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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第 1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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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撞进那双寒潭般幽深凛冽的黑眸,苏荷立刻闭上了眼睛。
“别装死。”江铭的声音凉如夜色,不带丝毫情感。
苏荷没办法,只好睁开眼睛,讨好地笑了笑,“我没事。”
她混不在意的样子,令江铭愈发恼怒,沉黑的眸子怒意翻滚,盯着她看了许久,唇边牵起一抹淡淡的冷笑。
冷峻的五官散发着凛冽的寒气,眼角眉梢仿佛挂着冰珠一般,令人生寒。
苏荷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鼓起勇气,拉了拉他的衣袖,“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哪里大幸了?”江铭冷漠地甩开她的手指,“你以为我在担心你吗?我是心疼那辆被你们毁掉的车。”
苏荷微垂眼眸,柔软低微的嗓音在静谧的病房格外清晰,“如果不是担心我,为什么这么晚了你还在医院?难道是为了第一时间臭骂我一顿,找我索赔吗?那辆车肯定撞得不轻,你知道我现在的财力状况,我没钱帮你修车,大不了伤好以后,多做几个月的助理,抵偿债务。”
他倒豆子似的碎碎念,江铭面色冷然,讥诮地开口,“我还敢让你多做几个月?我是嫌自己命长,还是觉得日子太清净了?”
“你别这样说,你会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你离我远点,或许有可能。”
苏荷讪讪,突然想起手上的珠串,她单手退下来,扎着针头的右手抓过他的手掌。
江铭看了一眼她手背上的针头,胸口憋闷,她是故意的!笃定他不敢挣脱她!
苏荷满意于他的配合,一边往他手腕上绕圈圈,一边柔柔絮语,“这是我下午在岛上买的,上面刻着平安福寿,那里曾经出现过白色神龟,应该有点灵气吧。你戴着它,一定可以平平安安,福寿绵长。”
“你刚戴上就出了车祸,这叫有灵气?”江铭嗤鼻,不以为然的样子。
她可以戴五圈,绕到他手上,却只有三圈多一点,苏荷调整了一下手串的位置,眉眼温和地看着他,“我们没被落石砸伤,车子一侧轮胎着地,在山道上跑了那么远,竟然没有翻下山崖。算是神灵庇佑了。”
江铭哼了一声,抽回手,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两下手腕的木制珠串,“多少钱买的?”
苏荷努了努嘴,“心诚则灵,价钱不重要。”
“既然价钱不重要,为什么巴巴地从普陀山请菩萨?到我这里,就拿这种景区的地摊货敷衍。”
“我原本买来自己戴的,你嫌弃的话,还给我吧。”
苏荷作势要把手串撸下来,脑袋刚离开枕头,一阵头晕,她皱着眉头缓了缓,右脑靠近额头的地方木木地疼,苏荷试探着摸了摸那里贴着的纱布,脑袋鼓起了一个包,手指一碰,钻心地疼。
江铭冷漠地在一旁看着她龇牙咧嘴,“该。”
苏荷回想了一下,她好像就是因为那里撞到车门,才晕过去的,抿了抿唇,她不敢奢望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晓雅他们怎么样?”
“管好你自己吧。”想到晓雅向他描述当时的场景,他就怒火中烧,她真是一次次给他惊喜,胆大地令人心惊,江铭特别残酷地按了一下她小腿上的刮伤,“你这副样子,怎么向伯父伯母交代。”
一点皮肉伤本来不怎么疼,他恶意地用力按压,就不一样了。
苏荷呼呼地喊疼,小腿胡乱地蹬。
江铭怕她蹭到其他的伤处,野蛮地捉住她乱动的小腿,“老实点!”
苏荷皱着一张小脸,“你有没有人性啊。”
江铭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没有。”
苏荷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江铭不接招,冷淡地回视她。
半分钟后,苏荷讪讪地吞了吞口水,“我脸上是不是也有伤口?凉凉的,又辣辣的。”
说着就要用手摸,被江铭把手打开了,“不是说自己没事吗?现在知道自己哪哪都是伤了?”
