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夜》阿依达

4、侍应

　　我扶着车门，因为手边没有拐杖，所以当车门被关上车子开走的一刹那，我身体一个重心不稳，险些跌跤。
　　还好身边的男人绅士地伸出援手，让我扶了一下他的手臂，勉强维持住平衡。
　　他大步流星地向建筑走去，我单腿跳动跟在他后面，显然跟不上他的速度。尤其是来到建筑门前的台阶，我更加无措，那么多台阶，我的体力根本不可能跳得上去的。
　　他转身看了看我，又返回来，突然将我打横抱起来，糟了，我身上因为洗碗留下的污渍一定会弄脏他笔挺的西装，不过他似乎并不介意，我想他一定非常有钱。
　　来到一楼大厅的休息室，他将我放下，让我坐在一把椅子上。
　　“想做什么工作？陪客人聊天吃饭，还是服务生？或者你会弹琴还是唱歌，有什么特长？”
　　我不会什么特长，初中都没有毕业，又不善言辞，于是回答“我还是做服务生吧。”转念又想，我连走路都要拐杖，能做好端茶倒水的工作吗？
　　“好，依你，带她去整理一下，换衣服，交给服务部培训。”
　　一个黑衣男子一只手扶着我的胳膊，我只能单脚跳跟着他出了休息室，经过一条走廊，来到一个房间，黑衣男子走了，留下我一个人。
　　蹦跳了大半天，我很累，赶紧找了张椅子坐下来。隐退许久的幻肢痛突然又出现了，天啊，我以为它不再纠缠我了呢，也许是今天太累了。我顾不得多想，双手用力掐住残肢，弯下腰，跪姿摔下椅子，伏在地板上，额头上汗涔涔。
　　那种疼痛仿佛是这条腿正在被活生生从我身体上扯断一样。
　　我丝毫没有觉察到有人进来，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当疼痛稍微缓和，我转身看到来人。她们是一个一身白衣裤的中年女子和三个穿着同样服务制服的年轻女孩。
　　让我吃了一惊的是，三个穿短裙的女孩，竟然都是只有一条腿的残疾人。
　　其中一个女孩的残肢稍微多一些，膝盖还有，只有小腿是一截特制的假肢。三个人的假肢都是一样的黑色木棍，没有假脚，只是木棍的下端接触地面。
　　带她去洗澡领衣服吧，白衣女子对另外三人说。
　　“能自己走吗？”其中一个女孩问我。
　　我想挣扎起来，可疲惫和疼痛让我几乎虚脱。
　　说话的女孩子走过来，将我从地上扶起来，弯腰在我的残肢那里捏摸了一下，“好像从来没穿过假肢吧”。
　　我不好意思地点头，除了医生，还没有这样摸的我残肢。
　　两个女孩架着我，来到浴室洗澡。
　　“老板眼光越来越好哦，是个小美人啊。”一个女孩毫不羞涩地摆弄着她的残肢，她伤的很重，一条腿几乎连根截去了，但伤口非常平整。
　　“你腿怎么没的？”她大方地发问。
　　“骨癌。”
　　“哦，那会不会复发？截得彻底吗？”
　　“别胡说咒人家好不好”另一个女孩打断她。
　　“我哪儿胡说了，孜孜姐不就是骨癌截肢成现在那样的吗？听说要不是老板给她治病，她可能活不成呢，那么个美人。”
　　“是不是骨癌谁知道，不过她真是吸引人呢，连我看到她都很不一样。”
　　“别胡说了你们”另外一个好像稍微年长的姐姐喝止他俩，“有些话可不好胡说啊，给老板知道了，看不剁掉你们的手。”
　　“他才看不上我呢，看上的话，早就剁了，我就不用这么累死累活伺候别人了，全等别人伺候，那多美啊。”

　　“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他们的话。
　　“呵呵，你别听他们胡说，等来这里时间长了，该知道的你就都知道了。”
　　洗了澡，他们给我拿来一套和他们一样的制服，半袖上衣和短裙。“你的假腿可能要等两天才能做好，这两天你先用这个椅子吧。”
　　一张椅子，可以坐上去办个臀部，像我这种一条腿的残疾，可以借助椅子行动。先把椅子送前一步，然后残肢带动臀部坐到椅子上，左脚再迈前一步，虽然走起来不快，但还算方便。

　　我领了一个胸牌，只有一个号码5211，5077告诉我，这个号码就是我在幻夜的身份，在这里，号码比身份证重要。
　　接着两天，她们一直在带我熟悉环境，告诉我每天营业时间要做的工作，给客人递送各种饮料食品的规矩。
　　我的假腿做好了，第一次穿假肢，走起来残肢疼得厉害，不过当我看到黑衣男子拿给我的一张一万块钱的汇款底联的时候，我想好了，多疼多辛苦我都要忍住。
　　终于，5077要带我开始正式工作了。
　　下午四点，我们当班的服务生都做好了迎接客人的准备工作，这里每晚有15个服务生当班，5个男生，10个女生。因为是会员制的会馆，幻夜的客人并不多，服务生的服务也很有针对性，基本上一位顾客一晚上都由一个服务生服务。
　　这里服务生，无论男女，都是独腿的残疾人，都穿着同一款木棍假肢。女孩子的假肢从裙子下露出来一大截，而男孩子的假肢从长裤下只露出一小段。
　　这样的幻夜真是神秘而诡异，当班的领班站在大厅正中，其余14人分列在门口迎接客人。
　　有熟识的客人直接指定了熟悉的服务生。
　　一个年龄大约在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客人，点了我的服务号。我急忙引导客人到预定的休息室，他示意我可以去接陪他吃饭聊天的小姐过来。
　　我第一次走近2字头小姐们的休息区，2字头小姐都是陪客人吃饭聊天唱歌游戏的高级员工，今晚客人预约的是2039号小姐，她们在客人面前可能有不同的名字，但在幻夜，她就是2039。

　　我敲了敲房间门，然后推门进去，我的新假肢弄得我很疼，但我必须忍耐。
　　见到2039小姐我还是紧张了一下，我知道这里高级员工也是残疾人，甚至有重残人士，但亲眼看见，还是禁不住紧张起来。
　　她也不例外地很美丽，正在用唯一灵活的手给自己画眉。她的双腿病态地细，左臂也是，毫无生气地垂在身体旁边。右臂倒是比较正常，可以活动自如。
　　我到门边推过轮椅，到2039小姐面前，她放下眉笔，将右臂环住我的脖子，我用力将她抱起来放到轮椅上。
　　她自己用右手将瘫痪的左臂放好，我的假腿不能弯曲，只能笔直地向前伸出去，左腿弯曲，勉强蹲下来，帮她把瘫痪的双腿在轮椅踏板上放好。
　　她穿着短款连衣裙，瘫痪的三个肢体毫不掩饰地暴露在衣服外面。
　　我费力站起身，推着她来到客人的休息间。
　　之后我就转身站到门外，如果客人有需要，会用响钟召唤我。
　　还好，我第一天当班还算顺利，客人只要我接送了2039小姐，上了晚餐，要了一盒烟，就没有再需要其他服务。
　　这里的工作，的确比在快餐店轻松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