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血御守の鸦•砂 ...
-
“只有一次也好,我想要守护自己重要的东西……”那张笑容带着青葙红实般的孤寂与异常的满足,刻在白茫的记忆中。
深秋的庭院四处都是如春樱般的青槐花,如雪似云,夹掺着浅浅的青色,像是染上了一层薄晕。微香沁心,随着微凉的风若有若无地轻抚着肌肤,使人难以忽略这份难得不掺杂着血腥味的舒逸。
至少鸦是这么想的。能够呼吸到这样干净的空气,恐怕也只有在这种奢华安逸的宫廷深府了吧。下意识地抚了抚身间的忍刀,他觉得很快这里也将因为自己而染上血腥。始终放慢的脚步因为远处的动静而倏地挡到了身前紫衣男子的一侧。与男子对视一眼,确定不是危险突袭后,他提身一跃将自己隐入暗处。
一抹白色由远近繁密的槐花中渐渐清晰而来,看见庭院中有人似乎非常讶异,迟疑了一下,依然缓缓走到了紫衣男子面前不远处:“我没见过你。”他的语气很淡,掺夹着温凉的警惕与质问。
鸦从暗处的花叶缝隙望去,看见来人一张略微苍白如病的面容。秀气的双眉包含住下面那双蜜色的瞳孔,透出夕阳般的半金半灰的光泽,沉郁的眼神使眼瞳明而不透,镶嵌在如槐花一般清白的脸颊上像是两块上等的琥珀。较一般男子而言,他的鼻子显得小而尖挺,使线条整个清秀了起来,抿成直线的唇瓣看上去有些病态地泛白。黑发如锻,白衣如云,他像是从青槐上飘摇而下的树精,纵然有着些许病意,依然带着一丝诡魅。
“翠微和使。”紫衣男子绕有兴趣地打量着来人,翠微和使来访不要说是赤炼国的上下官员,就连山野百姓也无不知晓,而这个似乎住在赤炼庭中的人却浑然不知。
“和使……”那人蹙眉,反复咀嚼这个词的涵义。
“砂!”突然,暴喝打破了宁静,像是一阵暴风席卷而来,一个带着一身戾气与蛮横的男子疾步走到那人身边一把将他扯近身侧,“我警告过你,不准随便出来!”像要捏碎他的手腕一般,男子有些快意地看着他的神情划过一丝痛苦。
紫衣男子将这幕看入眼底,冷冷笑了下,拱手道:“赤炼王。”一个喜好脔童的土匪罢了,赤炼到底也只是盘以土匪为首的散沙。
不理会对方的行礼,赤炼王,更崖只是狠狠盯着微微颤抖的白衣男子——砂:“你想逃?”阴森的表情仿佛对方一点头,他便会撕裂其身体一样。看见砂轻轻摇了下头,他才满意地缓了缓脸色,转向紫衣男子道,“你就是翠微的由契?”
像是确认了什么一样,由契颇为得意地笑了笑:“不错。看来如果不是这位公子的出现,我要见到赤炼的王,还要再等上些许日子了吧。”到达赤炼国已经4天了,而侍奉的官员总推说赤炼王要务在身,不予会面。若不是赤炼国的腐败远近皆闻,别国恐怕还以为是翠微国来奉礼求和的呢。
盯着由契良久,像在探究他有什么意图一样,末了,更崖冷哼一记:“和谈?”
“正是。”
“条件?”倨傲地看着由契,像是为了赶快打发他,更崖不耐地问道。
先是一楞,由契没想到更崖居然不恭到如此地步:“不需要看下和谈文书吗?如果赤炼王有要务,不妨改天召见我也不迟。”来这里明是为了和谈,实则是为了暗下探听赤炼的情报,而他更是做好了杀了这个并国障碍的计划。
砂微微挣扎着想将自己的手从更崖的掌控中抽出,却使手上的力道愈加痛彻心扉:“我一个人会回去。”他不想被更崖押回去,这意味着痛苦的开始。
看见砂因为挣扎而使苍白的脸上浮上浅浅的红晕,更崖满足地看了他许久终于放开了他:“可以。不过你该付出的惩罚,我不会忘记的。我会让你记得身为替代品的职责。”不再看砂一眼,他示意着由契跟着自己离开,不让人有一秒的时间接触到砂。
等到更崖完全消失在庭院可见的范围内,砂才将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下来,掀开衣袖看见自己手上明显的淤痕不禁打了记冷颤。“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成为替代品……”他的低喃像是在微微抽泣,然而眼中却没有任何泪水,像是早已干涸的泉水,凝固在脸上。
替代品……鸦咬了咬牙根,眼中透出隐约的痛楚。恐怕对于父亲以及所有人而言,自己也不过是个同族乱波的可代替品而已吧。被有计划的养育,被有计划地服从命令,连死后也被有计划地剔除抹杀并代替……明明同族,只因为由契家是皇家御封,便世代为主,而同族人沦为暗使或乱波,变成永远不会见到光的替身,除了自己和主人,直至死,也不会有人知道死掉的是谁。
“谁?”突然,鸦的视线穿过花叶,看见砂不知为何仰面,用那双琥珀瞳孔搜寻着繁密如幕的树间,他似乎很惊讶有人可以爬到那么高,询问的口气中带了丝好奇。
不着边际地准备隐去时,突然逆背袭来的一阵风却令鸦只能顺风立在树梢,他抽出腰间的忍刀注视着砂的眼睛,准备着自己被发现后该有的举动。找寻了很久也没有发现什么的砂终于放弃了,他轻轻弹了弹肩上的花絮走向回去的林径。然而就在鸦放松忍刀的那一刻,渗着青槐浅香的秋风忽然转向逆袭,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砂顿下了脚步,回头,抬眼……
两人的视线都有些凝滞而惊讶地望着对方,被看见了!