他那一巴掌打得很用力,苏荷手背红了一片,慑于他的淫威,不敢跟他计较。
江铭也没想到,自己那一巴掌会那么重,但是,他马上劝慰自己,她闯这么大祸,该揍,冷着脸去洗手间拿了镜子。
额头和下颌有两处细口子,涂了黄色的药膏,脸颊靠近耳朵的地方有一块小拇指甲盖大小的伤口,又痒又辣,好像少了一块肉。
“你摔向车门的时候,压到了一块玻璃碎。”江铭确认了她的猜测。
苏荷心里咯噔一下,恐怕要留疤了。
佯装镇定地挤出一抹笑,她自我安慰,“我这张脸不是第一次遭难了,过段时间,伤口就长全了,不会毁容的。”
江铭难得没有嘲讽她,把镜子收到一边,“天亮以后,跟单位请两天假,反正也要国庆节了,在这边把伤口养好再回去。”
他说得没错,回去上两天班,就到放国庆假期了,不过,她的假似乎请得太多了,饶是曹处长是他父亲一手提拔的,她也有点张不开嘴了。
“怎么了?”江铭看出她的犹豫。
听她讲完顾虑,他鄙夷地笑了一声,“可不么,□□都没你事儿多。”
苏荷烦恼地瞪他一眼,他身上穿得还是参加开工典礼时的衣服,大概是应酬完,没来得及换上便服。
窗外夜色浓重,她抓过他的手腕看了一眼时间,三点多了,“你回去休息吧,不用在这边陪我。”
“深更半夜的,我惜命。”江铭眉毛微拧,语气不耐烦,“睡你的觉。”
苏荷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又睁开了。
“又怎么了?”
“……我想上厕所。”
其实,她就是因为想上厕所才醒的。
江铭看了一眼输液瓶,药水还剩四分之一,“我帮你,还是找护士?”
“护士。”
江铭黑着脸出去了。
上完厕所,苏荷很快就睡着了。
江铭给她掖紧被角,看着静谧灯光下安然恬静的睡颜,不甘心地骂了一句,“没心没肺。”
心神猛然一松,困意跟着就上来了,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江铭让自己清醒些。
她就是自己的克星!
忙那些无聊的应酬,够让他心烦了,她还能见缝插针地给他惹麻烦。
中午的饭局,宾主尽兴。
于琳娜循例安排了余兴活动,他本来打算意思性地陪一会儿就走,可申厅长牌瘾上来了,张罗着要打麻将。
他陪着打了几圈,觉得无趣,借口酒劲上头,把牌让给了陈升,暗示地拍了怕他的肩膀。
桌上的几个领导级人物最初不肯放他离桌,陈升很识趣地延续他的大手笔和“烂牌运”,说话又逗趣,几圈下来,他们便没再说什么了。
于琳娜在□□附近给他开了一间套房,他处理了一些法国的事务,又和Derasa通了电话,谈了融资的事。
形势没有想象中的乐观,那通电话打得他异常疲惫,挂了电话,他叮嘱张文半个小时后喊他,去了卧室休息。
似睡非睡的,刚进入状态,电话铃声便响了,他惊了一下,看到来电人的名字,刻意端架子,延迟了十秒钟才接起。
没想到电话那端的人是宋晓雅。
哭着嗓子冲他喊,“大叔,你快来,一一出事了。”
他顿时惊醒了,几乎是冲出卧室的,客厅玩手机的张文被他刷白的脸色下了一跳,臭小子关键时候没耍迷糊,飞车载着他往事发地赶,进了山道没多久,就看到一辆救护车鸣着笛往他们来的方向走,他们马上掉头,一路跟着救护车到了临县医院。
三个人只有轻微擦伤,开车的男孩受伤最重,被安全气囊打到了脸,到医院时,人已经醒了。
唯独她,一直昏迷不醒。
听了她在那条狭窄的山路上惊心动魄地壮举,他的大脑空了三分钟才有反应。
她大胆地让他想揍人,又聪明地……让他舍不得下手。
江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许久,认命地叹了口气。
苏荷一觉睡到自然醒,满足地打了个哈欠。
晓雅听到动静,一溜小跑从会客厅跑进来,激动地扑到她的怀里,“一一……”
苏荷被她惊天动地地一哭,惹得眼睛潮热,轻轻地拍着她,笑着安抚她,“我没事。你手臂上的伤严重吗?”
