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成迷》春日长秋

2、第二章

　　天昇八年，羽翰皇城。
　　议事殿内，龙椅上的羽翰皇满面愁容。阶前的丞相和大将军同样是面露焦急。
　　“皇上只怕是要早做打算了。”终是丞相率先打破僵局。
　　一百年前，诸侯起义推翻了天下一统的东崚国，从此九州分裂，各国之间攻伐不断。直到二十多年前，才终于形成了五个国家相互制衡的局面。其中风列一国独大，平阳和彼乐实力稍弱，羽翰和青格两个蕞尔小国在其它三国之间周旋以谋求安定。
　　不过近几年来风列朝政动荡，皇子之间多是争夺不断，其中势力强盛唯太子与八皇子。太子自幼名师教导，性子温润，仁义雅正，再加之嫡长子的身份，自然是得到了大批人的拥护。可这八皇子安隐却是出身低微，无依无靠。之所以能有今日的权势，全是他在战场中用命搏来的。
　　本来这只是风列的国事，不过这两位秉性相异的皇子究竟是谁继位，日后估计多是会影响天下大势了。若是太子倒还好，可偏偏继位的是那位八皇子。当初在沙场里攻城略地的时候，八皇子安隐对天下的野心便已经藏不住了。
　　“传令下去，今日起暗中锻造军械，操练士兵，所有皇室子弟必须熟读兵书。”半响过后，羽翰皇终于下了昭令。
　　两年后羽翰皇驾崩，唯一的嫡子常安继位。与此同时，风列国终于动手了，一时间各国惊动。风列军队来势汹汹，各国尚未达成盟约，单打独斗根本无力招架。短短两个月青格被灭，平阳仅剩三城。眼看敌军压境，羽翰新皇根基未稳，于是长公主常皎请缨出征。
　　羽翰边境，兰城。
　　兰城据地形之利易守难攻，三面环山，仅一条山谷通入城中。恰好对阵的风列将军叶燎，一向是心高气傲，更何况羽翰向来是不被其他四国放在眼里的，再加上这羽翰主帅长公主常皎只是个初次挂帅的女流之辈，因此叶燎更加轻敌，日前已派人到城门下挑衅了多次。所以常皎便利用这点来了一招瓮中捉鳖。
　　长公主趁夜色派了两支军队出城，分别驻扎在两旁的高山上。计划于两日后，风列军队发起进攻时，长公主率领城中守军出门迎敌，并将敌人一路引至城下。这时伏击的羽翰军队就可以在截杀了后面一小部分风列军队后，冲下山坡，与长公主军队形成前后夹击之势，争取全歼敌军。
　　是夜，常皎立于兰城城墙上看着隐入了黑暗中远去的队伍，良久，开口说到：“都已经过去三年了，如今倒是我替了皇兄站在这里。”说罢，常皎看着一片黑暗出了神。
　　曾经常皎也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得父兄相护，母后娇宠，也是天真烂漫极了。可生而为人，哪能永远天真，更何况常皎生在皇族，又总归是比平常人多了些身不由己。
　　三年前，青格屡犯羽翰边境，大皇子常归领命前往镇守边关并与之谈判。起初青格可谓是来势汹汹，不过在常归接手了边军后，情况便截然相反了。一周之内，常归接连收复了丢失的三座城池，青格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提出议和。
　　谁曾想到当初她那光风霁月的皇兄，离开了这兰城，便再也没能回来。他永远留在了那兰城栈道，永远奔赴在回家的路上，不得归。
　　那日议和选在了扶风城与兰城之间的落仙亭。青格边军主帅受伤，于是派出了中郎将同羽翰议和。
　　其间，青格态度大变毫无先前的强势，对羽翰提出的条件几乎是全盘接受。起初，众人皆以为是青格无力再战，才被迫接受。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们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守约，因为按照他们的计划，常归根本就没有可能再回去，或者说青格最初的目标就是常归。
