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大师》梨笑笑

26、第 26 章

　　“对啊，五号线，我每天坐首班车上班。”

　　“首班车是几点啊？”

　　“五点多，首班车可好了，一点都不挤，天天都有座儿。我在地铁上还能补个觉。我女朋友也每天坐早班车，和我在同一站上车，我们总能遇见，有一阵子几乎天天见面。时间久了，我们见着就点个头，打个招呼。有一天，她走过来问我，吃饭了吗？我一般是在公司旁边的便利店买早点吃，看见她的时候，还没吃饭呢。她给了我两个包子，一盒豆浆，她说赶上便利店买一赠一的活动，送了一份早餐。她肯定是骗人的，我天天去便利店，从来没遇上过早餐买一赠一。”

　　小沐被他逗笑了，心想这男孩儿还真是耿直。女生也不错，理由虽然烂，但胜在敢于出击。

　　“也许是真的呢，然后呢？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我挺不好意思的，我说明天我请她。她同意了，我们就这样轮流给对方带早餐，吃了一个星期。有一天，她约我一起吃晚饭，我们下车的地方差两站，也不算远。但我这工作，什么时候下班真没准儿，我不敢答应。她后来又问了我一次，我还是不敢答应。她挺失望，那天她故意没坐在我旁边。我看着也难受，临下车前，我跟她说，我不是不想和你一起吃饭，我下班是真的晚，要不咱们今天一起吃午饭吧，我请你。”

　　听到这，小沐忍不住插嘴道：“你下班是有多晚啊？九九六？”

　　“九九六那是人家大公司的作息，一周还有一天能休息呢。我们这种小公司，每天都挣扎在生存边缘，哪敢奢望休息日啊。我晚上十一点到家算早的，有时候干脆不下班，睡在公司里。老板这点做的不赖，公司放了好几张行军床，睡不下的时候，还有睡袋呢。”

　　“老板是不错哈……”

　　“我刚才说到哪来着，你看你一打岔，我都忘了。我听病友说，这药吃多了，记性会越来越差，最后连自己叫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叫杨英，万一哪天忘了，你要提醒我。”

　　“你吃的是什么药？”

　　“长条，我们都管着它叫长条。吃完了就犯困，还口渴，渴了就要喝水，喝水就等于继续吃药，吃完了更渴。你说他们怎么这么坏啊，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把我留在这儿呢？我看你像个好人，你想想办法，让我出去吧。我没病，真的。”

　　小沐也不觉得他有病，至少他说话条理很清楚，事情也说得很明白。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很多精神病人都具备良好的表达能力。而且这是服药后的状态，一旦断了药，他是什么样儿可就难说了。小沐知道他说的长条是什么，这种药物药性很强，对妄想症、敌对情绪和狂躁症都有很好的治疗效果。但长条的副作用里没有健忘这一条，会口干是真的，也会嗜睡。

　　“我实在想不起来想说什么了。”他打了一个哈欠，缓步走回病房。

　　第二次见面时，小沐带了一个优盘过来，黑色钢琴漆，128G，小巧玲珑。她把优盘放在他的手上，“送你的。”

　　他看了一眼，还给了小沐。“我需要原来那个。”

　　“你的优盘长什么样？你告诉我，我帮你一起找。”

　　“银色的，上面挂着一只小黄鸭。鸭子是我女朋友送的，优盘是老板给的。”他深吸了一口气，惊恐地看看四周，“你可别告诉他，他还不知道我把优盘丢了呢，千万不能告诉他。”

　　“我不告诉他，”小沐同样表现出警觉的样子，“你上次说修电脑，后来呢？”

　　“修电脑？”他低下头，想了想，压低声音说，“电脑坏了的事也不能告诉他们，老板要是知道了，肯定把我炒了。”

　　“不会的，电脑坏了又不怨你，炒你干嘛。”

　　“真的，从我来公司，他都炒了……”他掰着指头地数了数，“炒了八个人了。有一个女孩被炒之后，哭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再有三天，她就过试用期了。修电脑那天，我还请了半天假，我来这公司两年了，那是我第一次请假。我之前也有不舒服的时候，但都坚持上班。”

　　小沐笑道：“你还挺敬业的。”

　　“也不是敬业，生病在哪都一样生病，在家也好不了，但上班有工资，在家歇着要扣钱。”

　　“病假不应该扣钱啊，劳动法规定的。”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公司的事，都是老板说了算。”他笑着说，“反正只要去上班，生病也能挣钱。”