晓雅从她怀里爬起来,摇了摇头,“一点小擦伤。”
一双伶俐的大眼睛肿得像核桃,显然昨晚哭了一夜,苏荷小心翼翼地坐起来,安慰地握着她的手捏了捏,看向她身后同样顶着一双核桃眼的小姑娘,“萌萌呢?”
“我的也是擦伤……谢谢你救了我们,苏荷姐。”小姑娘一开口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是我不懂事,闯出来的祸,对不起。要是我不撺掇着去找晓雅姐,就不会发生昨天的事。”
“我自己也想去,而且,那是个意外。”苏荷温声劝慰她。
“意外也是我造成的,我不该瞎指挥,让张大伟加速冲过去。我上网搜过了,那样做是错误的。如果不是我乱说话,影响了他的判断,车子就不会翻。张大伟也后悔死了,他说是他害了大家,可是,害人的不是他,是我。”
看来小姑娘的自责悔恨不止对她,还有对她的伙伴的,苏荷笑了笑,招手示意她上前,握着她的手,轻轻晃了晃,语气轻松,“谁都没有害人。当时石头落个不停,如果我们不试试冲出去,也很危险。一切都是意外,我们一起赶上了那场意外,是难得的缘分。现在我们都好好地活着,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晓雅?”她看了看同样被自责阴霾笼罩的好友,娇俏地笑了一下。
晓雅擦了擦眼泪,手掌覆上她们两个的手,吸了吸鼻子,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苏荷笑道,“这才对嘛。”
“苏荷姐,等你回到Z市,我和张大伟请你吃大餐。”
“好啊。”说到张大伟,她还是蛮担心的,“张大伟伤得重吗?”
“安全气囊打到了脸,有些轻微灼伤,观察了一晚上,其他没有大碍,医生说可以办出院手续了。”
“他现在看起来特别像熊二。”安晓萌囔着鼻子补充了一句。
苏荷看到站在门口犹豫徘徊的……熊二,没忍住笑出了声,“正说你呢。”
张大伟有些不敢面对她,没想到她看起来柔弱可欺,关键时刻那么镇定。
相比之下,自己的表现,太丢脸了。
“昨天多亏有你。”
“这话应该我对你说,”苏荷目光诚挚,“翻车的时候,要不是你扯着我的胳膊,我这块头发肯定保不住了。”
她指了指包着纱布的肿块,没有见血,真是万幸。
安晓萌看向张大伟的眼神,多了一分光彩。
张大伟笑容有些勉强,那点微不足道的作为不够抵消他的失误,“关于车辆的维修费用……”
“对对对,维修费用我们应该负担的。”
“你们不用争,维修费由晓雅出。”
晓雅自然明白她的用意,接过话茬,“你们是跟我出来玩的,受了惊吓,再往外掏腰包的话,以后我还混不混了。记得回去把嘴封得死死的,要是敢让人知道本小姐被车祸吓哭了,我扒了你们两个的皮。”
她凶巴巴地一通警告,反而让两人沉重的心情松快了许多。
尤其是张大伟。
他突然意识到,出糗的不止他一个。
死亡的恐惧面前,慌乱很正常,苏荷没有慌,只能说明她异于常人。
而他,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科技宅。
“晓雅是大款,我觉得那个把柄,你们两个可以……”苏荷话说一半。
“你们敢吗?”晓雅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咳。”一声清淡的咳嗽,打断了病房的热闹,“笑得这么大声,不知道以为你们开联欢会呢。”
空气瞬间冷凝到冰点以下,晓雅还好,安晓萌二人怕死了这个面容冷峻的江总,打过招呼以后,借口办出院手续,飞快地消失了。
“你朋友既然没事了,下午阿文送你们去车站。”
苏荷黑线,哪能这么直白地赶人走,迎上他凶恶的目光,缩了缩脖子,什么意见都不敢有了。
晓雅干笑,“他们两个的假期休完了,是该回去了。我多留几天,在这边照顾一一。”
江铭嘲讽地挑了挑唇,“非要把她照顾到重症监护室才安心?”