　　那位“受伤”了的青格将军率五千人马，在兰城栈道截杀了羽翰使团。其中百十号人，无一幸免。本来常归的副将慕昭理应随他一同前往的，可他受了伤便被勒令留在兰城修养。
　　慕昭这一留，从此便是天涯两隔。在那苍凉的黄昏里他再没能等到他那位志在四方，弘毅宽厚的殿下。夜幕时分，待慕昭寻到常归时，他尸骨已凉，被马蹄踏的面目全非。只有那一身铠甲与太子印彰显着常归生前的荣耀。
　　后来，青格举兵妄图踏过边境吞并羽翰，是慕昭以死守城，擅自取了将令调兵遣将才保得羽翰太平。常皎从未忘记过皇兄英魂归来那日，满宫城的缟素，与呼天抢地的哭声……
　　常皎的眼里是满目苍凉，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又过了片刻，再睁开时，她又是那个说一不二的长公主，眼里只剩坚毅与冷漠。常皎实在是不愿再去回想，便收了思绪，独自下了城楼。
　　两日后，风列发动进攻，情况与常皎所设想的相差无几。经此一役，长公主在各国军中皆是威名大振。
　　十几日后，平阳灭国。彼乐国和羽翰国正式结盟，为表诚意彼乐太子雁行亲自赴兰城签订盟约，并商讨下一步对策。
　　常皎一身戎装立于墙头率领众将士迎接彼乐太子。她记得刚见到雁行的时候净被他那张脸吸引了注意。传言所说的当今两绝色，风列新皇安隐和彼乐太子雁行倒真是不错。不过，常皎觉得雁行更适合一身儒袍，应该会有一种凛凛不可犯的气质。毕竟他这张温润如玉的脸穿着铠甲着实没有什么杀伤力。
　　军营内，雁行的声音响起：“平阳，青格皇族被灭族，如今已是复国无望。这几日陆陆续续有平阳和青格的残军前来投奔。想必这两国国内已是群情激奋，好好利用一番对我们来说不失为一个机会。”
　　“殿下，有何对策？”常皎问到。
　　“平阳灭国时，有位将军顾影为了保全百姓选择了投降。当时石城被围，顾将军率领守军苦苦坚持了半个月，眼看已是弹尽粮绝，就在他准备拼死一战时，风列派人前去游说。借此，我休书一封派人送给了顾将军。顾将军为人忠义,又爱民如子。彼时平阳皇族已灭，复国无望，所以我劝他投降，以保全百姓。不过我们在信中达成了一个交易。”话已至此，常皎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既然如此，殿下有何计划？”
　　“顾将军投降后仍驻军石城。石城易守难攻，但石城之后是一马平川，所以拿下石城对整个战局都是至关重要的。我收到消息，七日后顾将军将与风列宋清交接石城，之后顾将军的军队就会被调到风列后方接受整编。所以我们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在顾将军的帮助下拿下石城。”雁行停顿了一会又接着开口说道：“但是，我们只能在两人交接的那三天内行动。若是在宋清抵达前攻下了石城，宋清一到，城我们未必能守住。因此我需要一出调虎离山。”雁行停了下来看向常皎。
　　常皎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石城西边五十余里是扶风城，如果从扶风城以东攻入，对风列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威胁，所以如果长公主领兵攻打扶风城，风列皇安隐必不会起疑。不仅如此，现扶风城守军正是前些日子被长公主大败的叶燎军队。经过上次一役，叶燎军队已是元气大伤，而且势必会对长公主有所忌惮。一旦开战，安隐必会派兵增援，以安隐的心思顾将军刚被招降尚不可信，所以援军一定是宋清。届时，我会派三万人马在石城通往扶风城的路上进行伏击。在宋清到达扶风城后，我会举兵拿下石城。届时我会再派八万军队增援长公主，尽可能的消耗掉叶燎和宋清的兵力。”
