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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花落无痕 ...

  •   皇宫中一处不起眼的房屋,不知道处于哪个角落,狭小得只有一桌一椅,若不是那紫檀木的材质与精美的雕刻以及桌上两只栩栩如生的龙雕玉杯,只怕是比寻常百姓人家还略逊一筹。
      羽逸觞进门第一眼即看见了坐于椅上的中年男子,他坐姿极其端正,就像是正召开着什么重要会议。俊美的面容显得有些消瘦,尖锐的目光让人有些坐立不安。抬眼见了羽逸觞,目光便不只是锐利,更掺了阴沉。
      “拜见临国主。”羽逸觞上前叩拜,行为倒也中规中矩。
      “在临贤,最为重视的便是礼。”寒骁乾冷声道。不同于暮倾寒的清冷明澈,而是带着复杂情绪的阴冷。
      “听从国主教诲。”即便是再怎样不服,也只能默默忍受,羽逸觞原本稍有平复的心情又开始渐渐低落。
      “哦?朕教诲了你何事。”寒骁乾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戒,漫不经心。
      “尊礼。”羽逸觞道,语气中终有些难以压制的忿忿:“只是我豫铭使臣自入贵国疆域以来,也不曾做出违礼之事,正待国主释疑。”
      寒骁乾微扬嘴角,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挥挥手,遣出了侍从,方道:“此时正有一事事涉及我临贤皇室名声,豫铭小皇子不会不知罢。”
      “什么?”羽逸觞细细回想,着实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得抬了头,疑惑的瞧着故弄玄虚的人。
      “朕记得,豫铭,是个乱了纲常的国家。豫铭的使者,即便是在昭昌那样错乱的国家,亦是要注重行为,不论是男女。”不知为何,寒骁乾的话语直白生硬,许是没有旁人的缘故,连那一股杀意都不曾掩饰,“朕希望,豫铭的小皇子能以国家大体为重,休要乱了规矩。”
      “乱?这是朝云的意旨,朝云亦是女子,国主此言是要冒犯朝云的威严么?”羽逸觞被怒气冲昏了头脑,话语脱口而出,一抬头,眼中竟隐隐有些赤红。
      寒骁乾微微一愣,羽逸觞向来表现得有些怯懦,不曾想竟有这样的胆量。那样倔强的模样,仿佛又看见那个人,那个让他的恨深入骨子里的人。
      “羽逸觞。”他伸出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对羽逸觞的呼喊声充满嘲讽,“你以为你是什么。”
      “我……是什么?”羽逸觞咬着唇,面色有些发白。渐渐的适应这个时空之后,她时常会刻意逃避这个问题。晨起梳妆,面对镜中那姣好的容色,时常会不自觉的便问道,这是谁;豫铭深宫,宫女们兢兢战战,侍奉着自己,只是她们不爱抬起头来,她时常看不见人们的表情;自己的“父亲”与“兄长”,他们从不低头,却比那些低着头的宫人藏得更为深沉……一切,让羽逸觞觉得无比的陌生。对于这个时空,她彷佛是个过客,抑或只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识得这个么……”寒骁乾一挥手,一只玉杯便飞到了羽逸觞面前,寒骁乾劲力巧妙,竟未让杯中酒水撒漏一滴。
      胭脂一般淡粉色的酒在青色的玉色衬托下愈加有了一种娇艳的观感,羽逸觞识得,这正是秦塞说的,能辨别贤者的奇酒。
      “胭脂泪。”许是心性的变化,此时的胭脂泪苦涩难言,羽逸觞捏住了玉杯,原本欲学书中的豪迈形状,却因着那着实难耐的苦涩一仰头只饮了一小半便怎么也咽不下了,只得放下酒杯,轻啧了声,苦笑道:“怎么更加涩了。”
      寒骁乾面色微变,片刻即回复常态,羽逸觞也不曾发觉。他自手旁的玉匣间取出一件物事,那是一支凋零的花儿,昔日的娇艳早已化作憔悴,暗黄色的花瓣上纵横着深浅不一的沟壑,似皱纹一般,使得那花儿更显得沧桑颓败。
      “这是‘时殁’,可曾听说过。”寒骁乾的声音带着些许感慨,“花开,艳绝;花谢,落寞。此花开时,为世间剧毒,触之即毙命,可是每日依旧有无数蜂蝶涌至,哪怕瞧见了前人的尸骨,也阻不住后来人的脚步;此花凋零,毒性尽去,却再不曾有人关注,化作春泥。”寒骁乾停了话语,目光久久驻留在羽逸觞身畔,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时光逝去,物是人非,由花可知一生,羽逸觞受教了。”羽逸觞低了头,寒骁乾话中有话,她本也伶俐,自然是能轻易地听出来。
      “许是胭脂泪刺发心中的苦痛,一瓣‘时殁’便能将一坛子胭脂泪化作毒酒。”寒骁乾不紧不慢地道。
      羽逸觞仿佛明白了什么,双手将玉杯举至齐眉:“您是暮的父亲,亦是当世霸主,我……也不冤。”