砂直直地撞入一双暗色的眼瞳中,即使如此遥远,他仍奇异地发现那人不讳的眼中有个陌生的影子,那个白影就是自己么?一直以来,在别人眼中映出的,一直是“那个人”,而在更崖那双眼睛中只有对自己的恨意,浓稠到看不见在他眼中的自己……而第一次,如此清澈而直白地看见了自己,在这个人的瞳中……
鸦措手不及地对上了那双蜜色如琥珀的眼,忘记了手中的刀,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他的表情似乎一开始有些惧怕,然后渐渐转为惊讶及浅微的激动,鸦觉得一种熟悉却又陌生得想要推开的悲伤从槐花的香气中弥漫开来。
花絮如雪,乱舞,令人分辨不清是幻是梦,风散云际之后的无人槐林缓缓染上一抹不知意于是何的绯红,或是淡愁,或是迷乱,又或是血夜的降临……
==================================================================
赤月如镰,将似潭的夜色侵染得分外妖魅,尤其是在这样深秋的黑幕,浓云密布,如幻似真地映透着夜的黧红暗紫。赤炼国的月夜向来是独有的,独有的幽暗,独有的血腥,以及独有的糜烂,连奢华的王庭也无法摆脱这样的暗夜,或者说,这个已经糜溃的王朝本身就是充斥了太多的暗色。
栒木苍白一片,与青槐的雪色不同,那种冰一般的白色没有一丝生气,幽幽地散发着空寂的气息,像是没有任何目的的绽放,叫人心生凉意。而赤月的华光渲染上这层苍白而泛出的浅浅纁色使之幻变出一丝靡靡之彩。
低低的喘息若有若无地从栒木林间一座绸帐房亭内传出。与及地的白色绸帐交织在一起的黑色长发下是一张与栒木花一样失去血色的脸,因为身体不断受到侵袭而痛苦挣扎的神情令本就有些病态的面容更加的苍白,琥珀瞳孔中没有一丝迷离情欲地望着偶而从随风翻飞的绸帐外泻入的夜色。身后的男子见状,一把扯住他的长发迫使他没有任何映像的瞳刻出自己的脸。
“砂,我不会让你逃走的……”更崖低语,看着砂颤抖着却依然没有表情的脸,“你死了都不会离开这里……”眯起尖锐的眸子,看着砂皱眉痛苦的神情,更崖带着恨意地伸手掐住了他的颈,森冷的脸庞因为恨而变得宛若罗刹,毫不留情地利用砂干涩的身子将撕裂般的疼痛施加在他身上,手上的力道愈收愈紧,直至指尖沾上腥红的湿意。
血液……全部被抽走了,为什么意识已经遥远,疼痛却依然清晰呢?没有情欲的喘息,低吟,充斥着的是自己的痛楚以及更崖的折磨,每一个动作都令自己仿佛身坠地狱。
“……不要了……求求你……”砂张着双眸,撕裂的痛带来他最恐惧的血腥味,使他忍无可忍地轻声哀求出声,那种记忆好似又要席卷而来,可是干涩的双瞳,灼疼的嗓子让他连发泄这种恐惧都做不到。他只能无助地咬着唇哀求更崖能够快点结束这场痛苦。
粗暴地翻转过砂的身子,不理会那具已经伤血淋漓的躯体因为生硬的疼而猛地抽搐发抖,更崖残忍地吻过自己留在砂颈间的伤口:“砂,你的血是我最喜欢的,”像嗜血的鬼用齿挤压着伤口,他无情地再次侵袭身下的砂,“看见你的血,我就永远不会忘记害死他的人到底是谁!”
