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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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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音乐学院附中,初试现场。
路诗瑶举起中提琴,温暖而丰满的琴声响彻整个音乐厅。
那是她许久没能感受到的,真正的把自己与琴融为一体的感觉。像是一对舞伴,在台前一退一进的配合,将感觉推向巅峰。
哪怕她在酒店房间的电脑前,看到自己初试成绩的时候,那种感觉还可以随时回想起来,并且记忆犹新。
十个人,它排第七,没过。
她把脚放到椅子上,头放在大腿上枕着,侧着头,她都不知道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面对此情此景。
她只是感觉到很累,紧绷的弦就这样撕裂开。半晌后,才有无声的眼泪流出来,随后哭声越来越大。
妈妈过来拍她的肩膀,告诉她她还可以去国音,她已经联系好了老师。
“可是我真的不甘心……我真的好不甘心……”路诗瑶把头埋进去,“我明明……明明已经很努力了……”
那个时候的路诗瑶还不太明白努力只是一部分的道理,把全部身心投入进去,结果两败俱伤。
小小年纪的心里似乎从此裂开一道很深的缝隙,复杂的情绪从这里流入,咸涩的泪水涌出。
路诗瑶很久都很沉默。之后她把头抬起来,擦掉泪水,语气变得坚定起来:“妈,我不想学中提琴了。”
*
江北市的八月,夏季的余温还没过去,天气依然热的让人仿佛融化。
路诗瑶在镜子面前踌躇半天,努力调整裙子的每个裙褶,领带要整齐,把头发利利索索的扎的很高,而后系上一个红色的蝴蝶结系带。
到了高中,就想让自己变得再成熟一些,摒弃掉学生气的T恤和牛仔裤,但看起来还是逃脱不了稚气。
就好像假期积极锻炼减肥,脸上还是有两坨去不掉的婴儿肥一样,总是多多少少的带着点“你还是个孩子”的特征。
今天是上学的第一天。
路诗瑶最终去了离家不算太远的江北高级中学,虽然不是很远,但也要坐五站公交才行。
像路诗瑶这个阶段的小孩,考虑学校的事情总和大人的脑回路不一样。父母让她报江高,是因为江高的高升学率和一本率,而路诗瑶只觉得江高的校服是格裙和衬衫,而不是花花绿绿的运动服。
收拾完之后,她拎起新买的棕色书包,招呼一声便出了门。
*
开学的第一天,是江高例行的新生大会,随后便是为期一周的军训活动。
选择江高,应该是早就听说它与其他的高中不同,不会有把窗子和平台围的死死的铁栅栏,也不会有强迫女孩子剪短发,男孩子剃寸头的规定,更不会有男生女生走在一起,就会有主任揪到说你男女生交往过密,学生要以学习为重。
在学校大礼堂上一眼望过去,她可以认出几个淡淡涂着嫩色唇膏画着眉毛的女孩子,也有把头发理的干干净净的男孩子。
但,有些东西不可避免。再人性化和自由化,坐在这里还是免不了要听领导主任们的长篇论调。
路诗瑶对于学校领导的讲话并不大感兴趣,她的神思早就飘到九霄云外去。直到观众席上有了不小的惊叹声后,才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领导的讲话结束了,台上站着个与他们一样穿着校服的男生,头几乎都要埋在夹着演讲稿的蓝色文件夹里了。
演讲之前,主持人介绍说,男生叫顾延知,是这届步青班的第一名。
“步青班?”路诗瑶感到疑惑,以她对江高的粗浅了解,步青班这种话是只有父母研究学校的时候才说出来的。
“你不知道步青班吗?”坐她邻座的女生热心肠的解释,“就是重点班啦,都是初中各个学校保送来的,这个顾延知初中是十七中的,还是很厉害的。”
路诗瑶转过头去看女生:“十七中?那他来江高都有点屈才了呢……”
她还没反应过来,女生又问她说:“对啦对啦,你是哪个初中的?”
