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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冰火父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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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你怎么知道那个瘦子才是真正的毛贼的?”回程路上,丫鬟紫鹃不住得问着同样一个问题。
纳兰容若拗不过她,只好答道,用耳朵听啊。
紫鹃“扑哧”一笑,少爷真会说笑,哪有断案是用耳朵的。
那是因为你没有用心在听,你可记得我问他们什么问题?
当然,紫鹃道,你问他们何时出门,所为何事嘛。
那他们又如何回答呢?少年狡黠一笑,较之方才的严肃,竟像换了个人一般。
高个说,他未时出门为妻子买药,你还查看了他的配药不是?
容若略一颔首,答道,嗯,我见他配药中确是生姜、腊梅之类的驱寒散热之物,便知他并没有撒谎。
原来如此。那瘦子呢?
他说午时三刻出门踏青,你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春暖花开时,去郊外小霞山踏青对于北京人来说再正常不过了呀。
是吗? 容若目光如炬,炯炯望向紫鹃,你再想想城门口的官府告示。
少女深锁眉头,忽的又似乎恍然大悟,城门口贴着千面怪盗姬无双的通缉令,莫非那偷钱的瘦猴就是姬无双易容的。
容若哑然,蠢材,另一张告示。
另一张?封山围猎令。
正是,山已封,猎已围,他又如何上山踏青呢?他分明是在说谎。
原来如此,少爷天纵奇才,不愧是天下第一的断案高手。紫鹃一面夸赞,一面眼角眉梢中忍不住漫出讪笑之意。
容若自然知她明褒暗贬,调侃自己,也忍不住陪笑起来。
斗嘴间,转眼明相府已在眼前。刚入正厅,纳兰容若便远远望见自己的父亲——当朝宰辅纳兰明珠负手立于正堂之中,虽以背对人,但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度。他由于方才所管闲事,不免心中忐忑,上去木然行了一礼:“父亲大人。”
“哼”明珠一声冷笑,凛凛问道:“圣人有言,斗闹场,绝勿近,邪僻事,绝勿近。你可知是何意思?”
容若诺诺答道:“远离是非地,断绝好奇心,”声如蚊蚋。
“道理你既然明白,为什么不遵从圣贤的训诫?
父亲,孩儿只是想略尽绵力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济危救困,亦是圣贤教诲。
好大的志向,天下人自有天下人的危难,你一人管得过来吗?
孩儿见一件,便要管一件;见两件,便要管一双。
纳兰明珠还想要再教训些什么,却只是无奈地说道:“你下去吧,章贤侄已经等你很久了。”
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明珠不由得一声叹息,相府公子,虽身居高位。其实却是如履薄冰。偏偏他又是这副当仁不让强出头的个性,从今以后,恐怕纳兰家是难得安宁了。纵横半生的老人,一瞬间似乎年华逝去,苍老了许多。
父亲口中的“贤侄”,乃是户部尚书公子章晓阳。纳兰容若尚未得见,却先见到了户部侍郎崔明宇,由于业缘关系,他有时不得不客串尚书府的管家,代为管理这顽劣公子。
“不知崔大人造访,容若有失远迎,”纳兰容若欠了欠身,拱手行礼道。
“纳兰公子客气了,我不过是代尚书大人给我家公子传个口信,顺便路过而已,公子何必如此拘礼。”
“听闻崔大人与索额图索相长女大婚之期将近,到时免不了要上门讨杯水酒喝。”
“纳兰公子如若赏光,崔某自然是荣幸之至了。”
两人一番寒暄,崔侍郎还有要事,便匆匆退了下去。
一进东厢,果然远远看见还有章晓阳,踱来踏去得,想必是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章晓阳一见容若,忙迎上来一顿劈头盖脑的抱怨:“祖宗,你跑到哪去了?让小爷一通好等。”其父户部尚书章明哲,两榜进士出身,乃饱学之士,这厮却是终日不学无术,一幅纨绔子弟的德性,言必自称小爷。好在禀性不坏,为人又讲义气,倒有其可取之处。容若腻烦了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倒更愿意结交这些真混人。
“章公子,我们少爷爱去哪几时需要经过您的首肯?您爱等不等,”没等容若开口,紫鹃便一顿抢白,激得章晓阳脸色红是一阵白是一阵。
他倒也不动怒,反而嘻嘻地笑到:“紫鹃姐姐,好久不见还是这么个火药脾气,以后还怎么朝夕相处啊?”
“谁要跟你朝夕相处啊?”
“我哪天一发狠,求你们少爷把你指给我作妾,咱俩可不就朝夕相处了吗?”
容若哑然失笑,紫鹃一向以戏弄自己为乐,今天却遇到个不要脸的泼皮,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紫鹃却一嗔,指天发誓道:“我就是削了发,作了尼姑,也决计不做你的小妾,”说完狠命跺了章晓阳一脚,跑了下去。
你该不会专门为寻我的丫鬟开心来的吧。容若揶揄道。
当然有好事才找你,天香楼最近请来了江南第一美女宁有思,小爷特来找你一同品鉴。
章氏一向喜欢流连于烟花之地,当然倒并非急色之徒,只不过是想学一学宋玉、杜牧之类的浪荡才子,附庸风雅罢了。
“我可没那个艳福,你自己慢慢去享受吧。”
章晓阳不免笑道,堂堂京城第一才子,居然对美人没兴趣,我看你还是把这头衔送给我好了,别污了风流才子的名头。
容若心中苦笑,我倒是想送给你,可你好意思收吗?
章晓阳不知容若心中笑他,忽然又是一乐,该不会是惧内,怕了那位伶牙俐齿的紫鹃姑娘了吧。
容若闻言,霍得变脸道,我尚未婚配,有何内可惧?你等我,我进房换身出行的衣服便与你一同前去。
他笑看着容若的背影,暗暗得意道,人都骂我蠢,可偏偏这位第一才子比我还蠢,激他一下,便全中了计。
容若辗转回到房中,却见紫鹃梨花带雨地等在那里。
“怎么哭了,”容若只当她假意嗔怒,没想到是真伤了心。
“少爷,求求你,别赶我走好吗?”
容若一愣:“我几时说要赶你走呢?”
“你现在或许不会,但难保有一天你不会烦了紫鹃,腻了紫鹃。”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峨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纳兰容若望着紫鹃濡湿的眼,不禁想到,如果有一天紫鹃真的要走,自己又会不会流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