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蓬莱［剑三］》碧松壑

6、往事

　　八年前，柳镇来了个位不速之客，一名黑衣修士从天而降。

　　他一身黑衣却半身鲜血，在柳家客栈门口放下一个襁褓便速速离开。

　　当时街上人不多，看见的也少，但却很快传开。

　　有人说那是仙人，也有人说那是魔头，更多的便是关注着地上那个看起来不足一岁的孩子。

　　柳掌柜怕惹是生非，想丢掉这个孩子。这孩子来路不明，街上有人虽然动了恻隐之心，但没人敢抱。

　　镇上常年卖柴的老犁头正好看见了，便忙接过来，表明自己想养着。

　　老犁头掀开裹着孩子的布锦，看着小孩正在熟睡的白白嫩嫩小孩，裂开没剩几颗牙的嘴笑了。

　　“哈哈哈，今后爷爷养着你。”

　　老犁头无儿无女，他对小殷政是疼爱到了骨子里。虽然家里清贫，但这么多年也攒了些钱，也养了几只羊，天天都有新鲜的羊奶。孩子的小衣裳，尿布都准备了不少。

　　老犁头还给小殷政编了竹床，竹椅，竹子做的玩具，还特制了个竹背篓，出门就把孩子放背篓里带着。虽然辛苦，但认谁都能看出来，老犁头是真的高兴。

　　老犁头还专门请余大夫给孩子起名，余大夫到他家，也顺便给孩子检查身体。当时小殷政穿的是他来时的衣服，余大夫正好瞧见了他里衣上绣的文字，“殷政”，这应该是孩子的名字，于是便告诉了老犁头。

　　老犁头想了想，跟老朋友商量了一下，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叫真名，那个黑衣人受伤那么重，孩子却一点事儿都没有，把孩子放在柳镇大概也是想有个好心人收养。总之，这孩子身份一定不简单，两人一致决定隐去“殷政”这个名字，等孩子大了再告诉他。

　　真名不能叫，再取个正经名字老犁头也不肯了，孩子长大了可是要归根的。最后老犁头一拍脑袋便给取了个“小破烂”，也就是俗话说的贱名好养活。

　　“哈哈哈哈，我是老破烂，你就是小破烂了。”老犁头举起孩子叫着小破烂，小破烂也开心的咯咯直笑。

　　小破烂渐渐长大，爷爷对他好，他也极孝顺。陪爷爷砍柴，大街上也扯起嗓子奶声奶气的叫卖，街上人见了，都忍俊不禁，过来逗逗他，也带来了不少生意，爷孙俩过的也自在。

　　转眼间到了上学的年纪，老犁头又花钱给小破烂送到了镇上办的私塾里。

　　在私塾里，小破烂用心学习，先生对他格外喜爱，他也跟同龄的小孩们打成一片。

　　本以为日子就这么平静的过下去，没想到，在他七岁那年，一切全变了。

　　那天晚上，小破烂发烧了，虽说余大夫开了药很快退烧了，但醒来的殷政眼中的世界却跟原来不一样了。

　　他看到了他家里围绕着无数的黑气。仔细看去，那些黑影竟都是人形，有些还能看到人脸。

　　刚开始殷政吓坏了，哭闹着告诉爷爷家里来了许多陌生人。

　　老犁头还以为孩子烧坏脑子了，出现了幻觉，于是天天好药喂着。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在殷政眼中，那些黑影天天围绕着他，朝他咯咯咯笑着，虽然靠近不了他。但是，黑影却能任意穿过房子，家具和地面。

　　更令他崩溃的是爷爷周围的黑影也越来越多，那些黑影跟他周围的不同，竟能穿过爷爷的身体，趴在爷爷的背上！

　　小殷政经常对空气怒吼着“滚出去！”，伸出小短手发疯般扑来扑去，有时候趴在爷爷的背上疯狂的锤打。

　　他渐渐发现黑影无法靠近自己，但每当他靠近的时候黑影却可以隐入爷爷的身体，赶也赶不走。

　　某天，又得知殷政在私塾里打了徐员外家的小女儿，老犁头赶忙去赔礼道歉。先生又告诉他，这些天小破烂在私塾里很反常，嘴里说着胡话，行为极具攻击性，有几次差点伤到人，很多家长也表示不满。

　　先生的意思很明显了，老犁头没办法，只能带孩子回家。

　　不明所以的老犁头看着反常的孩子也是心疼，每天带着孩子到余大夫医馆里看病。因此，小殷政的症状被医馆里病人得知，渐渐的，镇上人都说，小破烂疯了。

　　小殷政看着满天的黑影，他很害怕，他向人求助，可不管是爷爷也好，余大夫也好，先生也好，还是镇上的任何其他人，没人相信一个七岁小孩的话！

　　满天的黑影？我怎么看不见？你个小孩小小年纪都会骗人了......

　　直到爷爷也病了。

　　突然间，老犁头卧病不起，据余大夫说，老犁头是过于劳累才病倒的。这些天他又是养家，又是为了小破烂的病情到处奔波，自身年纪又大了，终于支持不住，倒下了。

　　但在殷政眼中却不一样，他看到爷爷身上的黑影变大了，爷爷一天天瘦弱，就好像被吸食了生命力。

　　他眼睁睁的看着爷爷越来越虚弱，只能听余大夫的话，好好照顾爷爷，每天跑去抓药。小小年纪的他也天天跑到山上学着爷爷砍柴抓兔子抓鱼卖钱。

　　爷爷坚持了一个月便离开了。

　　下葬那天，余大夫请镇上的人过来帮忙，小破烂在余大夫怀里嚎啕大哭。

　　恍惚中，他看到黑影从爷爷的棺材上钻出，朝余大夫飞来。情急之下，连忙推开余大夫上冲前挡住。

　　黑影被冲碎了，碎成成一缕缕渗透到地面。

　　余大夫看着突然跑出去的小殷政正在疑惑，却发现孩子瞳孔放大，怔怔的看着远方。

　　黑影越来越多了，漫天的黑影盘旋在周围。

　　他冲上前去，挥舞着手臂想要赶走他们，来帮忙的人却以为小破烂又发疯了。

　　帮忙抬棺的汉字叼着草一手抵着小破烂的头，看着他挥舞的手道：“这孩子真的疯了啊。”

