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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落月番外(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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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紫烟这女人,闹得实在是过分了。我看着忙作一堆的王府外墙,边门已被烧出了一个大窟窿来,只留下黑焦的木炭。福叔确实有些大惊小怪,不过这叶紫烟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带着鬼一特地跑了趟羽国都城吉川,很快便见到了叶紫烟的皇兄,羽国太子叶梓轩。
“太子殿下可知本王为何而来?”这次是私下来见人,我不欲惊扰了羽王,聪明如这位太子殿下,想必也知道我是冲他那位宝贝妹妹来的。
“本殿下大抵是猜到了,不过王爷也该知道,小妹一向得父王宠爱,恐怕本殿下也不能名正言顺地去丰裕朝把人带回来。”
“话虽如此,不过先不论明珠公主的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就算我朝与贵国欲联姻以固两国友谊,凭我朝后位尚无这一点来看,也该是嫁与我皇兄才是上上之选,太子殿下以为如何?”出卖皇兄虽非我愿,不过后宫向来是拉拢群臣和各国的手段,想必若是大理国有公主,也轮不到一个小小的羽国这般叫嚣了。
“王爷说得名正言顺,本殿下倒是愿洗耳恭听。”叶梓轩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给了他如此的暗示,他也不过沉吟一笑,略过这一话题,直接回到了我的事上,而这正是我想要的。他叶梓轩何尝不明白,区区一个王爷的许诺算得了什么,他要的,是皇兄的承诺。
没有揭穿此人心中所想,我也开门见山地回道:“本王母后的五十岁寿宴就在一年后,想必太子殿下也略有耳闻。还请太子殿下将逗留我朝的明珠公主先行带回,她若是要闹,大可允她那时与殿下同来,免得坏了姑娘家的名节,以后若想再来便难了。”我说得不甚隐晦,想必他也明白。
辞了叶梓轩,我便带人离了吉川。穆阳人虽在吉川,到底是在羽王的眼皮底下,走这一趟还不知会被多少人盯着,他国的王爷勾搭本国的商贾,这其中的猫腻怕是个人都察觉得出。
出了都城,我北上回阳顺,在被鬼一告知叶梓轩派来跟踪的人基本上都已撤回后,这才去了曲州城,顺路瞧一瞧墨雪。
山庄仍是那个机关重重的山庄,墨雪也仍是老样子,小时候什么性子,长大了还是什么性子,喜怒无常。见了我先是高兴,转身便又气得不理人了,说是一见我便想到穆阳,一想到穆阳便冒无名火,惹她心烦。
而自己十岁那年被外公带至墨翎山庄的记忆,如今仍历历在目。那年正是我与穆阳和墨雪的初遇……
穆阳仅比我晚生几个月,墨雪却也只比我们小个两岁,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女按理说该是一见如故的,而我们的相遇却完全可以用剑拔弩张来形容。
前任老庄主是墨雪的爹爹,而前任明皇和暗帝却分别是我的外公和穆阳的爷爷。这三个男人时隔数年的同聚却是在为开启新一页篇章埋下了伏笔,在他们眼里,我们这三个孩子近乎幼稚的行为是如此逗得他们的欢心,而日后却需步上他们走过的路,机关算尽、步步为营。
我对紫眸的墨雪甚感兴趣,而她却以一句“妖仙殊途,道不同不相为谋”对我不屑一顾,转而腻在穆阳身边,颇让我哭笑不得。穆阳自以前起就是个闷葫芦,难为他长了张欺世盗俗的脸,却眼高于顶,老成得很。大约就是从这第一眼起,我便与他暗暗较上劲了吧。
似敌似友,却绝非血缘亲人,这是十几年来我们两人之间共同的认知,只可惜,这么多年来的对局,我却仍是输多赢少。便也认命地干起了生财敛财的活,反比动足了脑筋算尽了心机的他活得自在。或许当初外公会让我继承这明皇一位,也是一眼便看穿了我的懒散和穆阳的深沉。
墨雪一直都是喜欢穆阳,我与穆阳皆是心知肚明。从她那句“妖仙殊途”便可瞧出,这丫头想必从小便将穆阳纳入自己夫婿的人选内了,以至于让那个闷葫芦一躲便躲了好几年,愣是不敢再见她一面。
