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狗的初夏》草帽橘子

2、请多指教

　　林也回到教室的第一节课就是他最讨厌的语文课，因为语文老师说话的声音很轻很细，语速还慢吞吞的，总是让他昏昏欲睡。他坐在最后一排靠近窗户的位置，就是日剧和动漫里经常能看到的所谓的“主角位。”

　　他们班都是两个人两个人一起坐的，可是唯独林也没有同桌。

　　“你的同桌呢？”李初夏在教室里好奇地环顾了一周之后，坐到了林也旁边。
　　“这个班就49个人，开学第一天可以自由选座位和同桌，但是我迟到了，来到教室就剩这个位置了。”

　　林也话音刚落，坐在他前面的同学突然回头，用那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疑惑地盯着他。

　　他和李初夏之间的对话，在外人看来就是他在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

　　“看什么看，没看过别人自言自语啊，好好上你的课吧。”林也皱了皱眉，有点不耐烦地怼了一句。

　　那个同学白了他一眼然后乖乖地转过头去了。

　　“你是坏学生吗？”李初夏突然问。
　　林也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犹豫了一下从课桌底下掏出纸和笔，写下，“你觉得呢？”
　　“应该不是吧。”坏学生哪会对一只来路不明的鬼这么温柔。
　　李初夏看到林也的嘴角似乎略微往上弯了一下，有一抹淡淡的微笑闪过。他在纸上大笔一挥，“你说不是，那就不是。”

　　林也读的是理科，可是他基本上不听课，要不就望着窗外发呆，要不就在纸上写写画画，要不就睡大觉。倒是一旁明明可以随心所欲的李初夏每一节课都听得格外认真。她脑子里关于自己生前最后的记忆是，她是高二文科班的学生，在今年的七月初有参加过期末考试。如果她没死的话，现在也跟林也一样，顺利升上高三了吧。

　　“理科真难啊，我都听不懂。”
　　林也骑着自行车，李初夏坐在后座上淡淡地说。
　　她听着微风从耳旁拂过，看着路上人来人往，穿着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打打闹闹有说有笑。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充满了朝气和希望。而她的人生呢，居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束了。后知后觉的难过最折磨人。

　　林也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李初夏的一只手正搭在他的腰上，他对于这一举动特别在意。他偷偷地看了一眼地上，只有他和自行车的影子在不断前进。李初夏连影子都没有，但是她确确实实正坐在他的后座上。并且还准备跟他回家，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

　　他居然在校门口捡了一只鬼！

　　刚打开家门，索拉就冲了出来，往常来说索拉都会又蹦又跳地往林也身上窜，可是这一次当林也张开双臂准备迎接索拉的热情时，索拉却转了个弯略过了他，往他身后的李初夏扑了过去，显然李初夏没有做好准备，整个人倒在了地上，索拉对着她的脸一顿狂舔。
　　她开心地哈哈大笑。

　　索拉能看得见李初夏！

　　林也废了好大劲才把索拉控制住，这小子怎么对一只陌生的鬼这么热情。

　　李初夏从地上爬起来之后环顾了一下这个房子，很大，装修特别精致豪华，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房子里氛围不太好，冷冰冰的，少了一丝生气。也不见有父母模样的人在。
　　“你自己随便看看吧，随便坐。”林也摸了摸索拉的头，起身回了房间。
　　索拉就乖乖地跟在他屁股后面，李初夏不知道自己要干嘛，也跟了上去。

　　林也的房间里有个飘窗，上面放着一把木吉他。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坐在窗台上弹着吉他看着窗外发呆。他胡乱地拨弄着琴弦，窗外夕阳西下，路灯像被点燃了一般，一盏又一盏有序地亮了起来。索拉在窗下趴着，黑眼珠滴溜溜地看着他的主人。
　　李初夏东看看，西瞧瞧，然后坐在了他的书桌前，听着他指尖拨弄出来的声音，一瞬间，她觉得世界安静极了。
　　林也长得很好看。皮肤白皙，五官棱角分明，可是这一刻他身上有种生人勿进的气场，眉眼里也都是心事。和白天在校门口看到的那个嚣张跋扈的少年完全不一样。李初夏看着他的侧脸出了神。

