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后》闻夏@

1、大婚

　　成化二十三年二月初六日,张语被抬进了紫禁城,成为这个帝国年轻的皇太子妃.一切与史书记载并无二致.
　　轻轻吁出一口气,古代的婚礼是极为复杂的。华夏正统婚礼，庄严甚至是神圣。绝对一丝不苟，按礼进行。拜天地、夫妻对拜，一定是举手齐眉的叩首，皇宫内苑的礼仪，不是后世人可以想像的,更非电视剧里的简单行礼就完事了！一整日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总算是未出差错的完成了.
　　“太子金安!”
　　当盖头掀起时,张语看到了握住秤杆那只白皙修长的手,骨节分明.身边的床榻轻轻沉下,太子朱佑樘在左侧坐下.
　　他是日后的弘治皇帝,自己将是他的张皇后.伸手端过宫女呈上的合卺酒,与朱佑樘交杯饮下.
　　等到屋里只剩下二人，张语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绷紧了。纵使后世资讯发达,两世为人却也不曾真的体会过男女云雨之欢.初到此地的茫然,进入皇家的彷徨,终于随着对于未知夜色的恐惧散发出来.
　　“你叫什么?”有淡淡的酒气传过来。
　　“妾名张语.”因为紧张,张语没有用敬语,只简短的回答了他的提问.他并没有在意,只淡淡颔首:“不早了,我们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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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语感觉朱佑樘用力握住她的肩,好让她抖得不那么厉害。因为痛楚,张语紧紧的抱住了他,从此他是自己与这个陌生世界的维系。
　　半夜时分，张语醒过来。窗外好像是下了雨，时紧时疏。除了初时的疼痛,并未感觉到其余的不适.朱佑樘果然是温和不重欲的男子.张语侧起身自，借着帘障透进的烛光,悄悄打量身侧熟睡的男子.
　　他今年虚岁十七,非常的年轻,一副皎若玉树,清秀高贵的好相貌.中学时曾与友人戏言,历史书上的人物插图最帅的是冒顿单于最丑的莫过朱元璋.如今也不知是画像失真,还是经过若干代的中和,朱氏后人竟有如此皮相.朱佑樘偏于清瘦文弱,想是幼年营养不良,以后怎么养也没能壮实起来.想起他英年早逝的结局,张语心下恻然,良久方才重新睡下.
　　“太子妃,该起了.”张语一骨碌翻身爬起,身旁的被窝温热,却已空了.
　　“太子呢?”
　　“太子梳洗妥当,方让奴婢进来唤您.”
　　本当是张语先起来,服侍太子起床.来这里以后,自己一直谨言慎行.哪怕史书上说张皇后还有几十年好活.但谁能保证历史不会有什么偏差呢?既然来到这个年代，就必须接受这个年代的规矩，仰视皇权的强大。
　　张语打理停当,出去向太子行礼.
　　他正坐于几旁,闻声抬起头来,“不用急,祖母尚有半个时辰才起,赶得及.孤是早起惯了.”
　　朱佑樘幼时,生母纪氏将他藏于安乐堂（安置年老无权势、重病垂危宫人之所)中,不见天日，才得以避开万贵妃的杀害.六岁才见到生父,其时胎发垂地,肤色白得透明,细弱的血管都能看得清楚。在皇帝里也就汉宣帝刘病已能跟他比惨.被接回宫后,纪氏就离奇死亡了.是笃信佛经的周太后将他接入仁寿宫中保护抚育,才有了今日.他对太后的感情毋庸置疑.
　　匆忙用过早膳,张语跟在朱佑樘身后去仁寿宫给周太后见礼,下了车辇,心中不无忐忑.有人轻轻握住自己的手。抬头望去,太子在半步之前威严庄重的样子。只是长袖下的手指却紧紧握住，传递着温度。
　　自己是在大婚前七天阴差阳错的进入张皇后身体的,到底怎么回事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彼时,她十四年的人生在自己脑中回放了一遍,睁开眼便到了这梦中之地,别无选择的跟着教习学习宫中礼仪与大婚流程.而后被抬进宫中,替她拜堂,替她圆房.
　　后世辫子戏看太多了,连玩“虚拟紫禁城”那里面走来走去的都是清朝人.真有几分不适应眼前的大明皇城.
　　紫禁城，本是明永乐年间依据《周礼》和阴阳五行学说建立的，紫禁城的东部，因“谓之青”，潜含春天万物勃发之意，是皇子们居处的区域,太子东宫端本宫就设在紫禁城东部东华门内。西部因“谓之白”，寓秋天万物萧条之景，为太后、太妃的住所。
　　在仁寿宫中,恰逢王皇后也来给周太后问安.万贵妃得圣眷极深。皇后王氏曲意逢迎，方得保皇后之位。
　　张语规矩的跪在朱佑樘身后,口称“孙媳儿媳”向主位上两个尊贵的女子行礼.
　　“好孩子,快起来.”慈眉善目的太后笑着要我们起来,又有宫女奉命端来了两张锦凳.
　　“本宫看着这孩子就喜欢,知书识礼,端庄大方.太子好福气啊.”太后如此说了,皇后自然附从.
　　张语赶紧起身,“皇祖母谬赞了,谢母后夸奖.”太后的眼光中有几分考量.看自己会不会是第二个万贞儿么?
　　张皇后的父亲张峦，现下只是一名太学生，母亲金氏,梦月入怀生女.明朝后妃的家世都很平常,张皇后也不例外.想来这门亲事多半是老太太先中意的.张语抬头得体的微笑着,任人打量.
　　“这一声皇祖母可不能让你白叫了去。”周太后收起笑容，贴身女官随即命人将周太后准备给孙媳妇的礼物呈了上来。是一块质地甚佳的温玉.看来是初步接纳自己了.
　　“好了,去见过你们父皇吧.”二人依言退下.方才朱佑樘话并不多,但他孺慕的眼神在在告诉了张语对保护他成长的太后依恋颇深.