穆阳是墨雪的死穴,墨雪又何尝不是穆阳的死穴。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们的事,唯有我看得最真切。这些年,穆阳在我眼皮子底下太过嚣张,我便也乐得缄默不语,品壶香茶,坐山观虎斗。
墨雪小时候便是极美了,如今从二八至双十,再至如今的二十有四,却反倒愈发美得娇而不媚,百看不厌。端详着那双紫眸下的倾城容颜,连我自己也觉得奇怪,这么个大美人放在我眼前,我却提不起半点兴趣来,反而才离了阳顺没几日,这日日就开始惦念起我那有趣的娘子来。
“落月,你心里有事。”墨雪的眼神一向很毒,我不过是笑容挂久了,却被她一语点破天机。
“我不过是在想,穆阳何时会忍不住,派人来给你提亲。”没有道出真正所想,我只想看她恼羞成怒的样子。
果不其然,话还没说完,她的暗器就朝我射来了。
我笃定地瞧着她,不用闪躲,鬼一自然会出手替我挡下一切的攻击。“墨雪,我不过是说一说,你便喊打喊杀地要取我性命,莫不是真想吓得他再不敢登门?”
“哼,我的事不用你插手。”
“我只怕你等得了,家里头那位老夫人等不了,一旦给他找了儿媳妇,他与你便算是彻底无缘了。”我微叹,美人生气果然别有韵味,只不过却缺了点什么。脑中浮现出另外一个女子的身影,她恼的时候,鼻子会先微微一皱,随即柳叶眉慢慢拢起,水眸一瞪,便噼里啪啦地教训开了,气鼓鼓的样子好似团面粉,让人忍不住就想捏两下。
“他要是敢找,便要做好当鳏夫的准备。”墨雪冷冷一笑,眉目间满是自信。而我却又分神了,她实在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稍一赞扬,便会忍不住地翘起嘴角,眸子轻轻弯起,继而舒眉而笑,带着几许俏皮。大部分时候却慵懒得像只猫儿,唯有在惹恼她的时候才会露出猫儿般的爪子,耀武扬威一下。
想念,愈是想愈是念。不知不觉中,她已占满了我的心,她在我的心头笑,牵动着我每一次的波澜起伏。
一刻也不想停留,心中唯剩下一个念头,想见她。
以前,听一个酒醉的王孙公子说过,女子是毒药,不因美貌,只因她究竟在你心里占了如何的份量。哪怕是肝肠寸断、心肺皆伤,她的一颦一笑到死都会伴你一生。
嗤笑此人痴傻的我,如今竟也有了相同的体会。相思是毒,无药可救。
日夜不分地赶路而归,只为能提早赶回阳顺城,哪怕一日也好。
风尘仆仆地回至别院,已是夜深。我见她如猫儿般蜷缩在木床上,秀眉微蹙,额头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偶尔翻个身,显然是睡得极不安稳。这屋内确实闷热得很,那些下人也真是该死,也不知多备几块冰块,一到晚上都融成了水,哪还降得了温。
我累极,紧挨着她便躺了下去,那股淡淡的馨香调皮地袭来,连日来的空虚与乏力终是在一瞬间得以松缓。我天生体凉,许是觉着舒服了,怀里的人难得乖巧地往我身上蹭了蹭,带着满足的笑靥,若是放在几日前,怕是巴不得离我有十七八丈远吧。
本想看着她的睡颜直至天明,到底抵不过困乏。睡着前,我想起古人的训诫,男女授受不亲……哼,我君落月认定的娘子,再授受也是天经地义的。
第二日醒来时,她仍旧在我怀里睡得香甜。我轻笑,没敢吓着她,不舍地离了床,假装自己从未来过。果真,她醒来后见我来瞧她,又是一脸的不耐。心想若是被她知晓,昨夜我与她共榻而眠,还不知得气成什么模样。
那一次的新年是让我与她更进一步的契机,多日未见,只因宫里宫外的事忙得我分身乏术。忍着思念未去见她,只因见了便再无心公事。等忙完了赶去见她,又是晚上,这一回,实在是困乏,我抱着她倒头就睡,以至于第二天还未来得及赶在她醒来之前离开便被她发现了。
这一回,她倒乖得很,既不踢我下地,也没给我一巴掌骂我调戏她。我心里一动,便伸手将她纳入怀里,紧得让她挣脱不得。
她说她喜欢我,我想告诉她,我也喜欢她,只比她多。她说她要唯一,否则此生不嫁。
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想起了小时候妄图摆脱身份的枷锁,为欣赏日起日落、看尽清风明月挣得一份自在,可到底无法如愿。而如今我脑中却是与她白首到老的画面,一生一世一双人,携手共赏美景。
糖儿,若我承诺你一生,你可许我一世?