　　“是吗？”小沐打开了新的脑回路，病假要扣钱，员工带病上班还觉得自己赚了，多么诡异的逻辑。为了不让杨英偏离话题，她提醒道，“你请了假，电脑修好了吗？”

　　“修电脑，”他想了想，继续说道，“我去了好几个地方，你知道吗？电脑城都倒闭了。”

　　小沐摇摇头，在她印象里，XX电脑城曾经是这个城市铺位最高的地方，寸土寸金。一个五平米的摊位价值上千万。

　　“大家都在网上买电脑，电脑城没生意，只剩下餐馆了。我又去了专业维修点，人家只修手机，不修电脑。他们说在那谁出了那件事之后，没人敢修电脑。修电脑的地方都不相信还有人会来修电脑。我抱着电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打电话给厂家。厂家说可以修，但要寄过去，两个礼拜才能修好。两个礼拜，我等不起啊，客户赶着要呢，交不上就是违约，违约你懂吧？”

　　“我懂。”小沐应道。

　　“绝对不能违约，”他晃着脑袋说，“我刚过试用期，就犯了一次错误。因为我，整个项目delay了一天。一天就是违约，老板差点上吊。他本来要把我辞退的，但听说我已经过了试用期，就心软了。我痛哭流涕，保证以后再不犯错。他扣了我一千块钱，算是惩罚。那时候我工资一共才六千，现在好点，有八千多。你别看这点钱在北京不算什么，但在我们老家，可是绝对的高收入，我爸比我挣得少多了。”

　　“八千是不少了。”

　　“不少了，”他点点头，重复了一遍，“我一直很感激老板，能开出这么高的工资。所以我绝对不能犯错，我再犯错，他一定会把我炒了。没有工作，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女朋友还要和我结婚呢，没工作怎么结婚啊。对了，她还让我租个大点的房子，她说最好是一室一厅，带厨房的，这样她可以做饭，我们就不用出去吃了，能省下一笔钱。”

　　“她说的有道理。”

　　“可那样的房子都很贵，我的工资全交房租也不够。我以前以为，我是挣不出买房子的钱，现在才知道，我连租房子的钱也挣不出来。”

　　小沐道：“不能这么说，你才刚上班两年，正处在事业的爬坡期，万事开头难，以后就好了。”

　　“我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我还经常安慰我女朋友，我说你看和别人合租也挺好的，彼此还能互相照顾。我室友是律师，万一要是遇上什么法律问题，还能问问他。我室友每天回家都比我晚，基本都是凌晨才到家。我开始还以为他有什么不良嗜好，你懂吧，我是这么猜的。后来才知道，他就是在律所加班，他有干不完的活，永远都干不完。他起的也比我早，每天天不亮就出去晨练。他说一天里，只有这段时间是可以由他自由支配的，他选择去晨练。”

　　说到这，小沐看看一脸茫然的昊贤，笑道：“知道了吧，这才是真真正正的社畜，你们电影里演的那算什么社畜啊，端茶倒水这种小事都干不好，老板随便说两句，她就哭得要死要活，不好好上班，成天想着怎么掐死老板，这么玻璃心的女孩，根本不配有工作。”

　　昊贤吃了一口碗里的面条，见小沐没有继续往下说，才问道：“后来呢？他的病好了吗？”

　　“我上次看他是咱们去意大利之前，还那样，没什么进展，一直唠唠让我帮他逃跑。”小沐看着昊贤怪异的表情笑道，“你别想多了。现在的精神病院不可能强迫患者住院，都是家属要求的，住院是为了帮助他们更快恢复。”

　　小沐回到北京的第二天，就被邀请来到了昊贤位于使馆区的家。三室一厅的公寓，一个人住略显大了些。东西虽然不少，但收拾得十分整齐。

　　小沐还在家乡的时候，昊贤就约她回来见面，估计是担心她家里出了事，想要安慰一番。

　　可两人在哪里见面却成了难题，思来想去，最终定在了昊贤家里。小沐来时还有些担心，怕被狗仔拍到，进了小区才放了心，这里要两道安检，外人很难混进来。

　　小区环境很好，院子中央是一片人工湖，明明是一潭死水，却清澈见底。四周古树参天，还有一片绿油油的草坪。她好奇这大冬天怎么会有绿草，走近一看才明白，原来铺的是假草。虽然是假草，一样有人在上面散步，在上面遛狗，一片欣欣向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