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皿声

10、第 10 章

　　10.

　　“本次画展以‘光明’为主题。”讲解员在前头走着，黑色包臀裙勾勒出曼妙的身姿。“参展老师的风格不同，现在我们眼前的是超现实主义流派的......”

　　十岁的程谨牵着程烈的手，在两边都是巨幅画作的走廊里慢慢走着。

　　地板光可鉴人，甚至还能映出模糊的图画影子。程谨一路沿着地砖的缝隙走直线，脚下踩着或红或黄的色彩。直到踩到了一团蓝色，身边的程烈停下脚步，连带着程谨也停了下来。

　　“程烈？”

　　不远处是个身穿黑西装的男人，个子不算很高，抹了发胶的背头可以跟地板拼亮度。他胳臂被一个女人挽着，女人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瞧见程烈后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那时候的李静姝美艳得像颗耀眼的宝石，妆容精致，将她五官的优点完美展示出来。当时的李静姝耳朵上还没有戴十字架耳坠，取而代之的是两枚星球耳钉，蓝宝石外头环着一圈银。

　　程烈朝男人点点头，客气又疏离。

　　“这是你......儿子？”男人扫了眼程谨，似笑非笑语气嘲讽，“不会吧？”

　　“侄子。”程烈捏着程谨的小手，脚尖转了个方向就要往另一条走廊去。

　　“欸，好歹是老同学，不至于这么冷淡吧？”男人上前两步，微抬着下巴，“静姝也参加了这次画展，你瞧那副画——就是她画的。”

　　程烈掀掀眼皮，礼貌性地将视线落到身侧那幅蓝色的画上。

　　“恭喜。”他扯扯嘴角不咸不淡道。程谨抬头看看三个大人，小皮鞋在地砖上的蓝色倒影上踩了踩。

　　“还有事，先告辞了。”程烈知道程谨要走，牵着他的手转身。男人在身后提高了声音说：“你现在境况不怎么好吧？幸亏当初静姝甩了你，否则现在就要和你一起过苦日子了。”

　　李静姝轻哼一声，姿态像只高傲的猫。

　　周围人不多，但其中有几个听见动静朝这边看了过来。程烈不想跟着丢脸，稍微加快了步伐。

　　程谨迈着小短腿跟上程烈的脚步，突然扭头对两人做了个鬼脸：“会画画有什么了不起，我以后要给叔叔画一幅世界上最贵的画！”

　　“呦。”李静姝嘴角一扯，“还真是童言无忌，不知天高地厚啊。小朋友，你得学学大人，成熟一点。”

　　程谨不走了，瘪着嘴抬头瞧程烈。男人按着程谨的后脑勺把他揽在身前，板着脸对李静姝一本正经道：“抱歉，我认为衰老和成熟有本质上的区别。”

　　走廊一侧的玻璃窗把阳光毫无遗漏地放了进来，照在李静姝微微扭曲的面孔上。程谨觉得阳光刺眼，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下一秒高大的身影把他完全笼罩起来，程烈不再管身后两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把侄子的小手紧紧牵着。

　　“叔叔。”八岁的程谨是个小机灵鬼，煞有介事道：“她是你的前女友吗？”

　　“我不记得我有前女友。”程烈揉揉眉心，低头瞥向小屁孩。小屁孩作恍然大悟状：“哦——叔叔不招女孩子喜欢。”

　　“……”程烈额角抽了抽，冷声道：“闭嘴。”

　　程谨乖乖闭上嘴，但仍然时不时瞄他一眼，仿佛在奇怪叔叔这样的帅哥为什么不招女孩子喜欢。

　　后来程烈几乎要把这件事给忘了，直到程谨初中退了吉他班之后，程烈问他想学什么，程谨说不如学画画吧。

　　程烈想培养一下艺术气息也不错，结果程谨说：“我说过要给叔叔画一幅世界上最贵的画的。”

　　后来程谨上了高中两人确定关系之后，某次程烈和几个朋友聚会带了他去，程烈好友调侃起“前女友”这件事，程谨明面上撒娇暗地里揪着程烈腰侧衬衫威胁地问：“什么前女友呀？”

　　好友说：“小谨不知道嘛，你叔叔上学的时候人气可高了。当时追他追得最狠的那个女生甚至由爱生恨，对别人说你叔叔早就被她甩过，其实程烈压根记不住她的名字——小谨可别学哦，撒谎不好，跟你叔叔一样天天板着冰块脸也不好，咱们小谨这么可爱——”

　　剩下的话被程烈一杯酒堵了回去。当晚一群男人喝得东倒西歪，程谨笑眯眯扶着程烈打车回家，进门就把人甩在了一边。

　　“我没答应过她啊。”程烈头一回觉得委屈，“小谨——”

　　“给你倒水呢！”程谨没好气道，气势汹汹地把水杯往男人手里一塞，大声说：“我吃醋了！”

　　“可是我只喜欢你啊。”程烈接了水杯，顺带把人也揽进怀里。“小谨，我只喜欢你一个，以前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

　　程谨怀疑他已经醉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平时的程烈根本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他脸颊发烫，和他隔着两层衣服相贴的男人也烫。

　　“我知道啦。”程烈动动嘴唇还要说，程谨赶紧让他住嘴喝水，窝在他怀里仰头笑道：“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可就恃宠而骄啦，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