　　“你饿了没啊？嗯？”
　　林也冷不仃地宠溺地问了一句。

　　李初夏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啊......不饿啊，不饿，鬼怎么会饿呢。”说完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哈？我问的是索拉，我当然知道你不会饿了。”
　　他跳下了窗台，往厨房走去。索拉就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在他伸手去橱柜里拿狗粮的时候，索拉坐在地板上伸着舌头，眼里都是对食物的渴望。
　　林也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低声浅笑起来。
　　“你又偷笑什么呢？”后知后觉跟过来的李初夏抢过他手中的狗粮，倒在了地上的狗盆里。索拉立马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你刚刚问得这么突然，我只是会错意了......”她摸着索拉的头，声音小到都快被索拉吃东西的声音盖过去了。
　　“我突然想到今天白天你求我帮你的时候，突然凑过来，那眼神和刚刚索拉的眼神一模一样。”林也双手插兜，靠在厨房的桌子上，眼含笑意地看着蹲在地上的一鬼一狗。本该是非常诡异的一个画面，不知怎么地他却觉得有点温馨。
　　“我饿了，你会做饭吗？”
　　李初夏惊讶地扭头瞪他，“你想让一只鬼给你做饭？”
　　“这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说鬼做的饭会有毒。”
　　她很想问你爸妈呢，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行吧，看在你收留我的份上，我就给你露一手。”

　　其实她以前也经常自己做饭，厨艺是不错的，但是她发现自己失去了味觉，尝不出味道，做鬼真是可怜。
　　她不安地坐在桌上看着对面的林也。林也刚想动筷，她就突然很激动地跳起来，“等等！”
　　“我真的快饿死了，又怎么了？”
　　“你手机呢？把手机放在你手边再吃，如果一有什么不舒服，你就立马打120。”
　　“神经。”林也完全不理她，夹了一大块肉往嘴里塞。

　　此时索拉正在李初夏脚旁边坐着，和她一样都盯着林也看。

　　“嗯，还不错。”林也若无其事地又夹了一筷子菜埋头吃起来。

　　李初夏这才松了一口气。

　　“话说你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家人朋友呢？有印象吗？”
　　“以前的记忆全部都还有，就记得自己参加完了期末考试，那天晚上在房间里写完日记后就睡了，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一片空地，然后还出现了一道光，我很害怕，就朝着那个光跑，跑着跑着就看到你了。”
　　“会不会你根本不是鬼，只是什么原因灵魂出窍之类的吧？”林也没有看她，继续低头吃着饭。
　　李初夏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悠悠地说了句，“不，我觉得我真的死了吧。”
　　“哦，是吗？”

　　“中秋节快到了吧。”李初夏双手撑着下巴，扭头看着窗外的月亮。
　　“嗯。”
　　“不知道我妈妈现在在干嘛。”
　　林也停下了筷子，抬眸偷偷地看她，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窗外的月亮，沉思了一会儿，又低头扒拉了一口饭。
　　“你还记得你家在哪吗？后天周六休息，我带你回家找找线索吧。”
　　“好。”她还是望着那轮月亮没有回头。
　　林也还以为她会很兴奋很开心，谁知道她只是淡淡地回了一个“好”字。
　　李初夏也以为自己会很开心的，但是她要去面对的，是自己死亡的事实，这么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了。

　　门突然开了，走进来一个非常有气质的女人。

　　李初夏吓了一跳。

　　那个女人在门口边换鞋子边说，“对不起，妈妈本来今晚想早点回来给你做饭的，但是突然接到客户电话，又被拉去饭局了，你吃饭了吗？”
　　哦，是他的妈妈。果然又是这种光顾着赚钱没空照顾孩子的展开吗。

