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大师》梨笑笑

57、第 57 章

　　老规矩，她吃，他看着。话题不知为什么，又转到了未来世界。

　　“不行，不行，”小沐咽下嘴里的饺子，忙着说，“完全顺从很快就不爱了。你没发现嘛，人类对完全顺从自己的东西，产生不了感情。比如洗衣机、洗碗机、电视机，它完全顺从你，但你一点儿都不爱它。但猫啊，狗啊，这些经常不听话的小动物，人类反而爱得死去活来。子女就更不用说了，叛逆、忤逆、大逆不道，都没关系，父母一样情深似海。至于男女之间的爱，那就更复杂了，一味盲从肯定是不行的。你看电视剧里，霸道总裁从来不喜欢乖巧听话的小白兔，就喜欢疯疯癫癫，恨不得一见面就甩他两巴掌的野蛮女友。”

　　“野蛮女友？”昊贤嘴角一勾，“看来设计程序的人要提前想到这些啊。”

　　“当然了，你看过《黑客帝国》嘛，所谓完美系统，就是要把灾难、贫穷、战争、竞争都设计在里面，因为这是人类精神的源泉。我们可以生活得丰衣足食，但我们一定要在网上看到这世上还有难民，还有战争，只有这样的对比，我们才能感受到幸福，才会有生活的斗志。”

　　说到这儿，小沐微微叹了口气，她见过失去斗志的人。

　　一位男士，大龄未婚，学历颇高，长相不差，工作也不错。每天按点上下班，不用加班，单位不错，旱涝保收。他生活在北京边上的一座名城，千万人口大城市，却连省会也没混上。城市里有天然大公园，大氧吧，按他的说法，这座城里不安分的人都来北京打拼了，留下的，都是和他一样，不思进取，小富即安。

　　生活在这样的城市是有很多好处的，最令人羡慕的，莫过于走路十分钟就到单位了。单位有食堂，管一日三餐。上班不紧张，喝茶，上网，聊天，最忙的时候也不过是写两份文件，等着上级做批示。中午吃完饭，还来得及步行回家，睡个午觉。晚上在食堂吃过饭，不过五、六点钟，饭后可以去公园闲逛，还可以去电影院看电影，之后再找朋友喝个酒，聊聊天，这些都做完，回家一看，不过九点。漫漫长夜如何打发，成了他唯一的烦心事。

　　这样的生活在帝都的加班狗听来，简直像天方夜谭。

　　小沐听完，实在不觉得这种烦恼算得上烦恼，为了这芝麻绿豆大的烦恼，还值得专门跑一趟北京，美其名曰看病。

　　她建议道：“你要是实在觉得晚上无聊，不如交个女朋友啊。两个人在一块，吵吵架，斗斗嘴，一晚上就过去了。再不行，你和她生个孩子，有了小孩儿，多少时间也不够用，你没听过那首歌嘛，《时间都去哪儿了》，都看孩子，养孩子了。”

　　他脸一沉，回道：“我对女人没兴趣。”

　　“男朋友也行啊，除了生孩子不行，别的都可以啊，一样能打发时间。”

　　他一脸厌恶，“男的我更没兴趣。”

　　“等等，”小沐来了精神，“你说说，为什么对女人没兴趣？”

　　“这事说来话可就长了。”

　　小沐满脸堆笑，“不怕长，你慢慢说。”

　　他很听话，慢吞吞地吐着字。事情要从他父亲说起，他父亲和他一样，没什么上进心，又十分幸运的觅得一份工资不高，但悠悠哉哉的职务。每天上班除了喝茶、看报纸，他还有空去公园钓鱼。上班时间能钓鱼，可见这工作轻松成什么样了。

　　本来他以为可以这样安逸的过完这一生，可是天不遂人愿，他在钓鱼的时候钓到了一条美人鱼，也就是他后来的妻子，这位咨询者的妈妈。

　　他妈当年也是好色心切，看他爸长得不错，没多想就以身相许，步入洞房。事后反思，上班时间钓鱼的男人，怎么能嫁呢。可悔时晚矣，不但结了婚，还稀里糊涂的生了孩子，那时候的人，不像现在能天天上网，他们的消息来源只有报纸电视，和身边那些大爷大妈。生孩子是必须的，哪有不要孩子的夫妻，没有孩子的夫妻出门是抬不起头的，走出五条街还能听见流言蜚语。

