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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断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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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皇上旨意前来审理此案!”此言一出,不仅赵行德浑身一震,苏妤心中更是惊诧不已,他怎么会知晓此事?
苏妤跟在沈溪身后进了大理寺,直到看见他和寺正张辅坐在大堂之上,刘锦生神情惶恐的被传唤进来,她才彻底缓过神来。
“刘锦生,有人告你败坏纲常,罔顾国法,于杏林选试行舞弊之举,冒名顶替笔试魁首之位,你可认罪?”
苏妤抬眸看去,只见沈溪手上拿着的正是她留在京都府衙的状纸。
刘锦生跪在地上矢口否认:“此事定是污蔑,草民冤枉!”
沈溪看向苏妤,问道:“你可有证据?”
“禀王爷,择杏殿外刘锦生所答之卷除了字迹不同以外,与民女应试当日所写一模一样,王爷只需派人前往太医院调来留档封存的原卷即可。”
沈溪当即着常风并大理寺衙役一同快马取证,不一会儿便将所有留档原卷取来,还带回一个于杏林选试行批阅试卷、评定等第之职的收掌官周绰。
见到这人被宣入堂,刘锦生倒是丝毫不慌,神态镇定自若。
张寺正当着众人的面拆封查看,一叠叠翻过去,却并未发现苏妤的答卷,倒是找到了刘锦生的卷子。
沈溪问向候在一旁的周绰:“为何没有苏妤的考卷留档?”
周绰俯身跪下,答道:“太医院向来只收存笔试等第为上者的考卷,苏姑娘未在此列,故而未留档。”
“其余试卷现下在何处?”
“按照惯例,皆已焚毁。”
苏妤心一沉,道:“王爷可否将刘锦生的答卷让民女一观?”
沈溪点头道:“自然可以。”
苏妤接过衙役递过来的答卷细细一看,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这上面的笔墨并不是她的字迹,但是所写的每一句话却与她当初所答一模一样。
见苏妤沉默不语,刘锦生眼珠一转,俯身一拜,先开了口:“草民冤枉,草民自幼刻苦学医,乃凭自身多年所学夺得笔试魁首,如今苏妤得知自己落了榜,怕是心有不平,故而想陷害草民,还请大人为草民做主!”
声声泣诉,倒真像是被人冤枉一般,沈溪面上波澜不惊,问道:“苏妤,你可有话要说?”
苏妤目不转睛地盯着刘锦生的答卷,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看过去,待看到某一处时,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她对沈溪淡淡一笑,温声道:“王爷可否取些纸笔过来?”
沈溪吩咐了一声,衙役立即将纸笔拿了过来,苏妤递给刘锦生,笑问:“不知刘公子可否写几个字?”
刘锦生顿时有些不明所以,问道:“要我写什么?”
他看了一眼苏妤手中的卷子,突然有些明白过来,难不成她想试探这卷上所写是否为他的笔迹?或者是想试试他还记不记得答了什么?
苏妤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答卷,沉吟片刻,道:“还请刘公子将制霜法写在纸上。”
刘锦生从容地接过纸笔,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一边提笔写字,一边念出声来:“制霜之法分为去油制霜、渗出制霜、升华制霜、煎煮制霜……”之前为防万一他早已将考卷内容熟背于心,想不到今日果然派上用场。
待他写完,苏妤拿过来只粗粗地看了一眼,心中长舒了一口气,提笔在另一张纸上写下一个字,笑问:“刘公子的‘霜’字是不是写错了?应当是这样写才是!”她将手中刚写的“霜”字递给刘锦生。
刘锦生一看,连忙摇了摇头,颇有几分不屑道:“难怪苏姑娘会落榜,竟连一个‘霜’字都会写错,我写的才是正字!”
苏妤追问:“此事当真?我自小便以为‘霜’字是这样写的,且从未有人质疑过,难道苏公子从来没有这样写过霜字?哪怕一次也不曾?”
刘锦生以为苏妤是故意找茬,抢声道:“三岁小儿尚知‘霜’字如何写,我即便闭着眼睛也不会写错,怎么可能会写成你那个样子!”
见此情景,在场之人皆是摸不着头脑,个个心中疑惑,怎么堂下跪着的两人不拼命为自己辩解,倒是当堂争论起了一个“霜”字的写法?
轻咳一声,倒是张辅率先开了口,语气严肃:“苏妤,说了这半天,你到底意欲何为?”
