去,嘀咕着:“那你也不能推他啊!”他担忧的探头往下看,幸好,确实会水!

      陈稚在桥上时伸头往下看,江面上凝结着一层未化尽的薄冰,他看得全身直冒寒气,目测桥高至少有三丈,陈稚人生三怕之一——高。
      他觉得如果自己跳下去救人,在冻死之前可能会先吓死或者摔死,于是果断认了怂,并不打算下水救人的。

      然而,陈稚没有一点点的防备。他会的那么一点水,只是在熟悉而且不深的水域才勉强派得上用场的求生技能,放在这冰寒刺骨深不见底的幽深江潭,怕是不得行。
      谁承想他被人生生薅了下来!

      他不敢睁眼,所以没看清是个什么天旋地转,会让他眼前发黑的景象,直到刺骨冰寒的江水铺天盖地侵袭而来,一股绝望到窒息的凉意瞬间传遍他的四肢百骸,冰冷的江水差点吸进肺里,他强憋着一口气胡乱扑腾了很久,才浮出水面,桥上的喊声也渐渐清晰——快救人!救小孩!

      陈稚毫不迟疑,辨出方向后往小孩的地方游过去,小孩儿已经呛了好几口水,眼看就撑不下去了,他赶紧将小孩儿的头向上托出水面。
      身上的棉衣浸在水里十分沉重,动作伸展得艰难,加上早春筂江的水位上涨水流加快,陈稚的手脚像被千斤坠束缚着使不上劲,而此时的他还全身冻得打哆嗦。

      这时围观的人齐刷刷让出了一条道,一个巡兵急匆匆赶来。
      “大人!快救人啊!”旁边的百姓急切的喊着。
      巡兵看着江水,迟迟没有动作。

      这么半天就喊来了一个人?
      褚苇庄本来还在优哉游哉看戏,刚才他一听到有小孩落水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的,靠着自己身强体壮挤到桥边,不知被哪个没眼力见的踩了两脚,罪魁祸首找不到,只看见一个衣着单薄身形瘦削风尘仆仆的男子,一直在细声细语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会水但是真的救不了你......”他身上深青色的棉衣被洗得微微退了点色,因为有些潮湿十分熨帖的裹在他瘦削的身体上。
      褚苇庄想都不想,伸手往陈稚肩上这么一推......便有了现在这个情形。

      褚苇庄发现了陈稚的异样暗叫不好。
      他即便再觉得好玩,此刻也变得十分严肃起来,同时心里生出一丝不安。
      褚苇庄厉声道:“你愣着干什么!还不救人!”

      巡兵兴许是被褚苇庄一声大喝惊吓到了,又或许是看到他这一身非富即贵的打扮心虚,结结巴巴道:“我...不会游水.......”
      筂京城的巡铺屋招了些什么兵?

      “往那边游,离岸近!”桥上的人给陈稚指了个方位。
      陈稚转头一看,真是要命,筂江宽约五丈,他从桥中心落水,往哪边游都不近,还没划几下,陈稚的双脚突然开始不受控制——抽筋了!
      恐惧和惊慌瞬间从心底升上来,他大惊失色:“救、救命......”
      陈稚话还没喊清,头就往下沉,由于身子太过沉重,眼看手中的小孩又要掉进水里了,他拼命将双手托高,“快、救......”

      褚苇庄咬牙切齿脱了外面的锦袍,翻身一跃跳了下去。他大哥说他是只水鸭子,绝对名副其实。

      宋遇时知道今天如果他不做点什么,事后肯定要担大责,于是他这时也抱着根木头跟着跳了下来,幸好不算太晚,这孩子还有气儿......

      本以为会命丧于此的陈稚,突然被人拎着后领,将整个头和脖子提出了水面,襟口一阵猛勒差点扼断他最后一口气,“咳...咳咳......”

      窒息感一得到缓解,求生本能战胜了他此时虚弱的体力和僵硬的四肢,陈稚手脚并用的缠到人身上,意识到这是根救命稻草,他简直想痛哭流涕一场。

      “......”

      褚苇庄无力抵抗陈稚的胡搅蛮缠,被人死死摁进水里连呛两口水,他拼命踩水浮上来,用力扒拉黏在身上的人,“你给我...别乱动!松手!”他一时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陈稚惊魂未定,颤抖着出声:“你...不是...来救我的吗?”

      褚苇庄扒拉不开,冷声道:“那你也得配合,还是你想咱俩一起冻死在河里?”

      “不!不想!”深不可测的江水对陈稚来说太可怕了!尤其是刚刚那种窒息、绝望和恐惧仍然萦绕在脑海里,他现在还吊着口气心有余悸。

      饶是褚苇庄水性极好,也被陈稚这一通蹂躏耗掉不少体力,他怒道:“那你倒是给我撒开!”

      巡兵托着小孩已经往岸边去了,他们俩却还在原地僵持着。

      “我...有点怕。”陈稚没胆全部松开,他艰难的摸到褚苇庄的腰带,双手紧紧攥着,怕不够结实还扯了扯。

      褚苇庄的脸沉了沉,可是他没办法,这样总比八爪鱼似的缠着他要好,“腿!松开!”

      陈稚这才意识到他的腿还圈着人的腰,觉得很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刚刚腿抽筋了......”

      抽筋你还夹这么紧!
      不不不,不紧的,只是手脚有些僵硬而已。

      褚苇庄找准机会勾住他的脖子,直接无视了他惊慌又抗议的眼神,于是他像块浮木一般被人拖上了岸。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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