更崖冷酷的低语像利刃一般层层剖开砂的身体,他开始不住地干咳起来,双手挣扎着要推开更崖,可是更大的痛由下身迅速蔓延,使他不得不抱住自己以求抚平这种欲裂的痛楚。胸口的热气止不住翻腾地涌上喉口,终于从口腔中爆发——
“咳……”热热的血腥弥漫了两人之间的空气,也弥漫了两人的神智。
恍惚间,更崖看见抽走自己灵魂的那个人躺在自己怀中,他仿佛又回到那个春日,记忆的片段令他几乎丧失呼吸:“铩!铩!”他发了疯似地叫着,脸上浮现出一种绝望与疯狂。
思绪不断地被搅动着,因为更崖的叫唤而令他无法抑制地从骨髓里渗出寒意。这个名字不是他的,尽管相同的音,可他清楚地知道,更崖就像以前那些人一样,叫的是他哥哥的名字——铩。而他,不过是个代罪的替品而已。生出双生子的母亲被处以极刑,生为孽子的他被族人关禁在永无止尽的黑暗中。铩给了他一份光,即使这份光让他万劫不复,他却无法恨这个哥哥,因为他犯下的罪让铩永远沉睡在了黑暗中……
想见那个人……混沌的意识突然由涣散开始集中。发现一切只是幻觉的更崖发了疯地折磨过自己后失神地离开了。昏睡了许久才醒来,砂挣扎着支撑起像是被撕裂的人偶般的身体,想要努力想要使自己的身子能够听从使唤。他想见那个人,那个人有一双能够映出自己的眼瞳,他想见那个人……想看见自己……那个叫砂的自己……
赤炼的夜漫长而血腥,就像是生来为了赤炼这样一个充满了暗杀与突袭,阴谋与算计的国家。而后夜时分更是格外地令人感到杀意渐浓。
“我会派下等乱波先去试探赤炼宫四周的戒备以及赤炼王的行动。只要等时机有利于我们,就杀了他!这样……朔漓就别妄想在朝内控制我。”由契唇角泛过一丝冷笑,哼,朔漓以为谴他出国和谈就可以控制翠微朝野?只要他为王不费一兵一卒攻下赤炼,哪怕朔漓有再大的本事也无法再控制他!
“是王的命令?”鸦在暗处低问,不禁皱起眉表示不于苟同。又是为了朝野之权吗?一个凭山贼流寇建立的国家的确有它的不稳定,但既然能够在众国中立足,也有必存的理由。赤炼王更崖在一群皆争称王的众匪之中用一把刀坐稳王位,由此可见,他确有骇人之处,想必对于暗杀也早就习以为常,不足畏惧了吧。
“我的命令。”对于鸦的询问,由契不满地眯了下眼,“你什么时候有身份多嘴?”不屑地看着鸦道,“分家只要记住,本家的话才是命令就行了,不必要过问多余的。怎么,什么时候你们分家起了野心想要参政来与本家并驾齐驱吗?”
握紧了手中的忍刀,鸦俯首:“是。”这么多年……本家始终都不曾相信过分家的忠心么……父亲,你不曾觉得自己可悲而可笑吗?
鸦,你只要记住,分家不需要有名字,有功名,有历史,只需要守卫本家,为本家战,替本家死,分家三百二十人都一样,只有一个名字:乱波。
所以,父亲你才会把自己的儿子也当作替身的棋子用吗?没有血缘,没有亲情,只赋予一个代号以及随时都可以被替代被抹杀的命运。
青槐花荡漾着暗夜的气味,鸦的视线定格在不远处的槐树下面,一个夜下槐花般幽白的人影定定站在树旁,他费力地抬着双眼小心而仔细地在高高的密叶间寻找些什么。鸦心中泛起一种鼓动,直觉得从那抹白色中体味到一种悲伤,令他想要逃避却不住地被引诱,这样的气息很熟悉,却又陌生不已。
“你找什么?”随着风向隐入那人所搜寻的树间,鸦第一次对着由契以外的人开口了,低沉的声音顺着夜风传入那人耳中,隐秘而清晰。
“我想……有人会在这里。”砂很敏锐地捕捉到鸦声音的出处,他像是松了一口气,又有些警戒地绷起了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传出声音的叶端,只有他微微颤抖的双肩透出紧张与惧怕的情绪。
“我吗?”倾了倾身子,鸦露出了藏在暗处的眸,对上他泛着赤色月光的眼瞳,读到一种淡淡的渴念,他仿佛在自己的眼中寻找着什么一般。
有些僵直地点了点头,砂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暗处那双眸子:“你是谁?”他贴近树干,想要靠近那双眼睛。
是谁……翠微国的乱波,暗杀赤炼王的暗使,替死的工具……潜下身,瞳中映出的白影逐渐清晰。终于,近在咫尺,描绘出一张淡愁白茫的容颜,如月下几近通透的花瓣,摇曳出似曾相识的忧郁以及悲哀:“鸦……”他沉郁的嗓音带着一丝愉悦的悲怆。
好象等了很久,久到几乎快让自己麻木了,才等到了这刻——他只是鸦,别无他称。
“鸦……”有些笨拙地念出这个从未念过的音节,砂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近他如夜辰般的瞳眸。这眼,清晰地映出自己,仿佛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模样,“我是砂。”
如果,就此遗忘过去与未来,那么兴许这样的幸福会在身边停留一刻吧。
终于知道为什么如此想见他,因为仿佛整个世间只有他才这样清晰地看得见自己。
