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宫》安夏墨

3、第3章 海妖噬灵

　　熊妖只觉那笑容，犹如春风送暖，直抵他的心头。他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摸鱼音的脸。

　　就在熊妖松手的刹那，鱼音跳了出来，她身后蔓延出墨绿色的海藻。

　　那海藻柔软，却又布满着刺芒。

　　她还从没对任何人，起过杀机。可她知道，这些软剑般的海藻，会让熊妖消失的干净利落。

　　鱼音妖识有限，海藻蔓延的速度并不快，但却像铮铮的风，带着大海的咸腥。

　　它们是那来自深海的芒刺，只要轻轻一碰。便可穿透这熊妖，人形模样下厚厚的皮毛。

　　终于，海藻中幻出一个金色的把手，缓缓落在鱼音手中。

　　平静的海面，忽然翻起浓浓的浪，大海深处，传来一声，让人颤栗的啸叫。

　　几乎就在那海中啸叫响起的瞬间，一道黑影在鱼音眼前闪过，她抬起头。

　　黑色屋檐的角落处，雕刻着凶悍的神兽。小马正俯在那神兽旁，露着杀机。

　　“我要带你走，谁也拦不住。”熊妖并没注意到潜伏着的小马，他冷哼一声，身后的黑色瘴气，越来越浓。

　　“那要看你的本事。”鱼音扬起手柄，海藻漫天飞扬。

　　海藻打疼了熊妖，熊妖发出一声低吼，迎了上来。

　　那海藻柔滑，且布满水汽，宛若一面镜子，折射出鱼音脚下的台阶，鱼音面前的熊妖，还折射出……一道白影。

　　有人？

　　鱼音、熊妖，连随时准备进攻的小马，都同时停下来，望了过去。

　　在人间用妖法被就不妥，虽不是用在人身上，但是被凡人看到，便触犯了六界神魔妖之规。

　　鱼音嗖的，收了身上的妖气。

　　一个少年拾级而上，目光轻柔，一脸从容，宛若雪山之巅的仙人，身上的白衣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鱼音第一次用这保命的神奇，心法还不熟练，她收了功法，手中海藻形状的刺芒神器，岁瞬间收了锋芒，缩成一团。却像一个老婆婆纺的线团，应声落地，咕噜咕噜的向台阶下滚去，一直滚到那少年面前，才停了下来。

　　少年好像根本没有留意到，熊妖身后的微余的瘴气，和随时都能爆发的怒火。他捡起海藻芒刺球，向鱼音走来。

　　那白色长衫上的祥云纹，已落入鱼音眼眸。

　　“你的。”少年声音清朗。

　　墨色的海藻刺芒神器，明明是个能致死的杀器，这会儿在少年修长的手指中，竟焕出莹莹的微光。宛若贪恋他体温的懒猫，在他手上待的闲适。

　　少年显然不是凡人，鱼音整颗心都在悬着，如果被人看到海妖伤妖，恐怕又是场劫难，上天就佑我一次，他不知这是个杀器吧。

　　“上古绝杀。”少年眼底漾着笑意。

　　果然，上天是不会佑护带罪之族的。

　　鱼音尴尬的，把海藻刺芒神器接了过来，指尖微触，一阵清凉。

　　熊妖看着少年和鱼音，旁若无熊的你来我往，仿佛受了刺激，双眼胀得通红。

　　既然认得这法器，自然也就不是凡人，自己也没什么可隐藏的。

　　“鱼音，跟我走。”熊妖一把拉住鱼音，身后的瘴气，就像笔锋狂乱的墨迹，杂乱无章的怒吼着，似乎要冲破这周身的束缚，将眼前所有的一切带走。

　　“别做梦了。”鱼音甩开熊妖。有小马在，熊妖绝不会得逞。

　　“除了我，谁会娶你这入不得玄色宫的海妖？”熊妖的脸沉了下来，显出彻底爆发前的一片死寂。

　　这凡人常说，人有千面，可这妖神又何曾不是如此？

　　鱼音微微的闭上眼，在这几千年里，熊妖总是跟在自己身后，从未生过些妨害。可心中却早已生出了，无尽的鄙视，就像落入深潭、悬崖，总要拖她一起下坠，才能平衡了心里的不甘。

　　一旁的少年虽仍旧风轻云淡，可听了此话，脸上已有了冷意。

　　果然，入不得玄色宫，又是海妖带罪之族，任谁都会低看一眼的，这少年也不例外。

　　鱼音握住海藻刺芒神器的手柄，“有没有人想娶我，与你无关，把记录我族人的名册留下来，我便不与你追究。”

　　“我喜欢了你五千年，你竟不留一点情分。”熊妖双眼血红，脸色却铁青。

　　“你喜欢我，与我何干？你若敢伤我族人，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熊妖张着嘴，像野兽一般，呲着满口的獠牙。手上的指甲，缓缓生出，像匕首、像尖锐的钩刺。那是他最锋利的武器。