　　她走到了李初夏的旁边坐下。当然她是看不见李初夏的。“已经吃上啦，自己做的吗？”眼里都是慈爱。

　　林也放下了筷子，没有回答。起身就回房了，李初夏见状也呆呆地跟着他走了。留下那女人一脸无奈，索拉在她脚边蹭来蹭去，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林也坐在了窗台上抱着吉他又胡乱地拨弄了起来。

　　李初夏看了看他，又偷偷地从门缝里看到那个女人夹了一口桌上的菜放进嘴里，随后脸皱成了一团，立马吐了出来。
　　瞬时间李初夏觉得心里装满了棉花糖，软乎乎，又甜甜的。
　　他有他独特的温柔啊。

　　早上七点不到，李初夏就把林也从被窝里扯了出来，一方面是因为她不用睡觉，在林也睡觉期间她陷入了无尽的无聊中，终于熬到了天亮，她已经等不及要跟着林也去上课了。另一方面是她不希望林也再迟到挨训罚站了。
　　林也不情不愿地起来了，发现李初夏把他的书包收拾好了，还准备了牛奶面包，甚至连牙膏也帮他挤好了。
　　“虽然我昨晚叫你帮我做了一餐饭，但是我也没有打算把你当佣人使唤。”
　　“我太无聊了，当鬼一点儿也不好玩。”

　　林也睡眼惺忪地拿起了牙刷刷起了牙，他看向镜子，即使此时李初夏就在他旁边站着，镜子里也只有他。他有点失望，他还蛮想看看大清早刷牙时旁边站了一个女孩子是什么画面的。
　　“你做这么多事，她看不到你，被发现的话会吓到她的。”他满嘴泡沫口齿不清地说。
　　“你放心，我都是偷偷弄的，一定不会让她发现的。”
　　李初夏知道，这个“她”，指的是昨晚那个女人，他的妈妈。

　　林也骑着自行车灵活地穿梭在车水马龙的马路上，汽车的鸣笛声，早餐摊贩的吆喝声，各种声音交错在一起，李初夏坐在后座上轻轻地哼着歌，听着世界的声音。可是世界听不见她的声音。

　　“林也。”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了这刻的宁静。
　　李初夏回头看到后面有个很漂亮的女生骑着自行车在追着他们。
　　林也完全没有反应。
　　“后面有个女生在叫你呢。”李初夏扯了扯林也的衣服。
　　“没听见，不用理。”

　　李初夏突然跳下车，用力地拉住了自行车后座，迫使林也停了下来，还差点摔倒。在外人看来，他就是突然急刹车了。

　　后边的那个女孩追了上来。

　　林也皱着眉头看了一下一旁抱着手臂看好戏的李初夏。

　　“林也，早上好啊。”
　　那个漂亮女孩挡住了他的视线。
　　“我们一个班的，我叫潘言。”
　　真是元气又明郎的一个女生。

　　“哦......你好。”林也有点尴尬，他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女生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今天来得真早啊。其实我是我们班的班长，之前你总是迟到，教导主任有找到我，让我看着点你。”这个叫潘言的女生笑着说。
　　林也更加尴尬了，他越过潘言恶狠狠地瞪了一下后面的李初夏。都怪她！
　　潘言顺着他的视线也回头看了看，“你在看什么呢？”她一直保持着微笑的状态，眉眼弯弯，感觉整个人都在散发着光。
　　“没什么。”林也面无表情地坐上自行车准备要走，又扭过头对着后座努了努嘴巴，示意李初夏坐上来。
　　李初夏其实并不想过去，可是她对这个城市实在不熟悉，她怕自己会找不到路，想了一会儿还是乖乖坐上了车。

