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蝶》妖月NANA

1、Part one

　　从老师办公室出来，我就觉得一个大石头正压在自己脑袋上，乱糟糟的，连走路都带着一股绝望的味道。
　　刚坐回位子上，凌亮便散发他一身运动后的汗臭味道从门口直冲到我面前，毫不客气地拿我的杯子，咕嘟咕嘟一口呛干。
　　我斜眼瞥他：八辈子没喝过水啊？
　　他笑，绽开满嘴的大白牙：怎么？谁又招惹我家清帅了？
　　“清帅”被一个男生叫着很耐听，但是这名号扣在我脑袋上那就是麻雀子尾巴上绑鸡毛刷子---尾(伟)大。我脸蛋儿小，身材小，脚丫子也小，就算再喝他三年牛奶撑到我十八岁，也绝对不可能有一张称得上帅字的海拔。
　　凌亮自打高一一开始说了我句[潘清清你长得这么可爱，为什么老要把自己打扮成假小子？喜欢李宇春喜欢得走火入魔了吧？！]，被我一个过肩摔扔出窗户后，很狗腿地开始这么叫我。
　　我有气无力地扬扬手里单子：学校的圣诞晚会，老师叫我来搞。
　　和凌亮关系算是班里最好的了，虽然大家从陌生人开始不过认识了半年，但是能让他了解到我一个眼神儿就猜到心情好不好，还是相当值得感动的。
　　他疑惑地瞪亮天真的大眼：这种事儿不是得由文娱委员来做么？
　　我闷声声地回答：高中第一学期，老师怕文娱一个搞不定，就让我来主操大刀。
　　我是班里的班长，虽然和我这浓缩的身形有点不匹配，但好歹咱从幼稚园开始就是顶着班长之称风尘仆仆走过来的，没外形，还是有气魄的，老师很信任我。
　　他扑棱扑棱我脑袋，笑道：那就没办法啦。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使唤我，我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就是别累着自己，你脸煞白煞白的时候挺吓人的。
　　听听，这铁哥们儿说话都让人舒坦啊，如果他接下来不趁我感动之际，顺手牵羊拿去我座位里的可比克，我想我应该为此生交到这么位友人而拜拜桃源那三位了。
　　文娱之类的事情对于我来说真的是强人所难，在幼稚园的时候我数学一马平川全是第一名，六一运动会的一百米里我永远最后一个到达终点；老妈给我报的课外辅导班我英语水平是外教频频竖大拇指的，钢琴课上老师总是一副要死了丈母娘的表情对我笑。
　　所以在时间已经紧逼圣诞节的时候，我想我是真的不行了。
　　要不咱搞个舞台剧吧，莎士比亚什么的。我演罗密欧，你演朱丽叶。凌亮坏笑着对我说。
　　我横他一眼。活腻歪了是吧？
　　中考完事儿之后我学过一段时间的柔道，主要是我妈看我小身板儿太弱不禁风了。虽然到底对我身材没什么影响，但至少可以对那些总喜欢嘲笑我像女生的混蛋们给点小小的教训。
　　凌亮笑着继续对我的零食大快朵颐。其实来说我不是个喜欢吃零食的人，只是他喜欢抢我的，到后来自己都不知道上超市买来的这一大袋子到底是不是给自己吃的了。
　　泄气地把单子扔回桌子上，脑子里倒是无数遍地响过刚才凌亮说的话：舞台剧，莎士比亚。
　　对，舞台剧，莎士比亚。
　　高一二班最后决定的节目为舞台剧，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虽然很俗套，但是大家在课本上都学过，排练起来一定要比其他剧目简单一点。事实上我只是想怎么简单怎么糊弄上去算了。
　　在决定主要演员的时候我很是毫不犹豫地把凌亮给选上了，凌大帅哥，那是如假包换的真正帅哥。
　　女一号想来想去还是选了文娱委员，这么个息息相关的工作，没你什么事儿的话显得我多客气？凌帅你就美去吧，好歹文娱委员也是咱校赫赫有名的四大美女之一的说。
　　当我提前摆上邀功的脸去告诉凌亮这个好消息的时候，那一张总是对我笑嘻嘻的脸忽然没了笑容，冷冰冰地看着我，让我脸上的表情再也没法维持下去了。
　　怎么了？我说。
　　潘清清你是故意的吧？凌亮很气愤地朝我喷。把我跟她搞一块儿，你倒真想得出来！
　　我怎么了我？我怎么就故意搞你了？我怎么就无缘无故得要挨你训了？
　　我气得把剧本儿往他桌子上一摔，恨道：爱演不演！这地球少了你一个谁还不转了的！
　　别以为戴着眼镜的人就没脾气，谁平白无故地被人这么吼还能心平气和？更何况这还是凌亮第一次对我发脾气。
　　我坐回自己位子上，脑袋埋回书本里，他转过脑袋，我愿多看我一眼似的。
　　我们俩其实只是隔了一道过廊的，平时伸脚就能踹，伸手就能勾的，现在无论如何都觉得那其实是一条亚马逊河，彼此连对方的脸都模糊了。
　　最后凌亮还是出演了，我不知道原因，因为我们冷战了。
　　以前也没觉得他是个小气的人，大大咧咧的，虽然贪玩了点，但是好在学习成绩还是班上的佼佼者，老师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班级后面那些平时不学习的总是鄙视前面正经学习的学生，却惟独对凌亮勾肩搭背地称哥们儿，他在班级里的人气也是所向披靡的。
　　我把排练的事情完全扔给了文娱委员，为了避免和凌亮之间的尴尬，也为了给自己腾出时间来复习功课，圣诞节前一天是要期中考试的。
　　这时候妈妈跟我说，她和爸爸要调到很远的S市，问我要不要跟着过去。
　　我说：等我想想。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突然想到了凌亮，想到了很多很多，第一天见面的事，抢我零食的事，最后吵架的事。
　　最后想起来，我们已经整整半个月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高一二班的舞台剧在圣诞节那一天大放异彩，凌亮演得很到位，他一直是个天才，我知道。
　　圣诞晚会之后的烟火会上，我站在操场最角落里仰头看烟花，这次据说学校买了个五千多的，不知道喷出来的东西能不能在天上炸出钞票来。
　　有个人影走到我面前，他说：潘清清，我有话对你说。
　　我看着高出我半个脑袋的凌亮想，这死家伙怎么几天功夫又长了这么多？
　　然后我听到他淡淡的声音：我那次是说真的，如果朱丽叶你来演，我就陪你演罗密欧。
　　周围的人都向前涌去，我听到有什么东西呲地从地面上腾空而起。
　　我喜欢你，潘清清。
　　一朵绚烂的红色大烟花在黑幕上乍然盛开，照亮了我面前的脸，一张让我越来越觉得遥远的脸。
　　我是喜欢你的，潘清清。
　　他重复着这样的很多遍，烟花一朵朵的开，我脑子也像被什么炸开了一样，乱糟糟一片。
　　最后我几乎是张皇失措地回答他：我、我只是当你是朋友。
　　我觉得我话说出口后的一瞬间，他的脸上有什么裂开了，那么七零八落，让我难受。
　　他什么也没说，深深看了我一眼后，转过头，走掉了。
　　我知道我们之间彻底完了。
　　那天晚上我回家对我妈说：我跟你们去S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