她没有回答,但我知道,她的心替她说了那一声的“是”。
再然后,她说要与我从培养感情开始,习惯了我的怀抱,习惯了我的陪伴。她说要找些事做,我便让她接手了那个生意清闲的茶馆,谁晓得,她竟还做好了。
母后生日便要到了,我愈发忙碌,各地的账簿一并汇入王府,穆阳那臭小子摆明了是不给我几日清闲。
我只能腾出夜里的时间来陪着她,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心里极是欢喜。母后从前便说了,我是皇子、以后便是王爷,能遇到自己喜欢的已是不易,更别说与之相守一生。
但是,我,君落月,找到了自己欢喜的那个女子,就算老天反对,我也要逆天与之在一起。更何况,她还说过,这是老天安排着让她遇到了我,何尝不是老天成全着让我遇到了她。
段青禾为何会出现在此,我确感惊讶,不过更多的却是吃味,尤其是他的那一句“她不是你的,从来都不是”,若不是理智告诉我他是大理国的皇子,我当场便想动手杀了他。
墨雪从很久以前就替我安排了一个替身,除却长相是易容的,声音性格、言行举止皆与我无异,倒是方便了我时不时的溜出王府。而替身再像也比不得真人,他只能在我离府是做做样子,若是有熟人来访,被揭穿也是迟早的事。不过紫槐倒真是个人才,只有我与他互换身份的时候,连母后也难以分辨真伪,七窍玲珑,说的便是他这种人吧。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我却绝不会让他假扮了我。
皇兄来我府上时,若非宫里有人暗中通传,此刻的我仍是流连在我家娘子屋里的余清风,而非王府内鲜少出门的冷清王爷君落月。
险险赶回府,装作读书的样子,然也只有我知道,心里头装着人,书却是一页未读进心里。
今日的皇兄却是话中有话,又是提及了那位明珠公主,又是提醒了我母后的生辰。他问我要什么,我只是笑而不答。我要的,连我自己都给不起,何况是被皇位束缚了的他。
正巧此时,紫槐又遣人来报,说是大理城的事还需我亲自跑一趟,我想着这一去又是数日,便趁着夜深人静,鬼使神差地将人绑了一同离开。
马车颠簸,我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愉悦,看着那人儿毫无防备的地睡在我怀里,我便连眨眼的工夫都嫌是浪费。
告诉了她此行的目的地多的便是那些罕见的珍宝,见她如一般女子似地露出些许欢喜,我允她想要什么便买什么,她却在听得价钱后,对我连声道着不要。
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身边认识的人无不想从我身上获得些好处,哪怕是蝇头小利,她却怕做乌龟,大大方方地替我省钱。我该是高兴的,不是吗,呵呵,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人儿。
我欲购鲛绡龙纱作为母后的寿礼,那是年前便定下的计划,且势在必得。但我却在听得那首离词后改变了心思,尤其是那张小脸浮起的惆怅。那一刻,我便对自己说了,我见不得她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