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如此令自己想要逃避却又熟悉而无法自拔,因为他悲伤的气息与自己生命中蔓延的悲怆如此相似。
==================================================================
更崖冷眼看着一动不动坐在塌上的砂,他比从前更加漠然,也更加容易沉溺自己的世界。兽般敏锐的意识察觉到砂开始逃出自己为他封闭的环境。从铩死的那一年,他将砂彻底封闭起来,关于砂的一切都全部被他在一夜之间抹杀,族人,双亲……只要和砂有接触的人,无一不葬身血海,他把砂关在这里,告戒所有的人只要和砂有任何的接触,下场只有死。没有人敢接近这里,更不要说和砂交谈,他成功地将砂的感官一点点地消除,只反复记得自己是个带罪的替身。
“你最近经常出去。”盯着那双无视自己的琥珀眼瞳,更崖的口气更加冷酷了一分,自从意识到即使走出去看见得也只是空空的庭院,砂就鲜少走出这间房亭。可是最近隐使回报他几乎每天都会去附近的青槐庭。更崖的脑中闪现出由契的脸,却又立刻直觉地否决了,只凭一眼他就可以看出由契是那种只对有利的东西感兴趣的人,就算是察觉到砂有什么可利用之处,这几日他天天和由契讨论和谈文书,也不曾发现由契的可疑。
“你都知道……何必问我。”抬眼看了更崖一眼,砂的口气带着淡淡的讽刺,“那年开始,我就没有……见过除了你和两位隐使以外的人了吧。”将手按着颈口,他依然不习惯说那么长的句子,这应该拜从小将他关在暗室里的族长以及更崖所赐吧。
“哼,你在埋怨?”闻言,充满恨意的光从更崖眼中如矢般迸射出来,“我杀了你所谓的族人,让你不必再过那种不见天日的生活,你应该很高兴啊。”从头到尾,砂都只是僵硬地看着自己一个个杀掉他的族人却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只手抬起砂苍白的脸,更崖轻蔑地说道,“你不觉得自己才是最自私冷血的那一个?”
“现在,和以前,没有分别。”
自私么?那些族人对自己而言和魔没有分别,他们疯狂地相信双子中一圣一魔的预言,他没来得及张眼,没来得及开口,已经被打入黑暗。也许就是这样,才隐隐地恨着别人也说不定吧。
“是吗?”更崖收紧了手中的力道,看见砂的唇角缓缓流溢出的血,他快意地冷笑,“你该知足了,真正不见天日的,是铩!”看着垂着眼帘下的冰瞳,蓦地,像是中了恨的诅咒,更崖杀意剧骤,仿佛恨不得将砂剖腹饮血。
突然几道青影冷不防从暗处跃了出来,森冷的刃光全数集中在更崖的要害处。将砂甩开一边,更崖嗜血的本能像是野兽闻见了血气般爆发出来,抽出一边的巨刀将所有冷刃挡开,巨大的力道不容有人反应过来便掺着阴风劈来,瞬时,血光模糊,其中一人的半截身子犹如秋叶在空中翻旋了几下后直直地落地。所有人被他残忍的手段骇住,他则笑着将刀锋刺入还在抽搐的的那上半截身中,手腕轻转,刀下的肉身被剜出一个血洞。
看见那些被吓到的青影,更崖嗤笑了出来:“谁派你们来的?”他的口气带着几分轻蔑,“想送死,我倒很乐意动手。”眼角飘向一边面无表情的砂身上,从他微微发抖的双肩得知血腥已经令他的恐惧复苏。惟有杀戮和血腥才能让砂知道自己的杀意有多强烈。
稍顿半刻,青影们不约而同地再度冲向更崖发起又一波攻击,就在更崖连续砍倒两人后,又有几道青影分别从各个角落落下,像是合拢的青花花瓣包向更崖。同时一个黑影出现在那群青影之中,没待双脚落定便犹如夜燕一般俯身冲向被同伴包围的更崖。
即使有些措手不及黑影的速度,但更崖依旧不留余地地将攻击全数反弹回去,像是料中攻击会从哪里而来一般,他每次都在最后挡开了攻击。黑影的忍刀被挡开后又迅速袭来,这次更崖发现刀上的力量倏地加重,那把比匕首只长分寸的忍刀仿佛聚集了千斤重一般抵住了自己的刀。抬眼,与那人四目相对,更崖看见一双冷寂的眼,那种流窜在眼中的杀意令他知道对方是个不容小视的暗使。看来,那个要暗杀自己的人还真不简单。
其余的人见机会大好,一齐攻向更崖。突然,发狂般的吼声如兽一样叫人心惊,更崖猛地收力抽刀,硬是将几乎近身的几道青影挡开。看着自己被震裂开来的虎口,更崖露出更为凶狠的表情,不再理会黑影的威胁,他纵身扑向那些青影,想减少敌人的数目。
突然,有两人互相使了记眼色,其中一人出其不意地在他人的掩护下将刀锋侧转刺向始终在更崖身后的砂。更崖读出那人的意图,顿时目露凶光,单手挡下左侧的攻击,他追身紧跟上去将那人劈开,回身时却发现第二个人的刀已经越过自己身侧直刺砂的咽喉,而在这个人的身后是那些追刺而来的刀光。
他明明是恨砂的……恨到每次见到砂就心神俱怒,可是铩的影子太深刻了,深到迷惑了他的心智。所以,砂一直活着,在煎熬着自己的痛苦的同时安抚着自己的思念。
所以,他不会让砂死。
不理会那些追来的刀光,更崖反身将刀挥向那个青影。眼见那人手上的刀即将刺入砂的咽喉,那道黑影闪现在同伴身后,在更崖的刀没有刺入同伴的后背之前将他推了出去,背对着更崖的刀,他似乎没有转身迎面的意思。那些包围上来的青影都被黑影的举动惊吓住了,在瞬时收住了自己的刀,怕更崖一受攻击会将黑影杀死。就在更崖将刀穿透黑影的肩胛同时,黑影手中的忍刀也反手刺入了更崖的颈根处。
