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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兄弟 ...

  •   “快看快看!那是什么?”
      “咦,这是何时挂上去的?早上还没有呢。”
      正午的阳光下,豫城城门处人头耸动,人们都仰着脖子看着城墙上垂下的一条白幡,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最上面用朱丹画了一个光芒万丈的太阳模样,那太阳中间又画了一只瞪视着的眼睛,眼仁处流下一条血淋淋的血线,甚为可怖,显得十分诡异。
      人们仰着脖子看那白幡上的文字,不由得一字字念了出来:
      “豫城形意拳徐耀,忝为宗师之名,以赀收徒,纵妻子儿女四处收受徒金千万,徒亦以其名横行乡里,犯下恶行无数。以武敛财,搜罗珍玩宝器;诬人下狱,致小康者家破人亡。独断专行,任人唯亲,信用奸佞,经年欺压江右武林同道。徐耀鱼肉乡民,搜刮百姓,贪贿求财,管教无方,枉顾法令……经查明,罪无可赦……已全家服毒自裁谢罪……是故求真阁制幡……警示武林……”
      有认识徐耀的悚然道:“果然是徐耀吗?他们全家都死了?”
      “那还有假?求真阁的檄文什么时候有假?定然是死了。”一人说。
      “死得好!死得好!大快人心!这老家伙早该死了!”一人愤愤道。
      “求真阁真是替武林除了一大害。可惜这恶贼是自己服毒,为什么不是乱箭穿心,五马分尸?求真阁也太仁慈了些!”不知有谁说了一句。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抖着颤巍巍的胡子,慨然道:“求真阁替天行道,真乃武林之大幸!只盼求真阁不要停手,再接再厉,除恶务尽!”
      “让开,让开!给老子让看!有什么好看!”一个极年轻的捕快推搡人群,口中不住吆喝。他穿一身靛青的捕快官服,已经洗得发白,腰上别着把刀,刀鞘斑驳,破旧得不像话,也不知传了几代。
      这年轻捕快语气凶恶,但那张脸清嫩莹白,眉眼飞扬,口唇弯弯,带了几分笑意,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凶。
      人群中有人识得他,道:“这不是沈老八么?沈老八!你倒是说说,你们这些公门里的走狗什么时候能像求真阁一样做些铲奸除恶的事?”
      “沈老八只会赶几个要饭的,打几个小贼,去赌场里收几个碎银子,再去窑子里陪姐儿睡觉罢!像徐耀这样真正的恶霸,他们动一动指头都不敢!”一人戏谑道。
      沈老八名沈涓,他排行第八,是家中老幺,本是巨富之家,只是家道中落,父亲死后母亲又和大房分了家,不得已卖身官府做了捕快混口饭吃,这两年他惯在城中行走办案,不少人都认识他。
      沈涓眯起眼,看清了说话之人,嗤了一声,道:“方大胆,你的胆子果然比脑子大多了。你们都拎拎清楚,徐耀再为非作歹,也不是死在官家国法手里,他一家八口不明不白死了,这是什么?是谋杀灭门!我国律令,杀人全家者一律凌迟处死!你们现在一个个地拍手称快,是不是都和徐耀有仇?大爷我若是找不到犯人,明儿就拿你姓方的几个过堂,让你们痛痛快快地承认了再活剐了你们了事!”
      方大胆怒道:“果然是狗奴才,颠倒黑白,只会欺压百姓。要是你拿我坐刑,求真阁早晚会把你的狗头拿掉!”
      沈涓冷笑道:“我今日就绑了你回衙门,看看求真阁会不会管你这条贱命?”
      方大胆叫道:“我清清白白一个良民,你凭什么抓我去衙门?”
      沈涓一把扯过方大胆的衣襟,啪地一下打了他一个耳刮子。
      虽然不痛,但方大胆又惊又怒,扯起嗓子大喊:“你你你!你打人?!官家打人啦!当街无故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沈涓好笑,凑近他耳边道:“你还还配跟我说王法?今儿我先替梁家那小子打你一掌,让他在九泉之下也出出气。你若不服,就去告官,说我殴打良民。”
      方大胆哆嗦了一下,住了嘴。他收了梁家的钱财,本来要帮那小子买个罪户的婆娘,自己却把银子吞了不算,连那婆娘也霸占了去。梁家小子急怒攻心,转过年竟一病不起,一命呜呼了。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沈老八怎么就知道了?
      他兀自嘴硬:“沈老八,你莫要栽赃陷害!我们一纸状子递进你们官府,哪个不是石沉大海?还不如去求真阁寻个公道!”
      沈涓不耐烦,伸足踢了他一脚,将他踢得栽了个跟头,拍拍手,道:“你若写状子诉我,我亲自呈上知府大人面前,如何?不过我告诉你,你我若犯了法,查办也是衙门,你以为你有多大面子,能让求真阁出手?滚吧!你今日算是走运,沈大爷我公务繁忙,他日我再找你算账!”
      说罢他环视周围,周围的人觉得他凶神恶煞,也没一个敢上前理论,反而都退了几步。