　　万贵妃，已在这年一月因为肝病去世了。当时，成化帝正在天坛祭祀，听到报丧，泪流满面，悲哀地说道：“万侍长去了，朕也不能长存了。”下旨拟皇后仪式发丧，而后缀朝七日，加谥号为恭肃端慎荣靖皇贵妃。
　　万贵妃年长成化帝十九岁,早已经年老色衰，但成化帝朱见深对她的感情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淡,依然言听计从.早前朱佑樘被接回宫时,她早已过了生育年龄.一改之前严防成化帝偷腥的狠劲,放纵他贪欢,又有了两名皇子.于是要成化帝改立太子.朱见深要下诏易储时，泰山地区发生地震。当时的泰山是皇太子的象征，群臣上奏说：“上天示警，如果改立太子，必将引起动乱”。笃信天命的朱见深叹道：“这是天意，不敢有违。”朱佑樘的地位才得以稳定下来。
　　成化年间的爱情于张语而言,可以是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可于朱佑樘,却是一生的阴影.

　　寝殿内的成化帝正虔诚地静听诵经。闻说太子与太子妃前来，不耐的说：“叫他们改日再来。”成化帝宠信妖僧，封了西域两个和尚为‘大智慧佛、大慈悲佛’。又喜欢秘术，一时之间，僧道云聚宫中，斋醮、烧丹练药，弄得紫禁城乌烟瘴气。朱佑樘曾经相劝，奈何成化帝痴迷不悟，反而惹得他十分不悦，也只得隐而不发。

　　朱佑樘在史书上有很高的评价，但在名气上却是不如一生畸恋万氏的乃父，也不如死于豹房的狂儿朱厚照。在明朝的皇帝中他这个难得正常的反而有点不那么正常。

　　端本宫中的生活没有半分隐私.朱佑樘无论何时何地，都得把一切暴露在他人的眼中，接受众人对他的监督和保护。他身边的人，都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存在着，即使再怎么与他亲近的人也是一样。近来,成化帝倦于朝政,让太子去文华殿视事.无论国务多繁忙、压力有多大、生活多么不自由，张语从没在他的脸上，见过丝丝的不满.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看着从笔下流出的经文,张语有几分真心的欢喜.这段时日,朱佑樘上班去了,她就在宫中摹写佛经.一来,可以让字迹更接近张皇后本身的字;二来,则是确实喜欢鸠摩大师译的经文.反复摹写,真的可以让人暂时心静.
　　左右无人,蘸墨在经文旁边写下:“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仓央嘉措的情诗一直是张语很爱读的,这位娶妻生子的鸠摩大师也是一位妙人呢.佛家,她最欣赏的便是这两个离经叛道的高僧.
　　吹干墨迹,张语小心的收起来,放在床下的桃木箱子里.朱佑樘是君子,不会私下翻她的东西,旁人则是不敢,于是安心的把一些私人的东西收藏在这里.

　　“又在藏什么?”身后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
　　“殿下回来了?”张语温婉地迎上前去,协助他换了常服.
　　这些日子,张语自我安慰.就当找了一个待遇高,福利好的终身职业.21世纪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工作.如今,不过是换个时空打工.只不过，不能辞职，没有休假，管财务管人事管公关管后勤……还得跟老板上床。幸而这个老板不难伺候就是了.

　　“一边在看《论衡》，一边抄佛经是个什么道理？”
　　“看《论衡》是因为臣妾认同书中所说，看佛经则是不求甚解了，只觉得念来上口，可以静心。”
　　“你的心不静么？”
　　“只是初到皇宫，有些不习惯罢了。日子长了就好。”

　　朱佑樘微微一笑，如今宫中僧来道往，想不到这个小太子妃竟躲在寝殿中偷偷看破佛灭道的《论衡》。
　　当日身边的小太监余嘉出宫办事，临行前跑来禀报自己，太子妃让他偷偷搞几本书回来，其中就有这本《论衡》。这自然是张语一次迂回的问询，他默许了。

　　张语偷偷打量朱佑樘的神情，如今,他是朝野上下满意与充满期待的太子，踌躇满志。这个样子,真的是,嗯,很有朝气的.自己是很喜欢看到他俊秀的脸庞上出现这种光彩的.只是,现在的朱佑樘，一心在朝政上，怕没几年就老得快了，更甚...太操劳的下场就是短命。

　　没过几个月，成化帝一病不起。　　如今已是八月中旬，天闷热得厉害，动一动都汗流浃背。朱佑樘更是忙得脚不沾地，理政，侍疾，人也越发的清瘦。

　　朝野上下都知道成化帝没有多少时日了。宫中早就引起了巨大的风波，有担心的、有害怕的、有恐慌的、有想后路的。而成化帝竟还想依赖大智慧佛、大慈悲佛念经发功给他治疾，实在是至死不误。

　　张语向余嘉问朱佑樘的起居，余嘉一一回答，“太子妃放心，但凡太子一饮一食，奴才俱以银针试毒后，方敢奉上。太子身边，东宫侍卫分做几班，不敢离身。”

作者有话说

　　之前查到的资料之说万贵妃是成化二十三年春去世，所以写大婚时她仍活着。今天找到成化弘治年间的年谱，证实她是一月死的，所以，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