苏妤将手中的答卷连同刘锦生方才写有制霜法的素笺一齐递到案台之上,凛声道:“王爷和寺正大人请看,方才刘锦生所写的制霜法,乃杏林选试当日笔试中的一道试题答案,巧的是作答此题时需要写许多“霜”字。”
她还未说完,张寺正打断道:“这与本案有什么关系?”
苏妤继续道:“请寺正大人细看,答卷上‘霜’字底下的‘目’均少了一横,而刘锦生方才所写的制霜法共有十六个‘霜’字,无一个写错。”
她转头看向刘锦生:“方才刘公子说就算闭着眼睛也不会写错,不知为何答卷上的十六个霜字均为错字?”
刘锦生心下一慌,当日时间紧迫,他只顾着抄,事后根本来不及多看一眼,哪里会知道这女子竟连个“霜”字都会写错,支支吾吾道:“我当日在择杏殿太过紧张,一时写错也不是不可能的。”
“难不成十六个‘霜’字皆能写错?”
刘锦生被问得哑口无言,心跳如擂鼓一般,背上瞬时渗出一层汗来。
苏妤面向沈溪,正声道:“刘锦生答不出,我来回答。民女先母名讳中正好有一个‘霜’字,为了避讳,民女写字每逢遇到‘霜’字,定然会减去一笔,以表尊敬。而刘锦生之所以平日从无差错,偏偏在答卷上写错‘霜’字,乃是他抄民女答卷时疏忽所致!”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已了悟,沈溪沉声道:“刘锦生,你可认罪?”
刘锦生吓得大气不敢出,却仍不忘呼喊:“草民冤枉,是这恶毒女子陷害草民!”
只听惊堂木一响,堂上顿时安静了下来,沈溪淡然道:“派人去苏府查问此事是否属实!”
他又看向刘锦生:“你既说冤枉,那本王便给你自证的机会!”
他翻动手中的考卷,大致看了一眼,道:“如你所写,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动也。形气亦然。形不动则精不流,精不流则气郁。此话为何意?”
话音一落,刘锦生顿时有些心慌意乱,他自以为对考卷内容烂熟于心,如今却怎么想也不记得写了这句话,莫不是此刻太过紧张他一时竟忘了?他急急辩道:“草民当初一时有感而发,故而写下这句话,如今已经过了这些天,早已有些记不清,还请王爷谅解。”
沈溪冷笑一声:“记不清?这句话出自《吕氏春秋》,根本不在杏林选试所考书籍之列,你又怎会将它答于纸上?”
刘锦生霎时明白过来,沈溪此话竟是诓骗他的!他彻底瘫软在地上,竟连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
派出的衙役已从苏府归来,并带回几册苏妤的手书,道:“回禀王爷,苏妤生母名讳确乃林如霜。”
沈溪将手书交给张寺正,道:“张大人且看看,苏妤的‘霜’字到底是如何写的?”
张辅接过来一看,拱手答道:“确有避讳!”
沈溪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的刘锦生,淡淡道:“此案接下来如何审判,本王就交给张大人了!”
张辅躬身一拜:“下官遵命!”
从大理寺出来,苏妤才发现外面早已变了天,豆大的雨点取代了原本的丝丝细雨,放眼望去,地上竟没有一处不是湿的。
她站在屋檐下抬头看了看,天上乌云密布,也不知这雨何时才会停,早知如此,出门之前应该把伞带上的!
“苏姑娘还没走么?”她一惊,回头一看,沈溪就站在她身后。
她侧身行了一礼:“等雨停了我便回去。”顿了顿,笑道:“方才王爷的计策实在是妙得很!”
沈溪淡淡一笑:“彼此彼此!”
温润的面容溢出几点笑意,苏妤对上那双含笑的眸子,顿时生出几分晕眩之感,不知为何心脏也跳得加快了几分。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气息有些不稳,道:“此番能够将刘锦生绳之以法,苏妤在此谢过王爷。”
沈溪轻笑一声:“若苏姑娘真要谢本王,改天请我吃一顿饭可好?”
苏妤愣了愣,未来得及多想便脱口而出:“好。”
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之时,手中已多了一把伞,只听沈溪轻声道:“这伞既然给了你,断无归还的道理,我还要向皇兄复命,先走一步。”
直到一人一马消失在视野里,苏妤才恍然回神,她看向手中的油纸伞,伞面上绘着几枝初绽的墨梅,正是她当初送还的那把,不曾想辗转两个多月过去,最后竟又送回了她的手中。
奔波一日,已近黄昏,外面的雨小了许多,撑伞的少女眉眼含笑,步履轻盈,不经意间轻踏在水洼上,绽出一朵朵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