咬牙承受住血肉迸溅的剧痛及眩目,更崖看见黑影身后的砂突然露出了强烈的惊惧,是连看见自己族人的死状以及被自己折磨时都未曾有过的惊惧。
两人同时抽刀,更浓郁的血腥扩散开来,更崖吹了记暗哨,眼角依然毫不放松地盯着黑影及其同伴的动作。想杀他吗……这些人至少做到了一半……如果那个黑影没有做出刚才的举动,那么自己便会在追身第二个人时不及抵御身后的攻击。显然那些人都没有预料到黑影的行动不是给他致命一击而是去挡下自己同伴的诱攻。
架起跪倒在地的黑影人,确定更崖再无力追袭后,剩下的几个青影负伤而退。
“王。”追寻暗哨而来的两个隐使依凭空中的血味分辨出刚才激斗的惨状,因为双目皆盲,他们是唯一被允许进入这里的人,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借这里防备近无而伺机行刺。
“是我大意了。”更崖按住伤口费力地站了起来,“找人收拾这里,记得该怎么做……”
从更崖的气息得知王受伤的讯息,一个隐使上前道:“对方很厉害吗?”即使更崖遇刺有时会为了大开杀戒而故意不叫隐使,但也未曾有人能使他伤到连说话都气虚。
“恩。”缓缓走向一边的砂,突然笑得残酷而异常满足,染着血的大掌抚过他仿佛凝固了血液一般的颊,“是那个人吗?让你有这种表情。”感到砂的身子越来越冷,越来越僵,更崖不顾颈间汩汩涌出的血而仰天大笑了出来,笑声带着深深的寒意,“我会找出他,并且让他也看清楚你这样的表情。”
隐忍的闷哼从一处暗角传来,四处弥漫着一股铁锈与腥臭,只有微弱的青光照出一张没有血色的脸。
“你好象已经忘记你的身份了吧。”剑柄毫不留情地抵在对方未曾愈合的伤口处,由契的脸因为愤怒而几乎扭曲,他将剑柄狠狠扫过鸦的脸,“只差一剑!只差一剑就可以杀了赤炼王了!”
“我没有听说……要用到那种战术……”费了很大的力气,鸦才缓缓吐出一句话,“你说过……目标只是赤炼王……”话音未落,由契的剑柄直直捅在自己的腹部,令他呕出满口的鲜血。
“只要杀了他,不管多杀一个人还是一百个人一千个人都无所谓!”发狂地低吼,由契扯住鸦的头发嘲笑道:“工具也有没用的时候,希望你不要这么快就没有,毕竟——你是分家家长的儿子!”对上鸦深色的瞳,由契猛地将他推开,“不要用你这种眼神看我!”一直以来,他都极度憎恨这双眼睛,太过沉寂,叫人无法掌握。
而,一个随时可以替换的棋子不应该有这样的眼睛。
“……你最好不要和那个叫砂的禁脔有什么关系……!”
风好大,隐隐从远处飘来的歌声令砂抬起了埋在身前的脸,他看着四周茫然一片,就在自己起身想寻找那声音时,眼前的景象蓦地变红——他看见一个男子满身是血地躺在另一个男子的怀里,血浸透了他浅红色的衣衫,看上去像是一朵在盛时凋萎的花。
砂定睛一看,猛地倒退了好几步,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越来越清晰,满身是血的,正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哥哥,铩。抱着一直在微笑的铩的那人,则是像是被冻结了一般的更崖。
就如那年一样,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砂挣扎着想要转身逃开,却发现铩的视线正渐渐朝自己转来,自己记忆中一直处于模糊不清的一部分开始缓缓浮现……
“砂……我只是想保护他……所以,请你原谅这个自私我吧……”
第一次被需要,竟是让这样哀求自己的哥哥去送死。幸或者不幸?砂伸手想要拉回哥哥,却发现一片冰凉。
“我只是想保护自己重要的东西而已……”
睁开眼,砂才发现自己已然长久没有做过梦了。突然,一双没有任何光泽的眼对上他蜜色的瞳孔,没有焦距,却像一只有力的手抓着他的心神的思考与身体的行动。一种如蛇般的恐慌缓慢而噬心地爬上心头,想退,身体却不受控制……
“砂,王命令在下带你去见个人……”
瞪大了琥珀般的眼睛,砂恐惧地发现自己的意识开始遁入模糊与摇摆,嘶哑的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觉得身体渐渐机械起来,像是中了梦魇一般不由自主地投入一片黑暗。
赤炼54年,翠微国御左臣朔漓利用5年以来从赤炼国重臣手中获取的机密,整兵开始攻打赤炼国。外强中干的赤炼国因为山民的流散及田民,渔民的迁移,在几个月内被轻易地攻破了以山为障的西面,以海为蔽的北面,继而越过空空的边城直侵主城。
“朔漓这卑鄙小人!”从和使因为一纸战书沦为人质的由契咬牙切齿地瞪着密使送来的密函,原以为只要借和谈之机杀了赤炼王就可以反控朔漓,谁知道自己居然被先下一步,不仅没有暗杀成功,现在还被设计得成为人质。
“由契大人,密函上说了些什么?”既然他们沦为人质,那么翠微应该会停止攻击才是啊,为什么依然有不断入侵的战报传来呢?