　　他爸、他妈一时糊涂，生了他，他活到六岁，家里生活还算安逸，父亲还能时不时的在工作时间钓鱼。可就在这一年，出事了。

　　母亲好友的老公突然在南海边的那个圈飞黄腾达了。大企业，大老板，出门要带保镖了。母亲受不了刺激，天天在家里唠叨，指望父亲也能孔雀东南飞，不当老板誓不回。可父亲一心只想做燕雀，毫无鸿鹄志。他一遍遍地说：“人不能都争取一种活法，想做老板的做老板，想钓鱼的钓鱼，这才是和谐社会。都当老板，这社会准乱套。”

　　可母亲不听啊，她有鸿鹄志啊，但在那个年代，女人独自去南方闯荡多少有些不方便。她生拉硬拽，终于说服了父亲，两个人一起带着孩子，拎着编织袋，来到了那座世界知名的渔村。

　　父亲这样的个性，注定不适合这里的快节奏。他找了几份工作，都没做长，要么被炒，要么主动辞职。母亲给一个大老板做了秘书，在那个年代，秘书是一个听起来不太光彩的头衔，尤其是——女秘书。

　　父亲的工作很不稳定，总是干着干着就没了，养家的重担就放在了母亲身上。父亲成了职业主夫，在家做饭、带孩子，倒是过了几天踏实日子。可到他上小学的时候，父母又大闹了一场。

　　他是外地户口，上不了公立小学，那时候刚刚有私立小学，价格贵得吓人。

　　“再贵也得上，再苦不能苦孩子。”

　　这句口号从他妈的嘴里喊出，带着不一样的气势。独立养家的女人比独立女性的地位高多了，嗓门也大得多。

　　父亲唯唯诺诺地说：“我和他回去好了，咱们那边的学校又不差。”

　　“不行，他不能回去，在那种地方长大，人还有什么出息。”

　　父亲本来想说，你不也是在那长大的嘛，这不挺有出息的。再一想，还是别说了，多说一句也没用，反正都是打不过。可他不说也没用，私立学校学费太高，这钱他们拿不出来。

　　“我就是去卖血，去卖肾，也交不起学费啊。”

　　父亲说的是实话，卖血、卖肾加起来也没多少钱，尤其还是在那个□□充足的年代。

　　“哼，我压根儿就没指望你。”

　　母亲扔下这句话就走了，之后几天几夜没回家。父亲没日没夜地长吁短叹，他想不出妻子有什么办法挣钱。论学历，她不过大专毕业，论长相，她勉强算是中人之色，论其他，她也没有过硬的一技之长。她有什么办法能挣到钱呢？父亲实在想不出来。

　　妈妈再次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溢于言表的得意之色，她找到了赚钱的捷径。离婚，再嫁，婚姻本来就是通往财物自由的阶梯，走好婚姻这步棋，等于重新投胎。

　　可妈妈要嫁的是个老头，而且很穷，比父亲还穷。

　　“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因为嫁给他，我就有了香港身份，可以每天多次出关入关，可以带货，从香港买电子产品和化妆品到深圳，再从深圳买日用品运到香港。我都问清楚了，闸口两边都有专门接应的人，只要重复走那么几百步，一天就能赚几百块。”

　　父亲从没听说过这世上有这么好赚的钱，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样的好事也的确在短时间内存在过。存在即合理。

　　新时代也可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就这样，他妈妈嫁给了一个香港老头，干起了运货生意。妈妈每天要给老头做饭、洗衣，赚到的钱还要分给老头一半。在妈妈正式拿到身份之前，每天除了运货，都要照顾老人。父亲也没闲着，他成了母亲的接应，送货、收货，他从一个写字楼里的白领，沦为了一个搬运工。每天一趟趟，往返在口岸和商店之间。他讨厌这份工作，他觉得自己像一只仓鼠，不停地踩着脚下的转轮。

　　儿子顺利进入了私立小学，可学费不是交完就得了，还有饭费，学杂费，各种各样的课外班，时不时蹦出来的活动。

　　私立学校的活动，多得压死人。夏令营、冬令营，春秋要外出采风，周末要参观美术馆、博物馆，每次都是私团，价格自然不是官方门票。

　　学校里是贵族式教育，学校外是贫民式生活，他的童年一直过得很错乱。他的口音总是改不掉，因为这是一座移民城市，同学们也和他一样，南腔北调，连老师也说不出地道的普通话。

　　他累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本不该有的疲倦，他的眼神日渐迷茫，他和班里的同学格格不入。因为他们都穿着美国球鞋，只有他踏着国产品牌。

　　他想和父亲一起回家，回到那个充斥着熟悉味道的城市。他和父亲说了好几次，他说不出“他爱那片土地爱得深沉”这样的话，但一个孩子的爱，是那么真实，那么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