苏荷不满地冲他低嚷,“车祸是意外,你干嘛呢!”
江铭眸光冷冷地看她一眼,把手上的纸袋往床上一扔,转身走了。
苏荷气恼地瞪着他的背影,抱了抱晓雅,“他不讲道理,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呜……哇!”晓雅委屈地放声大哭,边哭边抱屈,“我又想不到山上会掉石头,觉得你出来一趟都没怎么玩,才喊你一起上岛的嘛,早知会发生意外,我肯定不让你去找我啊,我已经很内疚了,他怎么能这样……”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的宋晓雅,何时受过这样的责难,委屈地嚎个不停,“我也是受害者,对你的担心不比他少,他凭什么往我身上扣屎盆子!来J市是他张罗的,他怎么不怪自己!”
苏荷哄了她几句,声音被她的哭嚎声盖住,无奈地叹了口气,摆弄着她漂亮的手指,静静地等她哭完。
晓雅雷声大雨点小,脑袋缺氧就停了下来,郁闷地扯了一下她的手指,“苏一一,你跟他一个阵营的。”
苏荷无语地看着她,抽了张纸巾给她,“我刚才替小狗说话呢。”
晓雅擦了擦没什么存在感的眼泪,用力地踩了一下垃圾桶的弹簧踏板,把纸巾丢进去,声音闷闷的,“我理解他的心情,可是,谁也不想意外发生啊,他心疼你,作为朋友,我就不心疼吗?如果可以,我宁愿受伤最重的那个人是我。”
“好啦,知道你对我的情谊。”
晓雅白她一眼,“和稀泥。”
苏荷弯唇笑了,拉着她的手撒娇,“拜托你高抬贵手让我把泥和匀,好吗?”
晓雅看了看散落在病床上的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看在他是因为你着急的份儿上,不跟他一般见识。”
“大度。”苏荷朝她竖起大拇指。
晓雅努努嘴,暴力地把她按躺下,“你快躺下吧,不然他进来看到,又要冷嘲热讽了。”
苏荷哭笑不得,挣扎着起来,“我躺得腰疼,哎,跟你说件正经事。”
晓雅剥了一颗橘子塞她嘴里,“什么事?”
“你别耗在这儿了,下午和萌萌他们一起回J市。”
“还说和他不是一个阵营的?!”
苏荷没好气地打她一巴掌,力度跟挠痒痒似的,觑了觑外间会客厅,示意她把耳朵凑过来。
晓雅听她说完理由,马上改变了态度,“好吧。那我回去应付苏伯伯和赵阿姨。”
“对了,告诉你一件事。”
苏荷歪着脑袋看了一眼会客厅的方向,持怀疑态度,“你不会是又在激我吧?之前跟我说他要在开工典礼上向女朋友求婚,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我那是猜测,又没说一定会发生,而且,没求婚,兴许是因为被你打乱了计划呢。”无从考证的事,晓雅打算赖账到底,告完密,随性地甩甩手,“反正,昨天萌萌他们都听到了,还有他身边那个小帅哥。”
苏荷掩饰住心底的欢愉,“说到阿文,我爸妈的行李箱还在出事的那辆车上,你找一下他,应该是他收着的。”
“OK,”晓雅比了个手势,“还有别的安排吗?”
苏荷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有没有给我带饭?我饿了。”
“我去拿。”
苏荷点点头,拿着毛巾和牙刷牙膏去卫生间洗漱了。