一把将桌上的茶具一扫落地,由契气得脸色发青,抽出腰间的剑:“鸦!”
由一出暗檐落下,一身黑色的鸦面无表情地看着指向自己的剑尖:“主人。”低哑的声音仍带着受刑与伤口未愈的痕迹,而他的双眼处更是多了道触目惊心的褐红伤痕。
“你不想知道密函上说了些什么吗?”森冷的口气带着危险的口吻,由契持剑走向他。
“由契大人!”辅臣焦急地上前阻止他,惟恐他把自己最后可能存活的希望斩断,“请您冷静下来!他不能杀啊!”
“闭嘴!”疾声厉色地看了辅臣一眼又看向依然沉默无语的鸦,“因为你行刺失败,让赤炼王有所警戒,王才决定先下手为强,提早攻击!这当然是朔漓的说辞,可这代表他知道我们的一举一动,”由契逼近他问道,“你背叛我?!”
“没有,主人。”鸦淡漠地冷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分家的蠢蠢欲动吗!”由契厌恶鸦的平静,如此叫人心生慌意的平静现在更是刺激着自己的每一根神经,“如果不是因为你还有利用的价值,我现在就想杀了你!”
一道青影落在窗外轻道:“主人,赤炼王带人朝这里来了。”
挥了挥手,由契收起剑:“鸦,你记住,如果你背叛我,我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赤炼。行刺的罪……就是你为叛国而故意挑起两国纷争所犯。到时候自有人会杀你。”他不会允许自己败在这种地方!
“是,主人。”眼中闪过一抹光,鸦静静地消失在原地。
就在下一刻,赤炼王已踏入了由契所在的别院。两排带刀御军由更崖身后散开包成小半个围猎般的圆场。一身火红突出了更崖格外叫人心生寒意的狂莽及暴戾,几乎与身等长的巨刀映射出的日光宛若冬日的冰点。他带笑的脸上充满着一种莫名的兴奋。
看着由契与身边的辅臣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更崖像在品尝别人的恐惧一般兴味地盯着他们许久:“你不是要和谈嘛,现在我可是来了,翠微和使,由契。”
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更崖带来的惧意,由契镇定地行了行礼:“我为这次的事感到意外,请您务必相信我的诚恳。”
“什么事?”挑了挑眉,更崖斜睨着低头行礼的由契故意问道。
顿了顿,由契暗地皱了记眉,棘手的家伙!“我国的王派我前来和谈的时候的确是怀着无比诚意的,我不知道朝内出了什么奸臣,蛊惑我王产生了变故。”
“你是说,你不知情?”
“正是。”
“那又怎么样?”冷哼地看了眼变了脸色的由契,更崖的口气因为对方不住左闪右避的说辞而不耐起来。
“我认为赤炼王您有足够的判辩能力来知道我是否牵涉在战事之内。”
“然后?”想玩奉承这套?更崖的表情笑得令人捉摸不透。
看不清更崖的意图以及深意,由契只能小心翼翼地开口接上他的话:“我恳请您让我回去查明这次变故的原由,相信一定会平息战事的。”
更崖闻言,先是低低地笑着,而后不可抑制地狂笑出来,末了,他看着脸色僵硬的由契轻描淡写地说道:“先不论你是不是会这么做,但对我而言,不需要。这个国家本来就是只是一场匪类的闹剧,你们不都这么认为么?一群本来杀人放火的贼匪为了一个王位玩了54年,还不够么?”满脸嘲讽地看见由契的脸色由青转白,更崖向前一步倨傲地看着他,“我来,只是想找那个你派来杀我的人。”
心下一惊,好似浑身的空气都被抽走了一般呼吸艰难,由契勉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不明白您所指之事是……”感到头上一凉,他迅速侧身后退半步,更崖的刀直晃晃地落在身前自己原先所站的地方。
“不明白?”更崖倒是有些惊讶他的如此敏捷,“你是想说刺杀我的人不关你的事?”