　　“你逼我成魔。”熊妖怒吼着，他身后黑色的瘴气中，出现一条条细小的闪电，那闪电嘶嘶作响。每闪一下，都比之前更明亮，也更狰狞。

　　原来这熊要是抱着成魔的打算，鱼音变了脸色。

　　如果他真的成魔，凭着他此刻的怒气，整个宁城都要完了。

　　她绝不会让自己的族人，和那些无辜的凡人，因自己而生出这样的危险。

　　“不可。”鱼音伸出手，一定挡住熊妖成魔。

　　就在鱼音冲过去的霎那，她被那白衣少年一把拽了回来。

　　“你……”鱼音用力挣脱。

　　“闭眼。”那清凉的指尖扣住她的头，轻柔地把她拥在怀里。

　　鱼音不再挣扎，少年身上的香气淡淡的，温暖却清爽，若这宁城最好的美酒，只让人沉醉。

　　鱼音只觉得在身后世界，忽明忽暗的变换了几次，仿佛有几声，兵器相撞……

　　就听咚的一声，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下来。

　　少年的手，从鱼音头上拿下，鱼音回过头。

　　“总有一日我会成魔，那时候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熊妖坐在墙角，身后的岩石裂开了一条缝。他挣扎着站了起来，逞强的大嚷大叫，可脸上却没了，此前那般嚣张的气焰。

　　“把名册拿出来。”鱼音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挡在熊妖面前。

　　熊妖梗着个脖子，恶狠狠的说：“我是不会让你们这些海妖好过的，我就要把这本子送到玄色宫，灭了你们这些臭海妖。”

　　说完，熊妖脚下跟踩了弹簧似的，双臂挥舞在头顶，顺着台阶向下跑去。

　　小马利落的从屋檐上飞身而下，一把拉住了熊妖，拽出了那本册子。

　　随后，就听熊妖那响彻山路的哭嚎，传了出来。

　　“呜啊啊……这可是我花了，快两千年的光景，才收集来的呀！”

　　“还以为有了这个，鱼音定会嫁给我，呜啊啊……”

　　“都是清水河边的狼妖出的主意，呜啊啊……鱼音，呜呜呜……”

　　见小马拿到那册子，鱼音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再回头，已没了那少年的踪迹。

　　*

　　第二天清晨，云娘的铺子里，等着买避海符咒的渔民，挤了个满满当当的。

　　“听到了吗？昨天大海深处传来的，那一声啸叫，真是恐怖。”

　　“能发出这么恐怖声音的海妖，绝不是善类。如果不是天帝英武，将它囚在深海，它可早就作恶六界了。”

　　“是啊，你看那海面倾刻间，都变成黑色，着实吓人。”

　　“昨天海面生异的时候，我的船还没靠岸，不瞒各位，当时我吓得腿都发颤了……”

　　“腿发颤算个啥？没尿裤子就行。”

　　“哈哈哈哈哈哈……”渔夫们虽笑的大声，可细细一瞧，个个神色都绷得紧。

　　鱼音这会儿，也生出些担忧，都是自己，唤出海藻芒刺的杀气，引得海面啸叫，不知有没有惊动天上的神官。

　　她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一边听着人们的讨论，一边帮小马，把绘制着色彩斑斓的，海底生物的瓷器，一个个地放进竹筐里。

　　“可我听说啊，这海中关着的根本不是什么海妖，而是天上的上神。当初因挡了天帝称帝之路，才被囚禁在深海的。”有人神神秘秘的道。

　　“不可乱说，不可乱说呀……”

　　鱼音手一滑，两盘相撞，发出一声叮咚响。

　　铺子里的空气本就紧张，这无端一声响，引得大家都向她看了过来。

　　鱼音紧张了些许，虽然这些凡人，不可能知道她是海妖，但她仍小心翼翼的笑道：“手滑，手滑了。”

　　宁城的天是湛蓝的，与那湛蓝的海，在远处拼接成，蓝的浓墨淡彩。

　　只有在海的边缘，浪花拍击沙滩处，才泛起白色的浪花，勾勒了这一整片海天之蓝的边框。

　　海风像轻柔的手，抚过鱼音的脸庞，吹散了她的头发。

　　作为一个六界无名的小散妖，若在平日，她定是大爱这样的时刻，可这会儿，她心里却有几分不安。

　　“昨天的海啸，真的没事吗？”

　　鱼音和小马一人提着竹筐的一头。竹筐里装着，去廊桥摆摊儿的碗碟，竹筐很沉，她得用尽全身力气，可还是忍不住，回头向半山看去。

　　小马提着竹筐另一头，没显出什么费力的样子，可那经常笑起来，露着两个小酒窝的脸庞，此刻一派平静，“没事。”

　　鱼音停了下来，把竹筐往沙滩上一放。竹筐太沉，立刻向下陷了陷。

　　她们家铺子前面，有一处望海的凭栏。娘总会站在那里，看到远处的大海，看在沙滩上嬉戏的自己。可这会儿，娘没站在那儿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