然后开始自我介绍::“我叫江云枝,我是百惠中学的!”
路诗瑶被江云枝的热情搞得有些害羞,她浅浅道:“我……我叫路诗瑶……我是一四七中学的……”
“诶,那你一直都在这个学区啊,那上学岂不是很方便,我家离江高真的太远了,每次来都要地铁转公交再走一会儿……”江云枝说话滔滔不绝,并且能控制在只有路诗瑶能听见的分贝,不让后排的老师发现。
路诗瑶一向不是很能招架的来健谈的人,一般这种情况下她通常“嗯嗯啊啊”的回应,表示认真在听,一直等到对方讲完。
江云枝自己讲完了,还要转回来cue一下路诗瑶:“……你平时怎么上学?话说你有去过咱们学校旁边的商业街吗?我之前在微博上看到据说好多网红店……”
“还……还好吧,我对这片也不是很熟……我比较宅。”路诗瑶挠挠头,尽量说多一点。
台上机械的念着稿子的顾延知此时结束最后一句话,脸从文件夹中抽出,露出清晰地五官,微笑的鞠了一躬,随后下台。
路诗瑶坐在第五排,能够看清方才那人的五官全貌。她从未见到过气质这样清冷的男生,仿佛提前结束了稚嫩时期,已经有种十八九岁男孩子的感觉了。
可路诗瑶只撇到一眼,顾延知已经夹着文件夹下台了,步伐极快。
她的目光暗淡下来,再次恢复到刚才无神的状态中。
好像所有的演讲都结束了,布景人员开始在后面搬起椅子,随后穿着校服拿着各式乐器的人徐徐登场。
路诗瑶突然反应过来——这是江高乐团的新生演出。
*
对于江高,除了校服之外,路诗瑶唯二了解的事情就是江高的管弦乐团。
乐团全称叫弦音管弦乐团,是江高的传统。与其他的高中乐团不一样,江高乐团是真正有乐团样子,而非只在运动会当鼓乐队水平的乐团。省奖和国奖,乐团都有承包。乐团水平在全省范围内说的上数一数二。
路诗瑶的心跳突然开始变快了起来。
对于乐团,路诗瑶有种特殊的情绪。
初中的学校也是有一个小型乐团的,不招弦乐,只有管乐和打击乐,用来各种典礼汇演和运动会,路诗瑶拿着中提琴去社团办公室,老师说要真想来小钹还缺两位,现教现会,初中三年就奏两首曲子。
自此之后路诗瑶就对中小学的乐团有某种抵抗情绪,觉得都是水水凑数用的。
因为爸爸在江高当美术老师,路诗瑶初三的时候就跟着爸爸去看江高的国庆演出,从此便对这种中学乐团的映象焕然一新。
哪怕是不再碰中提琴,也还是对江高的乐团心存向往。
一旁的江云枝不太明白路诗瑶脑袋里的回弯,她看着台上的乐团,却只盯着一处,而后还戳戳路诗瑶:“你觉得那个……就是在指挥旁边的男生,拉小提琴的那个,你觉得怎么样?”
路诗瑶不明白江云枝聊的是长相而非技术,她问非所答:“右手功力很深厚,揉弦运弓也很稳……”
“……不是,我是问长相……”
路诗瑶这才后知后觉:“……哎?我觉得……还行……”
“你懂好多,你学过吗?”
她脱口而出一个“嗯”,然后迅速收回:“没啊,只是爱好。”
说好的再也不碰,就真的别碰。
她努力的忘掉那些日子萦绕在脑海里的挫败感,努力从丧气的情绪中走出来重新面对,她不想要再重蹈覆辙了。做不到的事情,放弃就好了。
乐团的表演结束了,指挥鞠躬谢幕。
路诗瑶长舒一口气,看着接下来学校的电声乐队在台上搬起架子鼓和音箱,而后是古典群舞,诗朗诵,小品……
但她的心思还停留在刚才的交响乐曲上,就像是逃不脱的梦魇。
可是,她真的不想再重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