      沈涓挤到那白幡前,手上使劲,把挡在前面的人推得跌倒,哎哟声不绝,他也不管,直到推到一个推不动的人背后。
      那人一身质地极佳的玉白衣服,绾了个白玉冠,背一把紫暗蟒皮剑鞘的长剑,挂着一个长长的青色剑穗儿。
      沈涓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头,口中道:“这位兄台,你让让,白幡乃证物,我得取了送巡检。”
      忽然这人肩头上传来一股罡气,震得沈涓虎口发麻,沈涓马上撤了手,心里一惊,这人年纪轻轻,内力却不小。
      那人缓缓转过头来,那是一张和他极为肖似的脸,却比他平和敛正许多。
      沈涓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又惊又喜:“七哥?你回来了?”

      七哥沈滔是正房沈夫人的儿子,比他大两岁,七年前去了四大剑派之一,清风剑派学艺,至此未归过豫城老家。此番见这捕快看着眼熟,又喊他七哥,依稀想起来那个流着鼻涕的吃烧饼的少年,笑起来也是这样两个梨涡儿,不由得仔细打量起来。

      “你是沈……涓?”
      “七哥你等我一下,我先把那白幡取了下来。”他不待沈滔回答,挤到墙角,狗爬似地几步蹬上城墙,一个旋身落下,已经将那白幡卷入了怀里,章法全无,但身法灵巧已极,煞是潇洒,他笑嘻嘻地走过来,耳边的碎发被阳光染成了金色。
      沈滔一时感慨良多,那个流着鼻涕的小孩长成了如此英俊少年。他走上前狠狠抱住了沈涓,两人眼底都有些潮湿。
      沈涓自小受沈滔照顾,和他最为亲近。七年未见,一见之下,着实欢喜异常,拖着沈滔的手就走,一边嘴巴说个不停。

      “你不知道吧七哥?这些年我三脚猫的功夫也学了些,当然比不上七哥你的玄门正宗,不过考个捕快也绰绰有余了。这不在县尉手下当差也有一年多了,没想到今日正好撞见了你下山。”
      沈滔笑道:“我知道你做了捕快,三哥给我写了信。姨娘可还好,还有沈流和沈落,他们还好吗?”
      沈涓脚步停滞,垂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三哥没和你说么?”
      沈滔皱眉:“怎么?”
      沈涓深吸一口气,道:“沈落两年前就去世了,后来……我娘也……跟着去了。”
      沈滔面容惨变。
      他想到少年时见过的后院中那个绝色丽影,心中只觉一痛。他望向沈涓,沈涓有双和他娘一模一样的桃花眼,眼波幽幽,看着你的时候十分动情,仿佛总想让人对他倾诉,稍稍吊起的眼尾又有几分妩媚和笑意,叫人忍不住想和他多亲近亲近。

      如今这双眼睛虽有哀痛之色,更多还是满满的疲惫,这疲惫深深印在他的瞳仁里,古潭印月一般清冷。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沈滔回想。第一次吧,第一次见他,沈涓虽然在笑,眼睛却没有笑意。

      那时候,他才五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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