　　林也见她坐过来了骑上车就走，潘言也见状也赶忙蹬上车追。

　　“哎你这么快干嘛，等等她啊。”李初夏扯了扯林也的衣角。

　　“我又不认识她，等她干嘛。”

　　“好歹人家是你班长，天天这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交流交流嘛。”

　　这时候潘言已经追上来了，骑在了林也的左手边，李初夏一抬头就能看到她。
　　“你骑得真快。”即使林也对她有点爱理不理，但是她始终都保持着明亮的微笑。

　　李初夏望着潘言的侧脸，清晨的阳光金灿灿地洒在她的身上，柳叶眉，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睫毛弯翘，马尾辫随着风向一摇一摆，多美好的一个姑娘。

　　“你这个木头脑袋！”李初夏没忍住锤了一下林也的后背。

　　林也被吓了一跳打了个激灵。刚想回头瞪李初夏的时候，却不小心迎上了潘言的目光。

　　潘言笑着问他，“怎么了吗？”
　　“没事，可能遇到鬼了。”
　　林也又被锤了一下。

　　李初夏偏科特别严重，理科完全不行。文理分科之后成绩终于提了上去，每次考试都能拿班级前五名。现在变成鬼之后其实不上学不听课也没事，只是没人能看到她，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干嘛，害怕自己迷了路会找不到唯一能感受到她存在的林也，她得时时刻刻跟着林也才能安心。所以即使对于理科一窍不通也听得格外认真。

　　这是一节数学课，林也奇迹般地认真听课了，还在做笔记。
　　“因为我喜欢数学。”林也似乎看出了李初夏眼里的疑惑，在本子上写道。

　　“嗯~”李初夏这个“嗯”语调是向上的，还故意拖长了音，颇有一番挑衅的意味。

　　“我本来就不讨厌读书，只是懒得学而已。”林也又写了一行字，之后又迅速擦掉。

　　李初夏也很想做笔记，可是她怕她动笔的话会吓到其他人。只能用手指在桌面上划来划去。一不小心就走了神，她看到潘言坐在第一排靠近讲台的位置，背挺得笔直，仪态端庄，非常认真地在听课做笔记。遇到不懂的就落落大方地举手提问。她最羡慕这种女孩子了，以前是，现在更是。

　　突然就叹了口气。

　　“怎么了？”林也一只手撑着下巴，目光保持看着前方，非常轻地问了一句。

　　“以前很羡慕侨光的学生，学校环境好，师资力量也强大，一般家庭的孩子都进不来。就连校服也有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大家都认为在侨光读书是很厉害的一件事。本省的学生应该都憧憬过侨光吧。我也是。现在我居然坐在侨光的教室里上课了，但却是这种方式。”

　　李初夏说完就趴在了桌子上，把脸对着林也那个方向，看着他。

　　林也余光中有感觉到李初夏在看他，脸颊和耳朵不争气地又发烫了。但他还是保持着目视前方的姿势，一动不动。

　　这家伙长得真好看。好看得就算他没有一丝演技，但是被选去当日本青春校园偶像剧男主，冲着他这张脸，别人也不舍得骂他的程度的好看。
　　以女生的第六感来看，潘言应该是喜欢林也的，少女心事是藏不住的，一个动作，一个表情，一个眼神，都会出卖她。
　　“我发觉你总是脸红呢。哦，耳朵也红了。”李初夏突然很想逗他。
　　他的目光里有了一丝动摇，但还是故作镇定，仍然没说话。
　　“你说为什么只有你能看到我啊？”
　　讲台上的老师正在非常卖力地讲着一道题，李初夏发现林也刚刚一直写写画画的，早就在本子上写出了完整的解题过程和正确的答案，解法比老师讲得要简单易懂。
　　窗外一阵风吹过，林也额前的碎发轻轻地飘动了几下。像小猫的爪子，挠在李初夏的心上，痒痒的。
　　许久，他轻轻地说，“可能我上辈子做了坏事，欠你的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