阻止身边的护使拔剑,由契注视着更崖握刀的手,虎口受伤……所以速度减缓吗……他暗自估计自己有几分胜逃的可能性,鸦是最后的王牌,他不能就此承认。调了调气息,他点了点头:“正是,我不知道有暗刺一事。”
不再有二话,更崖挥刀冲向由契,他会找出那个人的。战斗的欲望令他血脉膨胀,手上的力道一次次地加重,速度却始终不减半分。不出一刻,由契开始节节后退,手中的剑也开始发出刺耳的哀鸣,身后的护使全数被包围的御军挡下,而更崖似乎就等自己叫出藏在暗处的乱波。
“你不承认,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和使大人。”眼神一横,更崖杀气突迸,手中的刀侧锋抽向由契的颈喉。
已经不及吹暗哨了,由契只得叫出口:“鸦!”
一把更崖熟悉的黑柄忍刀由左横入,硬将近喉的刀抵住,随之出现在两人之间的黑影挡到了由契身前,一双如夜沉寂的眼锁住了更崖的杀意。
“终于出现了。”更崖的眼瞳射出兴奋的光芒,他记得这双眼睛,轻而易举地勾起自己的杀欲。脑中不断掠过铩最后的面容,仿佛灵魂重新注回身体,他犹如一只囚禁已久的兽终被释放一样高亢地冲了上去。
与此同时,一道灰色的人影从更崖身后飞出,不等鸦有所反应,那人借着更崖横向劈出的刀纵身跃起。手中的十字刀挥向退到鸦身后的由契。由契只来得及抽刀搁挡。却发现对方虽然身型轻巧,加在十字刀上的力道却重如沉石,他根本不能推开半分。而自己的护使以及随鸦出现的乱波都被更崖的御军以及一个隐使挡着,没有一人能够来解救自己。
刀锋掀起的气流挡下鸦欲闪身的躲避,更崖丝毫不放过每一个漏隙地攻击着鸦:“想救他?还是先考虑下怎么从我手下活命。”
看见巨大的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身前扫来,鸦知道此时闪身必定会使刀锋伤及自己的腿骨,他只得竖起自己的忍刀硬抵住更崖的刀,只觉得肩胛一阵撕裂的剧痛,伤口处又迸出了鲜血。咬牙封住刀势,他翻身鱼跃,随着双刀轴心,将忍刀刺向了更崖的颈根伤处,察觉了鸦的意图,更崖护住伤口向后退去,却不想挡下他忍刀的同时,一枚细针穿过视线刺入了颈处的伤。
“烧毒?!”更崖只觉得颈间一阵灼烧般的疼痛,他甩开鸦凶狠地盯着同样捂住伤口的他:“哼,你总让人出乎意料。”
压了压肩胛的伤口,鸦看见自己的忍刀因为三番四次硬挡下更崖的刀,已经出现了不少钝口,再抬眼看了看更崖手中那把巨刀,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的刀一定会抵不住那把刀的刀力。眼下离自己最近的佩刀就是由契手中的那把了。
“鸦!你在干什么!”渐渐挡不住灰衣人攻势的由契突然心急如焚地吼了出来,“你们分家应该做什么难道你忘了吗!不要在那里磨磨蹭蹭的了,快把这个人解决掉!”
“你的主人似乎不在乎你的生死呢。”冷冷笑了笑,更崖用手抹去颈间汩汩流出的鲜血,“不如我替你杀了他,反正他也不过是翠微左臣手里的人质棋子罢了。”
话音刚落,灰衣人手中的动作愈加快速及狠厉起来,由契狼狈地四处躲闪,看见外围那些非死即伤的乱波和护使,死亡的恐惧以及眼前杀手的琢磨不定令他的心情越发焦躁而口不择言起来:“你们这些废棋!回朝后我要你们分家全都死罪!”
几乎所有的乱波闻言都在刹那停住了手中的攻击,鸦也顿住了要闪过去的身体,几十代分家舍命弃血的守护竟然只换得“死罪”二字,他们第一次感到那种悲哀深植自己的命运可悲可笑到无以回报。
“真是可怜。”更崖嘲讽地说道,手中的刀更是狠厉地对准鸦回去,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几乎将刀炳嵌入虎口的伤口,更崖发了疯一般不允许自己的力量有丝毫减弱。
“锵!”抵着更崖退了数尺,鸦手中的忍刀终于绽裂成两半,肩胛再次被更崖的刀刺穿。
几乎将由契逼入死路的灰衣人突然震了一下,好象是受了刺激一样浑身僵滞起来。与此同时,一边一个一直站在御军后的灰衣隐使突然痛苦地吐出大口的鲜血。更崖见此,手中的动作也一下慢了下来,鸦趁此纰漏将断成两半的忍刀掷向更崖眉心及胸口两处,趁势俯身冲向由契。灰衣人立即扬起手中的十字刀刺向由契,却显得机械而迟钝,鸦敏捷地夺过由契手中的佩刀,挡下了灰衣人随后到来的攻势。眼角瞥见更崖已来到身前,他正要准备应对,却发现更崖扬起的刀划过的是一边由契的颈喉。
倏地瞪大了眼,由契甚至没有来得及感受疼痛,便带着惊恐以及不甘滑倒在一边。
不及诧异,鸦反身将佩刀对着更崖的胸口要害刺去,而身后的灰衣人虽然动作迟缓了不少,却依然阻止了鸦的刀锋,几个回合,灰衣人由鸦身后战到了身前,挡着一边的更崖不受鸦的攻击。渐渐的,灰衣人的动作越来越迟缓,不出半刻已被鸦逼到了更崖的跟前几寸之遥。
冷色一闪,如夜沉寂的眼中掠过一抹光,鸦挑开灰衣人的十字刀,将所有的力道聚集在手中的这一剑上,如果力量够大,他就可以以这把刀贯穿两个人!