      一片花瓣飘落,入了杯中。颓败的花瓣一触及胭脂泪,便瞬间恢复了娇艳的模样。粉嫩的色彩娇艳欲滴,仿佛是少女含情的眸,温柔,清润,使人不忍移开眼去。只是这样的美丽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继而花儿便迅速地消融于酒水,再无痕迹,只余下一室花香馥郁。
      “这就是一生么……”羽逸觞抚了抚脸,指尖便沾惹上些许潮湿的味道,“可是哪怕是尸骨无存,也要绽放出最后一瞬的美丽,为什么?”浸泡了时殁的胭脂泪,香甜得有些腻人,羽逸觞咽得极慢极慢,终于捕捉到舌根处的涩然,些许的苦涩,像是时殁的生命,足以令人铭记终身。
      羽逸觞细细品味着这一抹苦涩,如此专注,就这样渐渐地模糊了意识,隐隐有些疲惫,于是阖了眼,睡了过去。
      韩骁乾默默地看着那个不寻常的孩子带着微微的忧愁,如时殁一般凋零,却是怎样也不能释怀。“残花泣血诉平生,仁者兆……那人的孩子,竟是仁者?可笑啊……”韩骁乾长久的注视着羽逸觞嘴角的一抹嫣红讥讽地笑了,却不知怎的,眼角闪烁着光芒。

      红光笼罩了四面,公主的寝宫中隐隐显出一只巨大的红色鸟影来。白光闪过,挂于墙上的长剑被人拉出剑鞘,剑刃直直刺入那道影子,却又分明空无一物,饶是暮倾寒素来冷静,也不禁有些忐忑。寝宫中另一人莲思已然脸色苍白,若不是长公主在此,只怕已失态地夺门而逃。
      似乎受到那一剑的刺激,大鸟的影子渐渐凝实,升腾的火焰是它的羽毛,修长柔软的尾羽,轻灵高贵的姿态,没有人会怀疑它尊崇的地位。宫中的首饰许多做过一定修改以方便佩戴,或许有些不同,但在许多庙宇中的壁画上,却有着与之完全相同的图画,刻画着高高在上的神兽,凤凰。莲思已然惊得跪下,暮倾寒只是握着剑柄,静静注视着。
      凤凰四处环视一圈,却在暮倾寒身上停驻了目光,片刻后,竟然口吐人言,“是你?”
      暮倾寒横剑于身前,神情淡漠。
      “朝云大人在何处?”凤凰的身形逼近暮倾寒,那火焰竟然无半分温度释出,因此一人一凤虽只有几步的距离,暮倾寒也没有丝毫灼热的感觉。
      暮倾寒紧了眉,神情有些困惑,“仙者只怕寻错了地方。”
      “是这里。”凤凰目光闪闪,直直的盯着暮倾寒腰间的玉佩,“她竟然把血玉给你了……”
      “仙者此话让在下很是困惑。”在仙神面前,即便是尊贵如国主,也只能毕恭毕敬的自称在下,只是暮倾寒虽然这样称着,语气却没有半分敬畏之感。这让一旁的莲思也不禁有些紧张。
      “还是一样的臭脾气。”凤凰不满的嘟哝着,又像是忽的想起什么,冷哼一声,“你与她既已前世缘尽,你又何必阴魂不散。”语毕,暮倾寒腰间的玉佩像是忽然有了生命,挥舞翅膀腾飞起来。
      “阴魂不散?”虽说不明白凤凰所说的前世今生缘,但是听见这样的词语暮倾寒也不禁有些恼火,顿时阴沉了脸,伸手将血玉抓下,紧紧握着,那玉凤初时还挣扎了几下,暮倾寒瞧也不瞧,却暗暗加大力度,顿时连那点挣扎的动静也消失了。
      “哼。”凤凰待要再说些什么,却忽然仿佛看见了什么,硬生生止住了,双翼一展,身子如无形一般穿透屋顶。待暮倾寒冲出寝宫时,那凤凰已然失了踪影。
      战战兢兢走出的莲思只看见长公主握着长剑,剑尖直指地面。她微微仰着脸,那绝世的容颜在月光下带着莹润的光华,仿佛是来自大海深处的珍珠,深邃,冷清,令人在惊叹于她的美貌的同时却摄于那威严而不敢靠近。
      “公主……”莲思怯怯叫着,似是担心声音稍大便会惊扰了这美景。
      “恩。”暮倾寒微微颔首,目光却不离空中的一处区域。
      莲思也不敢再唤,只是低着头,不自觉地用余光偷偷看着。顺着公主的目光,却只见着一片虚无。
      “当”的一声响,莲思被惊得一颤,循声望去,水灵的眼睛顿时瞪得滚圆。素来冷静威严的长公主怔怔站着,手中的长剑已然滑落,她伸出右手,虚握着,仿佛想要抓住什么。长公主以这样的姿势失神地站了好久,莲思的眼睛都瞪得有些累了,狠狠地眨眨眼,再看时长公主已然恢复寻常模样,只是那目光,锐利得有些骇人。
      暮倾寒目光四处环视一周,又抬头望了望眼前虚空,几许柔情掠过,却很快被隐藏。
      被长公主这样的目光吓得缩着脖子狠低着头的莲思悄悄咽了口唾沫,不经意瞥见了公主弃下的长剑,反射着月亮的光华,那原本用以装饰的长剑此时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杀意,显得异常冷峻锋利,隐隐有着几许睥睨天下的豪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花落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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