　　“你身上有东西!”小殷政哭着朝他吼道。

　　“什么？”汉子看着小破烂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后，不由得心里发毛。

　　“他们又来了，就是他们害死爷爷的！”

　　汉子一把推开他，“啧，晦气。”要不是余大夫给的钱多，他可不想来，等埋完这个老头，一定要好好吃一顿。

　　殷政坐在地上看着一个正绕着汉子的黑影，又朝他裂开大嘴，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余大夫赶忙过去想扶起小殷政，老友去世，他可不能让这孩子出事，顺道骂了那汉子一声。

　　为什么越来越多，这些东西为什么要夺走爷爷，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他身上！

　　小殷政看着漫天黑影，突然心中明了：是我，是我把他们吸引过来的！

　　于是，没等余大夫靠近，殷政自己爬起来飞快跑走了。

　　“哎！政儿！回来！”余大夫在后面叫他却充耳不闻，眼睛却扫着四周。

　　那些黑影果然都跟过来了。

　　快跑，离开他们，不能再害别人了。

　　殷政跑了很久，躲在树林里。天越来越晚，他听到有人叫他，应该是余大夫托人来找他的。

　　他就躲着不出来，藏在灌木丛里一声不发等人走远。

　　一晚上没找着，余大夫也很担忧，他一把老骨头只能去老伙计的家里等着，直到镇上有人找他看病才离开。离开前在老伙计家里留了字条和一锭银子。

　　殷政知道余大夫在他家里，他不敢回去，怕把黑影带回去。于是，每天在镇上跟余大夫躲猫猫。余大夫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见他，就一直往他家里送东西，好歹维持生活。

　　渐渐的他发现了这些黑影虽然是他吸引过来的，但靠近不了他，也不会攻击他，时间长了，也会消失，一段时间后又会出现。于是，他没离开镇子，只是远离，一方面是舍不得，另一方面是想找到杀害爷爷的那个黑影，给爷爷报仇！

　　殷政帮柳老板抓兔子钓鱼，经常好几天不回来，就直接在树林里找个树洞住。余大夫也常远远的看见他，还没等靠近就一溜烟跑没了。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他也渐渐得知，自己情绪不稳便会引出黑影。

　　曾经有镇上的人帮余大夫抓他，殷政一着急就看到黑影从地上冒出绕到那些人身上了，虽然他趁他们不注意挣开跑了，但黑影还是留在这些人周围不离去。他心道完了，又跑回去给他们说你们身上有坏东西也没人信，那些人还要抓他，没办法只能逃跑。

　　结果隔天几人便全病倒了。余大夫又找了一些人，但无一例外全部中招。虽然殷政很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扛不住这些人为了余大夫的酬金满世界堵他啊。

　　渐渐的，镇上都传言，小破烂是扫把星附体，接触过他的全的病了，那天帮忙埋老犁头的汉子也在家里躺了半个月呢，没准他爷爷就是他克死的。

　　也有人看他可怜，反驳道，这孩子还帮我搬过东西呢，我怎么没病？你们得病的怎么没死？不就是躺几天吗？我看你们就是想讹人！小破烂爷爷死了，人家不想麻烦余大夫，自力更生，多好的孩子啊。

　　话是这么说，但镇上的人还是觉得跟他接触越少越好，不可信其无啊。对于愿意跟他接触的，小殷政也是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在外人看来，这孩子冷冰冰的，逐渐愿意跟他说话的也少了。殷政也正好减少跟别人接触，只做交易，避免连累别人。

　　虽说，他已经基本上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受害者也变少了，但在一个镇子里时间长了总会出问题。

　　有一家人经常买殷政的柴，这是为数不多的愿意跟殷政接触的一家人，而那家的孩子赵大宝曾是殷政的同窗，在私塾时他便嫉妒殷政的高人气。

　　刚巧，放学时看见殷政正在自家院子里运柴，就过去了。结果可想而知，殷政引来黑影，本想飞快远离，奈何对方咄咄逼人，他看见黑影出现想要纠缠赵大宝便推了他一下，谁想却被这家人看见了，以为殷政欺负他家孩子，就把他赶出去了。殷政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第二天赵大宝病了，症状跟以前那些跟殷政有接触的人一样，也跟他死去的爷爷一样！这下子，本来可怜他的人们都收起了怜悯之心，生怕跟他接触后得病！

　　镇上的人见他跟见瘟疫一样，都躲着走，赵大宝病好以后也没敢再找过他麻烦。全镇只有柳掌柜敢收他的东西了。

　　柳掌柜的客栈风水极好，据说是仙人给看过的，他身上还有块玉佩，据说也是仙人给的，殷政发现黑影基本不在客栈附近出现，也靠近不了柳掌柜，就安心只给柳掌柜送东西了。

　　镇上的人也都对柳掌柜刮目相看，说他鸿福齐天。

　　殷政基本上不在镇上待，家也不回了，每天睡树林里，攒一些柴火给柳掌柜送去。剩下时间再研究一下黑影。

　　目前只知道黑影会出现在身边却靠近不了自己，只能祸害他身边的人。而害死爷爷的那只黑影却没再见过了。

　　殷政就这样小心翼翼生活了两年，直到今日遇见方息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