像是察觉到鸦眼中的狠心代表着何等的含义,更崖突然挥手扯下了身前那人的灰袍,眼中的兴奋有着疯狂绝伦的期待,他看着原本刺向自己的剑硬生生地止在了那人的胸口处,发出刺耳的一记气响。
夕阳的光刹那变得异常刺眼,金色的光映透出一双宛如赤金宝石的瞳孔,没有任何神采,空洞得几近透明,嵌在苍白的脸上妖然得恐怖。面无表情的面容上僵着淡淡的杀气与哀愁,犹如版画一般刻入鸦的眼帘。
“你好象很讶异啊。”更崖笑得阴邪而得意,看着因为握住如箭般直射出去的尖刀而双手溢血的鸦,他快意地勾起砂冰冷的脸颊,冷眼望入他的眼底,想从那双空洞的眼中找出可以祭奠自己恨意的恐惧,浮起一抹残酷的笑容,更崖俯在砂的耳边低语道:“杀了他,砂。”
看着砂机械而迟钝地举起双手,鸦的视线却定格在砂的瞳中,就像初遇时一样,手中的刀仿佛因为措手不及而僵固在指间,无法移动半分。只觉得伸来的双手像是绵延绽放的花般,冰凉地散发着淡淡的冷香,蜿蜒侵袭而来,吞噬了神智,忘记随后即来的剑抵封喉。
深秋如暮末的隐晦苍茫,蓦地,泼洒上点点的艳色,就好似开到时节的青葙在一瞬燃烧了一般,在苍白如绸的花间幻出绯似红珠的果实。眼前仿佛弥起了薄薄的红雾,一种令人心碎的果实香晕遍了四周,欲醉欲伤,幽柔如幻。
鸦感到一种痛贯穿了全身,握刀的手甚至不自禁地松开了。“你……”眼前的那张一直有着病容的脸突然有些嫣然,赤金的瞳渐渐变回原来淡淡的蜜色,映着温热的血和诧异的自己。一双冰冷的手包住了自己送开剑柄的手,鸦低头,看见滴血的剑身以及白色身影的胸口处缓缓绽放出一朵妖丽的血椿。
“不要……放开我……”砂凝视着鸦,看见了他瞳中的自己,笑若绒花,“已经刺下去了……多深……也没有分别了……”
手上一沉,又一阵腥热喷上面颊,看见那剑身已然没入砂的身体,随即听见被惊骇住的更崖发出一记又惊又怒的咆哮,巨刃倏地迎面劈向两人,几道青影冲破包围奔来想阻止刀的落下,却不想那刀在半空僵顿住……更崖恨意的眼神紧紧掠住背对着自己的砂,但却又透出一丝满足,像是尽管不甘摆脱的方式,却终究摆脱了的样子,几个乱波喘着气,手中的忍刀依旧牢牢刺进更崖的体内,怕他仍狂性未尽。
“傀儡术……也抓不住……你吗……”更崖看了眼因为砂破坏了傀儡术而僵死在一边的隐使,巨大的身子向后倒去。砂险些也向后仰去,然而他却异常固执地向鸦移了一步,踉跄了一下,他不可抑制地喷出口鲜血,整个人穿过了最后露在胸前的剑柄,摇摇欲坠地走向浑身僵硬的鸦。
我想看见真正的自己,让自己知道在你眼中是何等的模样。
我想离开这里,和你去任何一个地方,从此只有光没有影。
我想被你救赎,想见你,喜欢你,都是为了拯救自己的自私和丑陋……
我只是想……
“只有一次也好,”终于……终于触到这暖意的体温,砂满足地依附上去,觉得正在逐渐冰凉的身体又开始回暖了。他依恋地接受鸦小心翼翼地触抚着自己的颊,“只有一次也好……我想要守护自己重要的东西……”用尽全部的力气,他轻轻仰身,将自己的唇印上鸦的,血色的印记像是烙印一般刻入鸦的体肌。
这就是吻吗,那么苦涩缺又甜美无比,像是血色的御守,就这样可以守护着自己重要的东西一辈子吧。砂第一次感到眼中溢出温润的液体。青葙花絮如雨旋舞,渐渐掩去遍地的血色,只薄薄地渲映着那张染上红实般美丽的脸庞,如缎黑发下,那蜜色的瞳幽幽地带着恋意望着鸦夜辰星子般的黑眸,让自己的意识疲惫而满足地睡入无尽的黑暗……
最终,鸦俯首,将夜风的温暖吻映在他的瞳上,轻吮着眼角处还仍温暖的泪水,使那双眸轻轻地合拢起来……
铩,你也是这样幸福地沉入黑暗吗?
这样哀伤并幸福着为自己重要的人刻下血御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