　　雁行刚说完，常皎便开口了：“殿下此计妙绝，不过我羽翰国土仅是彼乐的三分之二，人口、军队就更不必说了。请问殿下如何断定我的兵力能牵制住叶燎和宋清的两只军队，直到殿下派兵前来增援呢？况且以此计谋，怎么看都是彼乐在坐收渔翁之利啊？”
　　雁行轻笑一声：“长公主多虑了，我留下的伏击军队是我彼乐最精锐的一支，而且我会将我的贴身副将西故留下保护长公主。若是长公主决定好了，要同我合作，一旦长公主出兵，我军也会同时派出军队攻打石城东部的两座城池，到时彼乐的损失未必会比羽翰的损失小”
　　“罢了，殿下容我考虑考虑。“常皎心中还有些许疑问，但她并为问出。雁行知趣的行礼出了军帐。
　　常皎的贴身婢女风袖开口问道：“公主还有什么担心的呢？”
　　“不好说，不过谨慎一点总是好的。”常皎蹙着眉说道。
　　常皎反复的想了想，如今羽翰、彼乐的共同敌人都是风列，此时两国之间的确是没有必要互相陷害，互相猜忌。两日后雁行收到常皎密信，答应了原定的计划。
　　五日后，羽翰、彼乐联合发动进攻，情况果然如雁行当初所设想的一样。不仅如此，常皎率军一鼓作气攻下了扶风城倒是个意外之喜。虽说两国损失不小，但好歹攻下了石城、扶风城，重创了叶燎、宋清的军队，也算是大挫风列主力。
　　石城一役后，三国军队皆没了下一步动作，纷纷进入了休整期。眼看渐渐入冬了，近一个月的安宁倒是让常皎渐渐心生不安起来。就在这时雁行再次前来同常皎商讨下一步对策。
　　“听闻长公主在扶风城身中流矢，近来可安好？”
　　常皎摆了摆头“只是伤到了肩膀，并无大碍。这几日风列倒是没了动静，不知太子殿下作何打算？”
　　“既已入冬，风列应该是不会轻易开战了。毕竟这里离风列国太远了，粮草等辎重运输不便，兴许还有补给不足的时候。所以若是我们此刻发动突袭，战局兴许会马上发生改变。”雁行答道。
　　帐中一时间安静了下来，片刻后常皎开口说话了：“话虽如此，可一旦开战，平阳、青格两国境内免不了又是一场浩劫。先前这两国与风列交战时，百姓已经交粮征兵经历过一轮，更何况平阳，青格常年盘剥百姓，风列军队又一番抢掠。如今要是再开战，这冬日怕是有许多人要过不去了。”
　　雁行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却被边上的人抢了先。西故急切的说：“长公主可想过来年春天一到，风列军队得到了恢复若是又刀兵相见呢？到了那一步彼乐、羽翰可是毫无胜算啊。”
　　“那不如借此机会同风列讲和，签订协议？”常皎开口道。
　　“可是以安隐的野心……”西故又欲开口却被雁行拦住了。
　　军帐内又一次安静了下来。最后还是雁行先开了口：“左右还有时间，长公主不妨多考虑一下。”随后雁行便带着西故一行人离开了军帐。
　　不过，离开时他突然又转过来对着常皎行了一礼，道：“当初本宫留下西故保护长公主，却还是让长公主受了伤，今日他又冲撞了长公主，真是抱歉。”边上，西故听了这话也急忙向常皎行了一礼，有些手足无措的挠了挠头，笑得尴尬。
　　“无妨，当初多亏了西故，不然可就不只是这点小伤了。”常皎记得当初攻打扶风城时，西故的确是有尽心尽力的护她周全，好几次救她于危难之中。这西故除了性子急了些，倒极为重情重义，最重要的是十分忠心。因此，常皎对他的印3象倒还挺好的。
　　雁行逆着光温和一笑，说道：“那便好，公主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常皎一怔，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那是五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